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沉星，錢拿來了吧？快給我們，說好要買飛機摺紙的！”

“嗯……可你們要省着點用，這是我奶奶辛辛苦苦賺來的。”

沉星緊緊攥着錢，小手凍得紅紅的。

“哼，拿過來！”一個小胖子一把拽過沉星手裏的錢，“什麼嘛，才10塊錢！”

“當然嘍，他奶奶撿破爛兒的嘛！”另一個小男孩一臉神氣地看着沉星。

沉星咬着牙不說話，奶奶對他說過，他們說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不需要為了那些人而浪費自己的感情。

“走，我們去買摺紙去！”小胖子向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小孩接受到訊息，都互相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好，走吧！”

“等等！我也一起去！”

小胖子停下腳步，眼神閃閃過一絲狡黠，眼珠子轉了轉，“你就在這等着我們吧。這摺紙的錢是你出的，那體力活就我們去吧，你就先在這等着，我們來接你，然後一起去我家，可以吧？”

“可是……”

“別可是了，就在這等着，千萬別走，我們一會兒就回來！”

“好！你們快點！”

看着他們歡蹦亂跳遠去的身影，沉星心裏有些失落。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小胖子帶着一大袋巧克力到班裏分，沉星也分到一個，他從來沒有吃過巧克力，第一次吃得時候甜得心臟都要化了，實在太美味了，沉星默默感激地看了小胖子一眼，心道他真是好人。

沉星記得每個人對他的好，即使是一塊巧克力。所以當小胖子帶着幾個人突然來跟他說想要折飛機一起玩，但是沒有錢買摺紙，問沉星要錢的時候，沉星雖然猶猶豫豫，但還是答應下來。

在沉星很為難的跟奶奶開口之後，奶奶竟然慷慨的從廚子裏拿出了錢塞給他，還笑着說：“拿去吧，星星，人家對我們好，我們要懂得感恩。”

沉星看着手裏的錢，心裏酸澀，奶奶要撿好幾百個瓶子才能掙到這些。

他吹了吹台階坐下，一會兒把小手夾在兩腿之間的縫裏，一會兒又拿出來來回使勁地搓，一會兒又放在嘴邊不斷哈着氣，即使這樣，也感覺到不暖意。

北方的冬天寒冷刺骨，沉星粉嘟嘟的小臉，已經皸裂地起了皮，家庭拮据的他，最厚的衣服也不過是一件有破洞的棉襖，而他們，穿的都是嶄新的時髦羽絨服。不過沉星沒有任何自卑，反而非常珍惜，這是他相依為命的奶奶親手為他做的。

沉星不知等了多久，整個身體都凍得有些僵硬，看着快下山的太陽，他們竟還沒有回來，沉星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他們會不會遇到了危險？他決定不再等下去，要去找他們，但又害怕他們回來找不到他，於是撿起石子在台階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句話，扔下石子，就跑着離開了。

小胖子說過，小區里那棟有三層高的大房子就是他們家的，沉星就尋到了那裏。

他踮起腳尖，按了按鈴。不一會兒走出來一位年輕婦人。

“阿姨好，我來找劉浩，他回家了嗎？”沉星擔心地問道。

珠光寶氣的年輕婦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穿着破舊衣服髒兮兮的小男孩，眼中充滿鄙夷，這就是她寶貝口中的那個沒爸沒媽的熊孩子……

年輕婦人轉身走向屋裏不情不願地開口，“小寶，有同學找你。”

房間內傳來一聲興奮的叫喊，“是誰，是月月嗎？”

小胖子急切地跑過來，發現門外站的是沉星，嘴角立刻一撇，雙手抱胸，對沉星，連看都不看一眼，“哼！什麼嘛，你來幹什麼！”

“我好擔心你們，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你趕緊走吧，這裏不歡迎你！”

沉星攥緊一角，眼神非常受傷，小聲地說道：“不是說好一起玩的嗎，為什麼……”

“誰要跟你玩！”小胖子扯着嗓門打斷沉星的話，“我媽媽都說了，沒爸媽的孩子沒教養，跟你玩會學壞！叫你拿錢，那是逗你玩兒的！沒想到你那麼窮，還把錢拿來了！我不要你的臭錢，這就給你！”

小胖子跑到屋裏，裏面還傳來了幾個孩子的嬉笑聲，他竟然拿着一個用錢折的的飛機回來。

“給你的臭錢！”小胖子把飛機朝外用力一拋，飛機落到了水溝里。

沉星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着錢沉沒在水裏。

他突然看向小胖子，眼睛瞪的嚇人。

小胖子卻仰頭用鼻孔朝着沉星，整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樣子。

“我沒有爸媽，但我有一個疼我愛我的奶奶！我沒有爸媽，但我照樣人格健全，品德高尚！我沒有爸媽，但我更不會成為你們這樣有爸媽卻沒教養的人！”

沉星不知哪來的力氣，對着小胖子狠狠地一推，小胖子摔倒在地，疼痛地大叫了一聲，沉星飛快到跑到路邊，一邊跑，一邊哽咽着流淚……

那一天，小小的沉星好像明白了什麼，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美好，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動了，動了，我去叫醫生，宇寰看緊點，別讓他動身子，千萬不能碰到傷口！看緊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林凱激動的連滾帶爬地衝出病房。

好難聞……沉星有了意識后對外界的第一感知，這是他最討厭的醫院的消毒水氣味。身體如同恐怖片中的被肢解，疼痛劇烈，眼皮也異常沉重，沉星用了好大的力氣才使自己睜開眼睛。

白花花的天花板……果不其然，這是醫院病房。自己怎麼來到了這裏？他的腦袋混沌不清，突然閃過那人在雨中蒼白的臉，他終於記起來，原來自己出了車禍。

“你終於醒了……”

沉星眼神還有些渙散，他循着聲音望去，一個年輕人正緊緊握着他的手喜極而泣地看着他。

這個人……好熟悉，沉星凝視着他，終於想起來這是與他同公司的新人羅宇寰，自己的後輩。所說是後輩，但只比自己小三四歲，雖然出道不久，但憑藉著姣好的面容，精湛的演技，被媒體預言為下一個年輕影帝。但沉星與他並不熟，只在年會上見過一兩次，為什麼他一覺起來，當初那個白白凈凈略帶青澀害羞的後輩好像成熟了不少？還有……自己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了？

“路陽……你終於醒了……”，羅宇寰在路陽的手上親了親，淚眼婆娑，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差一點就要失去了。

等等，他叫我路陽？沉星自動忽略到手上溫熱的觸感和內心的違和，心裏犯着嘀咕，路陽……他也有印象，也是同屬一家公司，但並沒有見過真人，好像出道一年就獲得年度最具潛力歌手新人獎……可這個人和他有什麼關係！

沉星覺着不妙，果然在醫院就不會發生什麼好事，醫院獨特的氣味讓他越發的煩躁，他抽出手，想要起身下床。

羅宇寰看着眼前不安分的人，急忙出手阻止，“路陽，你剛醒，這是要幹什麼！”

“別碰我……”虛弱的沉星用儘力氣打開羅宇寰的手，不顧他的震驚，掀開被子就要衝下床去。

突然，沉星的腰一陣抽痛，他甚至能聽到傷口裂開的聲音，低頭一看，果然衣服上早已鮮紅一片。

沉星咬着牙，心裏暗罵道：“特么車禍的傷口怎麼會像刀子捅出的窟窿！”

他沒心思多想，醫院他是一秒鐘也待不了，再待下去都要反胃了，他得趕緊離開這破地方。沉星強忍着痛走到門口，無意中掃過旁邊的掛鏡，他霎時就愣了，腰上的劇痛也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媽這鏡子裏粉嫩的小白臉是誰！

就在沉星驚傻的時候，路陽的經紀人林凱帶着一群白衣天使殺了進來，幾個護士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沉星抬到了病床上，迅速止血，主治大夫也推着眼鏡沖了進來。

林凱看着沉星身上的一大片血跡，腎上腺素急劇升高，破口大罵，“我的小祖宗啊，你還閑事鬧得不夠大嗎！你知不知道那一刀正中要害，醫生搶救了一天一夜才把你從鬼門關撈回來的啊！你還不珍惜，在這兒瞎折騰！”他唾沫星子飛濺，“你的命有多值錢你知道嗎！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笑話你知道嗎！”

林凱掐着腰，大口地喘着氣，“醫生，他是傻了嗎？怎麼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哥……路陽從剛才醒來就有些不對勁……”

林凱走過去拍了拍羅宇寰的肩膀，“別擔心，人醒了一切都好說。”接着他又給了醫生一記飛刀，“劉醫生，你還愣着幹什麼，趕緊過去瞧瞧啊！”

“啊？哦！”

“怎麼樣？”羅宇寰小心翼翼地問道。

劉醫生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道：“看來需要轉院。”

林凱不解，“轉什麼院？”

“精神病醫院。”

林凱沉默了，他也推了推眼鏡，鏡片折射出殺氣，“劉醫生，出了醫院大門直走右拐，不送。”

劉醫生愣了愣，直走右拐……是火化場！他咳咳了兩聲，不敢再出聲。

沉星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完全明白了，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像網絡小說中的狗血劇情一樣——重生了！看來那場車禍，自己死的很是徹底啊！沉星在心裏緬懷了自己三秒鐘。不過俗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着，更何況是他這樣如此愛好生活的向上年輕人。看來上天捨不得他這種三好青年離開人間，給了他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他當然要好好把握，繼續為社會主義道路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不過，他唯一有些糾結的是自己現在的這副容貌，想想以前一米九的身高和硬朗的臉部輪廓，再想到鏡子裏唇紅齒白連一米八都不到的……沉星完全沒法從落差中走出來。

“祖宗，”林凱坐到病床沿，看着沉星，唉聲嘆氣，“咱鬧夠了吧？你還有一堆爛攤子沒收拾呢，好好待在這裏養身體成嗎？”

林凱雖然嘴上不饒人，但眼中的擔心沉星還是看在眼裏。

既然要以路陽這個身份生存下去，就要接受他身邊的所有人，融進他的圈子裏，然而自己沒有他們的任何記憶，那隻能有一個辦法可以行得通了。

“我……是誰？”

“路陽！”林凱突然站起來，大吼，“開這種玩笑有意思嗎！”

“路陽……你別嚇我……”羅宇寰聽到后更是快步走到沉星跟前，看着他發紅的眼眶，沉星有些心虛，他緩緩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示意讓羅宇寰把他扶起來，沉星靠在羅宇寰的身上，心裏不是滋味，這肯定是路陽的鐵哥們兒吧，一聽失憶了，激動地都快哭了。

羅宇寰的聲音顫顫地，“那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沉星雖然心裏過意不去，但還是搖了搖頭。

羅宇寰吸了吸鼻子，不再說話。

林凱冷靜下來，意味深長地看着沉星，失憶這麼low的玩笑，他路陽肯定不會開，而且肉在眼前，竟然眼神這麼清明的看着羅宇寰……難不成真的……

“劉醫生，被刀子捅到腰卻失憶了，這種狗血的事也會發生？”

劉醫生推了推眼鏡，“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在過程中受到了嚴重的驚嚇，記憶有些錯落也是有可能的。”

“可以恢復嗎？”

“不好說……不過從外科醫生的角度來看神經方面的問題來說……”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劉醫生推了推眼鏡，離開了病房。

“林哥，現在該怎麼辦？”

“小宇，你不用擔心，等他身子好了我們再慢慢來。不過，路陽失憶這件事千萬不要聲張出去，特別是公司里，若讓公司知道路陽失憶了，那他可不止失業那麼簡單。彌妹家裏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打個電話過來讓她來照顧路陽。這幾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通告什麼的不能再推了，苗苗已經在來接你的路上了。”

“林哥，讓我留下來照顧他吧，我實在不放心……”

“小宇，聽話！現在事情變得很複雜，你留在這裏，讓那些媒體抓着把柄了，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安心些，不管怎樣，他也總算撿回一條命。”

羅宇寰有些失落，“好，林哥，我聽你的。”

沉星聽得一愣一愣的，感情這倆人在說話的時候真的把他當空氣了。不過那個人，認真的樣子感覺還挺靠譜的……不過說的那兩個人他一個都不認識，迷妹？讓迷妹來照顧他有些不妥吧？會不會在他睡覺的時候吃了他……

“路陽……剛剛林哥說的話你也聽到了，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羅宇寰看着沉星，看得沉星心裏彆扭，是他想多了還是怎樣，那眼神……就像情人之間的……

更讓沉星瞠目的是，他竟然吻了自己額頭一下！沉星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半天憋出一個字，“好……”

天吶，難不成我out了，這是最近流行的分別方式？

看着羅宇寰離開后，沉星開口道，“林哥，你能扶我去方便方便嗎？”

林凱聽到后眉毛瞬間擰成了八字眉。

沉星以為林凱是不好意思，解釋道，“是小的……小的……呵呵……”

林凱走過去，把沉星從床上扶下來，看着他自言自語道，“看來失憶是真的了……竟然叫我林哥……”

沉星尷尬地笑了笑，心裏倒是很好奇路陽是怎樣一個人。

“你先睡會兒休息一下，我去忙點事，待會兒彌妹……就是你的助理，會過來。”

“哎！林哥！”

“怎麼了？”

“我能不能不住着這，回家靜養？”

砰得一聲，是門被砸上的聲音。

沉星被聲音震地擠了下眼睛，他撇着嘴瞅着被關閉的門，“剛剛還在心裏誇讚你是一個稱職的經紀人呢，還不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真是暴脾氣。算了，”沉星聳了聳肩膀，“難得死而復生，就將就一下吧。”

他輕輕地側躺在床上，眼皮漸漸沉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病房中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沉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而且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在夢裏，他是一位旁觀者，自己的二十多年一幕一幕從自己的眼前閃過，有小時候被欺負的畫面，有奶奶在醫院門口的去世的畫面……最後，畫面定格在那張淚流滿面的蒼白的臉頰上。

那是邀岳……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哭地如此讓人心痛，沉星好想知道邀岳說的內容，他拚命地想要湊過去，可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反而與自己的意念背道而馳，邀岳離他越來越遠，，就那樣漸漸地從他眼前消失……而自己，都來不及呼喚他，一輛客車就飛馳而來……

“不要！”沉星大叫一聲，呼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床單上，被撞已經夠噁心了，他媽還給他來第二次……

沉星的腰又是一陣抽搐，那裏又紅了起來，他認命地按了幾下床頭鈴，緊接着門外就有了敲門聲。

“路哥，路哥？你在休息嗎？我可以進去嗎？”

沉星聽着悅耳，是清脆乾淨的女聲。

他清了清嗓子，“請進。”

“路哥！”，門開了，一個扎着倆麻花辮俏皮可愛的女生小跑到沉星身邊，“路哥，你可是醒了，這幾天都要擔心死我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食不下咽，天天刷關於你的微博……”

沉星呵呵地笑着，這小女生還蠻可愛的，“你就是我的迷妹？”

女生戛然而止，臉上染上一絲紅暈，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我就是你的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