第001章 登門
宣德十六年,春。
陽光柔柔的灑下,照在人的身上,就像母親的呵護一樣溫暖。
穆顏清望着眼前的宅子出神,好像在思考什麼。
她眉毛彎彎的似柳葉,襯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如暖玉一般,看人時目光柔的似水,讓人心頭莫名的有股暖意襲上來。鼻樑高挺筆直,唇如硃砂一般,紅而不妖。
很快宅子內走出一個僕婦,寒暄了兩句便引着穆顏清快速的來到了位於第三進西跨院的懸旌院。
進門首先見到的就是滿院的三七,穆顏清只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並不是早前種下的而是移栽過來的,而且剛剛移栽不久,她輕笑了一下。
正巧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從花廳里走了出來,她見到穆顏清稍稍打量了一下就上前道:“這位就是祈願閣的穆姑娘吧?”
她故意加重了祈願閣這三個字,穆顏清卻像沒聽出來一般點頭,行禮。
“陸二夫人。”
張氏笑了笑,然後轉了視線望着地上的三七:“剛剛我出來時看姑娘看着三七發笑,姑娘是不知道,這些三七可讓我頭疼的緊,不管我怎麼看顧它們,長勢就是不好。”
說著露出一臉惋惜的樣子。
穆顏清也不戳破她的謊言,反而配合著說:“我聽說三七的種植可講究着呢,需要栽種到排水好的地方,我瞧着您這院子的走勢,尤其是這塊兒最不利於排水了,三七肯定長的不好。不過…有夫人的細心打理,這三七長得倒也不壞。”
張氏勉強的笑了笑,倒是會說話。
想起昨天老爺說的話,他說:“穆姑娘可能是毒醫聖手的徒弟,離兒中毒頗深,恐只有毒醫聖手才能解,她既然是他的徒弟,說不定也能幫着離兒解毒,就算不能,也可以讓她幫忙請毒醫聖手出面,所以你要好好接待她,爭取讓她為離兒治病解毒!”
張氏遲疑了一下就請穆顏清到花廳里坐,可心裏卻一直在嘀咕,她是真的看不出來這三七是臨時移植過來的,還是看出來了不說?
她到底懂不懂醫術?
在花廳坐下后,張氏遲遲不曾吩咐人上茶,只是吩咐身邊的人去將穆梓繼接過來。
穆顏清起身道了聲謝,“梓繼那孩子調皮的緊,不然也不會被紅狐給抓走,幸得陸大人相救,顏清感激萬分,只是初到燕京,又因心繫梓繼便貿然登門,失了禮數,還望陸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張氏聽后心裏鄙夷,你一個戲子懂什麼禮數?
但面上卻笑着說:“姑娘說的哪裏話,梓繼很乖,我家老爺也很喜歡,昨日老爺還說,今天姑娘會來接梓繼,老爺的心裏還有點不舍呢!”
“不過我倒是不曾想到,梓繼成日掛在嘴邊的‘娘娘’竟然如此年輕,看起來倒像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夫人真會說笑,顏清已過及笄之年。”
只說已過,卻並未說她到底多大。
張氏對她越來越懷疑了,她只不過是一個戲子,憑什麼拜毒醫聖手為師?
戲子,就是張氏對穆顏清的評價。
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我聽說來接梓繼的穆姑娘已經來了,可是真的?”
穆顏清聽到這聲詢問時便站起身,等人進到花廳后她從容不迫的給他行禮:“陸大人,小女多謝大人對梓繼的相救和照顧之恩。”
陸從易尷尬的笑了笑,等穆顏清起身時他微微一愣,她就是穆梓繼口中的娘娘?
也太年輕了些…
他走到主位上坐下,同時請穆顏清入座,隨後說道:“舉手之勞,何足言謝?”
其實不是他救了穆梓繼,而是紅狐送到他們家來的。
紅狐是近四年間才開始在江湖上活躍的大盜,傳聞他是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人。
半個月前,紅狐到了離兒所住的無所居,他當時嚇個半死,以為紅狐是看中了什麼寶物,或者受人所託來殺離兒,但他卻說想要跟他做個交易。
紅狐說他曾在一次偷寶中中了劇毒,幸虧遇到毒醫聖手的徒弟穆顏清救了他,他一直想要報答她,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後來得知她竟然是祈願閣的伶人,祈願閣的班主又正好決定要到燕京發展,紅狐認為是個機會,所以劫了穆梓繼先到陸家,要陸家幫忙照顧穆顏清和穆梓繼,而紅狐給出的條件是幫陸離治好他因傷無法站立的雙腿。
陸從易聽了這話,當即就有了打算。
六年前老父失蹤前曾叮囑他要拿下陸家的家主之位,如今陸家的軍令就在他手中,但家主一位卻始終懸而未決,他又只有離兒一個兒子,家中的人就起了壞心眼,給陸離下了毒,如果他接受紅狐的建議,不僅離兒的腿能好,毒也能解!
如此一舉兩得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答應?
如今穆顏清上門接回梓繼,正是他請求她幫離兒解毒的好時機。
他剛想開口,卻發現在穆顏清所坐的位置上,連杯茶都沒有!他歷眸掃向張氏,你怎麼連起碼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了?我走之前是怎麼交待你的?
張氏只是垂下眼眸,看也不看陸從易。
不過是一個戲子,到底是不是毒醫聖手的徒弟還不知道呢,何必對她禮遇?
張氏不知道紅狐的事,所以她壓根就不信毒醫聖手會收穆顏清做徒弟!
陸從易卻被張氏的態度給氣着了,但當著外人的面又不好發作,於是只好厚着臉皮道:“你們這群好吃懶做的,一天沒人說你們就不懂規矩了不是?有客人來了,你們都不知道上茶嗎?真是打一鞭子動一下!”
又轉頭看着穆顏清歉意的說道:“最近母親生病了,我們做兒子的就亂成了一團,大嫂和我內人也忙着侍疾,內院就沒了規矩,這些下人平素就喜歡偷懶,常常我回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倒是讓姑娘跟着一起受委屈了。”
穆顏清點頭:“陸大人真是客氣了,承蒙陸大人和陸夫人接見該是小女的榮幸,又怎敢生出怠慢之想?況且生病乃是人之常情,長輩病了更是頭等大事,自然該重視的。”
說完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坐在陸從易下首的張氏,她正一臉委屈的絞着手中的帕子。
陸從易暗暗的點頭,看着丫鬟們奉了茶后,他便將人都打發到門外候着,花廳內只剩他們三人他才說:“穆姑娘,我陸家雖是武將之家不在乎虛禮,但我也知道我這般來見你挺不合禮數的,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我有事相求。”
“不瞞姑娘說,我膝下有一子,名陸離。六年前戰場一役他帶傷而回,自此從未站起來過,四年前為人所害身中劇毒,就連當朝醫正恩義伯都無法解毒,他說恐天下間只有毒醫聖手才可解此毒…”
“聽聞姑娘是毒醫聖手的徒弟,可不可以請姑娘幫我兒看看?”
穆顏清耳朵動了動,已經聽到了穆梓繼歡快的腳步聲,她面上的笑容加深,“陸大人,您真是會說笑,小女出來拋頭露面做了伶人,您又怎會認為我是毒醫聖手的徒弟?”
“雖說我從不曾認為伶人有什麼不好,可在別人眼中,伶人不就是戲子嗎?”
穆顏清的態度很明顯是不肯幫忙,好在她並沒有直接否認她是毒醫聖手的徒弟,但她這句話說的打臉啊,他焉能不知她是在暗指張氏?
張氏對她的態度,他雖沒有親眼見到,但吝嗇到一杯茶都不讓人上,可見張氏對她的身份有多不帶勁了,被人如此輕謾羞辱,她怎麼可能那麼簡單的就為離兒治病呢?
這個張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要是因此離兒的病沒得醫,看他不休了她!也省了她總是拖他的後腿!
他剛想說點什麼彌補一下,穆梓繼已經如小鳥般飛到了花廳里,看到穆顏清也顧不上禮儀,直接跑過去抱住她的雙腿,仰起小臉委屈的說:“娘娘!我想娘娘了!”
穆梓繼有一雙比穆顏清還漂亮的眼睛。
他眼睛細長,瞳孔比較接近眼角,瞳孔上方約有三分之一為上眼皮所蓋,眼尾優雅的微微上翹,眼有眼光流而不動,迷人而富有魅力,是典型的瑞鳳眼。
不笑時,總是濕漉漉的感覺,一笑時眼眸彎彎的,眼尾更是翹的張揚,讓人心生喜歡。
穆顏清看着抱着自己撒嬌的小人,心中軟成一片,彎腰將他抱起來,放在腿上,旁若無人的問道,“梓繼乖,在陸大人家,你可有給陸大人惹麻煩?可有好好的溫習功課嗎?”
穆梓繼拍了拍胸脯說:“梓繼很乖的,自從來了陸家就一直在無所居住着,沒惹事!”
陸從易聽到穆梓繼說這話,他嘴角抽了抽,其實梓繼是個懂事的孩子,但惟獨一件事,梓繼非常喜歡挖苦他兒子,每每都把離兒氣的跟孩子似的,跟他賭氣、鬥嘴。
但相對的,這六年裏,離兒也只有在穆梓繼的面前才有情緒,他也才覺得離兒還活着。考慮到這些他才允許穆梓繼住在無所居,還放任他每天去離兒的跟前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