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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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鳴睜開眼的時候茫然了片刻,下意識想坐起身,卻猛然僵硬住,全身無法控制地戰慄起來。
手腕,腳腕,再次被緊緊綁縛住,又是那樣趴跪的姿勢被綁起來,全身不着一縷。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一切來自於那個男人的溫柔和寵愛只是一個漫長的夢境,一睜眼其實什麼都沒有,他仍舊深陷在那片地獄裏。他驚恐地瞪着眼,發著抖,直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到骨子裏,讓他懼怕到骨子裏的聲音。
“果然,你還是這個樣子更好看一些。”
鹿鳴全身的顫抖越發劇烈,他不敢抬頭,一動都不敢動,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逼近,他眼裏的焦距跟着一點點失散,像是忽然看不清了東西,一雙眼都空茫了。
……社會主義河蟹爬過……
“這裏竟然這麼乾淨,那個奴才看來也不怎麼樣,能滿足你嗎?”
鹿鳴閉着眼,咬着唇喘氣,“不許你……這麼說他……”
……社會主義河蟹爬過……
郎佑庭將針管湊近他的身體,在他臉頰上蹭了一蹭,“怎麼,忽然想求我對你好點么?如果我對你好了,你就會原諒我,願意跟我好好過日子了?”
“你、做夢……”
“哈哈哈,”郎佑庭大笑一聲,針尖沿着他的臉劃過,到脖頸,到鎖骨,最後停留在了心臟的位置上,“既然不會,我又何必對你好?不如讓你恨我一輩子,恨到骨子裏,那也是一輩子。”
……社會主義河蟹爬過……
“你盡情……折磨我好了,你不過就、就那些手段,我該受的都受過了,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
“都受過了?不見得吧?”郎佑庭緩緩推入那藥水,笑眯眯道,“我這一年都特別後悔,後悔怎麼就能讓你再完好無損地站起來。所以我這次想啊,我可不能讓你再變回去,你以後只會是這個模樣,這裏,這裏,還有這些地方,都只記得我,都只會求我干,永遠都離不開我才對。”
胸口痛得要爆裂似的,鹿鳴咬着牙一字字費力地掙扎,“你是覺得……我這樣就完全屬於你了?你別……做夢了,我就算真的又變回那個樣子,我也不會愛你,我只會恨你,永遠都不會愛你!”
……社會主義河蟹爬過……
殘忍地被生生撕裂的劇痛席捲全身,鹿鳴只慘叫了一聲便把痛苦死死咽了下去,只是身體被打入的藥劑開始催發,神思暈沉間,他像是看到了一張溫柔英俊的臉,讓他忍不住朝前伸手,想抓住那個影子。
“十七……”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喊着那人的名字,“十七……”
身後的衝撞驀然一停,而後越發狠厲,郎佑庭抓起他的頭髮,狠狠把人拽起來,冷笑道,“你還等着他來救你?你也真是好笑,這個爛樣子也好意思去勾搭別人,那個奴才不過是把你當個可憐的畜生而已,你還當真了是嗎?哈哈,你真是要笑死我了。”
鹿鳴直直盯着眼前的幻影,根本不聽他的,仍是在喃喃叫着十七,身體痛得越來越厲害,他卻拼了命似的仍在喊着,郎佑庭把他的身子抓出了血,獰笑着說,“實話告訴你,這別墅里全是炸彈,別說他們根本找不到這裏,就算找到了,只要踏進來一步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你看,你逃了我一輩子,最後還不是要和我一起被炸成灰?既然不想和我好好活着,那咱們就一起死吧,不過到死你都是我的,是我的奴隸,我的婊-子,輪不到一個奴才來碰你!”
鹿鳴只覺得耳邊嗡嗡響着什麼,卻根本一個字都聽不清,身體又是熟悉的抽搐和扭曲,這痛苦已經整整一年不曾有了,他真的已經被十七寵壞了,寵到真的忘了自己究竟算個什麼東西,忘了自己這樣的人,又憑什麼有資格留在那人的身邊。
那麼好的人,那麼溫柔的人,那麼會疼人的人……
讓人崩潰的痛苦從胸口、身後一寸寸蔓延到全身,腦子昏沉得再也無法思考,卻像是死死烙印住了那個人微笑的模樣,痛到癲狂,卻仍是一絲一毫都記得清清楚楚。
“十七……啊啊!十七、十七……”
好像叫着他的名字,就不會痛了似的,好像喊着這兩個字,就有力量支撐下去似的。
他用力撕扯着床單,明明感受到自己喊得越激烈,身後的痛楚就越殘酷,可他仍是一聲聲叫着,嘶喊着,心肺都要喊出來,心臟卻像是能跳動了,痛得瘋狂,卻連靈魂都是快意的。
他徹底陷入昏迷之前,那畫面還在眼前晃動,他衝著那個幻影笑了笑,而後暈迷過去,可黑暗仍是那個黑暗,卻再不能讓他感到一絲的恐懼了。
那個人不僅治癒了他的身體,還治癒了他的整個靈魂,就算是同樣墜入地獄,他忽然覺得沒那麼絕望,他甚至在等待,他莫名地就那麼深信着,那人會來的,一定會來的,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地絕望着,也不會再這麼悲慘地度過十八年,那個人會來救自己,一定是想盡辦法要來解救自己,絕對不會拋棄自己不管的。
只要這麼想着,就算再深的痛苦,也不再顯得那麼可怕了。
夜色深沉得讓人發寒,連一絲月光都不再有,荒野中只有遠方那點燈光閃亮着,看起來卻分外刺眼。
“怎麼樣?還不行嗎?”韋一壓低了聲音,心急道,“都九個小時了,還解不開嗎?”
“不行,”樊墨皺着眉搖頭,“裏面引線太多了,他成心是要同歸於盡的,進去整個別墅都炸了。”
韋一還要再想辦法,一直沉默着的十七忽然站起身來,朝着那別墅的方向走過去,韋一立刻過去攔他,十七停住了,看了他一會兒,說了一句,“駱少,您好好照顧七爺。”
“……你要幹什麼?”
“我在集中營的時候,專門學過的技能就是埋彈和拆彈,”十七看着別墅的方向,淡淡說著,“雖然從來沒有試過拆解那麼多複雜的線路,但也只能試一試了。”
“可是樊墨剛才說了,根本不可能……”
“總要試一試,”十七打斷他的話,慢慢呼了口氣,“如果實在不行,炸就炸了吧。”
“……”
“讓他在那裏被折磨,不如就死了,”十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慢慢握緊了,“大不了我也一起陪他,下輩子再好好疼他。”
韋一皺緊了眉頭緊緊盯着他,十七深吸了口氣,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請您替我傳個話,代我謝謝段爺,這麼些年謝謝他照顧我,也謝謝他二十年前救了我,還埋葬了我的弟弟。”說罷他直起身來,再無留戀地朝那別墅走去,“祝您和七爺幸福,真心的。”
韋一看着他的背影,終於是沒有再勸說,這種時候阻攔他,反倒更是殘忍了。
十七就那麼一步步朝百米外的別墅走過去,外面橫七豎八地躺着早已被他們解決掉的人,不同於上次解救鹿鳴的時候,他這次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一點點拆斷那些引線,如果真的不成,大不了就是和他一起被炸死,倒也沒什麼遺憾的。
手指碰上第一根火線的時候,他的腦子裏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回憶,有年少時候血淋淋的過往,有弟弟在他懷裏撒嬌、又在他懷裏咽氣的模樣,可最後最多的,還是這一年時間裏,難得對他來說幸福的記憶。那個人明明可以那麼驕傲地活着,卻被一個魔鬼摧毀了所有的尊嚴,總是瑟縮着,小心翼翼地,自卑地看着自己。他心疼那樣子的鹿鳴,總覺得好好寵着他,就好像也彌補了過去對弟弟的虧欠似的,鹿鳴笑一笑,他就覺得弟弟曾經遭受的苦難也被自己一點點融化掉了,他來不及救自己唯一的親人,那他救贖一個像極了弟弟的男人,似乎也能消弭掉心中折磨了他二十年的愧疚。
可如今想來,好像也並不是這樣。
也許……鹿鳴笑一笑,那就是鹿鳴在微笑而已,鹿鳴開心了,那也只是鹿鳴在開心着而已,他曾以為彌補弟弟的心情,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因為鹿鳴的笑容而感覺到柔軟的心緒,那種好像接近了幸福的味道,似乎也單單隻是因為那個人而已。
好像……知道得有點晚了。
可那個人應該不會怪罪,應該也不晚。
如果這個感覺能叫做-愛情,那麼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了,他都會記得這個心情,他愛着鹿鳴笑起來的模樣的心情,就算真的被炸成了灰,也會停留在這一時刻里,永遠都不會泯滅的。
腦中的回憶漸漸散了,逐漸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他像是機器一樣操縱着自己的手指,自己的頭腦,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冰凍住,冷靜而果斷地一寸一寸在死神的鐮刀下前進。
可能是因為太冷靜,也可能太視死如歸,竟然深入到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距離,時間分分秒秒過去,他竟真的突破了大門,穿過了大廳,又越過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門。終於,隱約能聽到點聲音了,十七鎮定的手指忽然停頓了一下,似是微微顫抖,卻又逼着自己繼續動作。
“十七……嗯啊啊!十七……”
他又執起一根導火-索,判斷着線路,在二選一的抉擇下果斷剪掉一根。
“十七……呃啊啊啊啊!!十七!”
他閉了閉眼睛,微微抬起頭來。
我在。
我在呢。
“嗚、十……十七……”
我就在這裏。
我在一步一步接近你,我在努力走向你。
鹿鳴,等等我,不要怕,有我在,不要害怕。
最後一扇門,最後一層捻線,終於從手中滑落。
裏面已經沒了聲音,應該是又痛暈了過去。十七垂下眼,催眠着自己的神經,讓心跳和呼吸都維持着絕對正常的頻率,然後他握緊了槍,眯起那雙冰冷又暗沉的眼睛,握住門把的手驀然按了下去。
“咔噠。”
屋子裏血腥又臟污的味道隨着那門聲響起的瞬間傳了出去,裏面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四聲槍擊連續炸在耳邊,準確無誤地狠狠穿透了雙手雙腳的經脈。
一聲慘叫驟然響起,而門口走進了一個人,一身黑衣,一身寒氣,目光刀鋒一般冷冽。
郎佑庭掙扎着想翻身站起來,膝蓋兩處卻再次被狠狠射中,他全身抽搐地撲倒在地,在血泊里掙扎着扭過頭,卻只看到一個森冷的背影緩緩走向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軀體。
十七沉默着看着男人全身交錯的傷痕,慢慢眨了眨眼,然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那人黏濕的頭髮。
身後是郎佑庭震驚又扭曲的聲音,“你怎麼進來的?!你怎麼可能走得進來!外面全是我的人,路上全是炸藥!你怎麼進來的?!”
十七卻是根本沒聽到似的,只伸手解開了鹿鳴四肢的綁縛,又一點點擦乾淨他臉上的汗,身上的血,然後脫下衣服蓋在他身上,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郎佑庭終於看清了他,卻躺在血泊里怪笑起來,“就為了這麼一個賤婊-子,你竟然連命都不要了,真好笑,哈哈!太好笑了……”
郎佑庭被那六槍廢了手腳,只能癱在地上扭着脖子瞪着他獰笑,十七冷眼看着他,毫無起伏地淡淡說著,“你不也是嗎?”
郎佑庭忽然止了笑,黑眸厲鬼似的盯着他。
“你不也是為了他,才會落到這個地步嗎?”十七走過去,蹲在他旁邊,伸手扣住他的頭髮把人扯起來,“你動手的時候就該想到了,早晚會被我們找到吧。”
“是想過,但也沒想到這個賤人竟然這麼值錢,連凌家和佐藤家都會幫他,讓我最後只能逃到這兒來,”郎佑庭頭皮都要被他扯下來,卻毫無知覺似的嘲笑着,“能讓你不要命地走進這裏,看來這婊-子真是把你伺候得丟了魂了,怎麼樣,他那個渾身發-騷的身子,操起來的確很爽吧?”
十七手上更是用力,扯下來一把頭髮,臉上卻一絲變化都沒有,“他痛苦的樣子,你就看得那麼開心?”
郎佑庭暢快地大笑,“是啊,他痛不欲生的樣子最好看了,你可以試試,說不定你也喜歡呢?”
十七看了他許久,忽然把人扔進血泊里,從腿側抽出一把刀來,“也沒有錯,有些人痛不欲生的樣子,的確是很讓人開心。”他蹲下來,神色不變地握着那把刀,逼近了郎佑庭的手腕,“斷手斷腳,你覺得有趣嗎?”
郎佑庭仍是維持着笑,半點沒有懼色,“你就算把我砍成肉泥,他也一輩子就是個賤-貨,他永遠走不出我給他的痛苦和恥辱,這就已經足夠讓我開心到死了。”
“是嗎?”刀尖逐漸向下,一寸一寸向下用力,“那你就一直笑着,可不要喊出聲來。”
那刀鋒極為銳利,可砍下去的動作卻極為緩慢,一厘米一厘米地切割下去,直到血肉分離,慢鏡頭一樣波瀾不驚。
郎佑庭痛得全身抽搐,卻仍是笑着看他,那笑容因疼痛顯得猙獰無比,卻仍舊是個瘋狂的笑。
一刀刀緩慢剁下去,割裂了四肢,十七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我留着你的眼睛,是讓你看清楚,他會活得很好,你給他的痛苦他會忘掉,你給他的恥辱他也會忘了,你在他心裏半點痕迹都留不下,留不下愛,也一樣留不下恨。”
郎佑庭的瞳孔狠狠縮了一下,繼而又嘶聲大笑,“那是你自以為是,他這輩子都會記得我,就算是痛恨,就算是懼怕,他的身體,他的心永遠都會記得我!化成灰也不會忘記!”
十七沒有再理會他,走過去把鹿鳴抱起來,在他耳邊低聲喊他,“鹿鳴。”
手指輕輕摸着他的頭髮,手臂緊緊抱着他,一聲聲輕聲呼喚着。
“鹿鳴,鹿鳴。”
懷裏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汗濕的眼皮顫了一顫,卻像是睜不開,嘴裏嗚嗚地叫着。
“是我,”十七低頭在他唇上親吻,“我來救你了。”
鹿鳴沒有睜眼,只是身體記得這個懷抱的溫度,再次喃喃念出他的名字。
“十七……”
那聲十七落地,匍匐在地上的人忽然渾身震了一下,而後掙扎着要起身,支撐着血肉模糊的手臂猙獰着攀爬過來,“鹿鳴!你不是恨我嗎?來殺了我!你起來殺了我啊!”
可那人像是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仍是在十七懷裏無意識喃喃叫着,十七,十七。
“你給我起來!起來砍我,剁了我!你不是天天想着要怎麼殺我嗎?!你給我起來!起來啊!”
十七抱着鹿鳴慢慢走着,任身後的人聲嘶力竭地喊叫,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住腳步,回過頭淡漠地說了一句,“你的時間到此為止了,而我有幾十年可以讓他忘了你,你給他的傷害我會擦除得乾乾淨淨,從今往後,你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你回來!你給我回來!那是我的奴隸!我的人!把他還給我!你給我回來!!”
十七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狼狽又瘋狂的人,手裏丟下一個東西,留下最後一句,“這東西,還給你。”
說罷,他關上房門,頭也未回地走了。
他剛剛走出別墅,就看到韋一和樊墨他們驚喜地要跑過來,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停住,而後抱緊了鹿鳴,朝對面奔跑過去。
十秒鐘后,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死亡的焰火激烈地升騰而起,呼嘯而來的狂風揚起男人帶血的衣角,又順着那張冷峻的面龐劃過,最終泯滅在縹緲無盡的寒夜裏。
天邊一抹晨光泄出,穿透了喧囂的冷夜攀爬而來。
黑夜終於散去,終於,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