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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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纓在聽到傳訊的時候,猶豫了很久才勉強走進門去。
探監室里坐着郎六,今天卻有些不同。柯纓盡量冷着面孔過去,坐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郎六的神情卻比他還要冷,只揚手推過去幾張紙,面無表情道,“看不看隨你,我只負責傳話。”
柯纓目不斜視地回視他,平靜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不用白費力氣了。”
“真的不看?”
柯纓沉默。
郎六嗤笑一聲,“真是可憐,還沒出生,爸爸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柯纓一愣,目光驀地一顫。
郎六站起身來,將那幾張紙收回,“不看算了,其實看不看也無所謂,說不定過幾天又沒了。”
“你站住!”
柯纓匆忙起身,繞過桌子把那幾張紙奪過來,郎六站着沒動,看着柯纓震驚的神情,在旁抱着手臂哼了一聲。
“……三個多月了?”
“姐夫,”郎六漠然說著,“姐姐得抑鬱症了。”
“……什麼?”
“她前段時間不太正常,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覺,白天一直哭,晚上就坐在大廳里發獃,”郎六走近了些,又道,“前兩天她忽然到廚房去,拿着刀看了半天,我嚇了半死,趕緊帶她去看醫生,卻看出來這麼一個檢查報告。”
柯纓神色怔忪,握着紙張的手發起抖來。
“你知道她看着這個報告,跟我說什麼嗎?”
“……”
“她說,”郎六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她說怎麼又來了一個,又要多帶一個走了。”
“!!”
柯纓霍然瞪大眼,聲音都哆嗦了,“她什麼意思?!”
“你說她什麼意思?”郎六從懷裏掏出幾張照片來,摔到桌面上,“這些照片你看過吧?姐夫,你憑什麼認為我姐姐就一定那麼堅強,你能保證幾個月後她一定不會成為這些照片的主角嗎?!”
柯纓一雙眼睛幾乎要眥裂了似的,直愣愣瞪着那些殘酷的畫面。
那是白蓮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樣子,曾經一個美麗窈窕的女人,就那麼被燒成了一塊黑炭,死不瞑目。
“郎佑庭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我已經和他徹底決裂了,如果連你也不在了,誰來保護姐姐?你真覺得郎佑庭會因為你絕對不傷害她?呵,恐怕駱文承之前就是這麼認為的,可結果呢?”
柯纓渾身都在抖,眼中一片恍惚和掙扎。郎六沉默一會兒,緩下語氣,“姐夫,你頂多是個從犯,不至於一定被判死刑,但只要你活着,總歸會有出去的希望。郎佑庭的罪行現在眾人皆知,他如果出來了,你覺得姐姐還可能回得了郎家嗎?她沒了身份,你又不在了,你們的孩子又要頂着你扛下來的那些罪名,說不定……她真的就不想活了,真的會帶着淼淼,還有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去找你,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柯纓眼眶紅得嚇人,郎六把那張孕檢報告塞給他,嘆了一聲,“你再想想吧,那是你從小就和我說要守着一輩子,疼愛一輩子的女人,你真捨得丟下她嗎?”
柯纓一動不動地僵硬地站着,郎六不再多說,拉開門沉默着走了。回來的路上,緊繃了半天的肌肉總算鬆懈了一些,謝瑜在車裏等他,看到他出來趕忙問了句,“怎麼樣?”
郎六搖搖頭,“不知道,姐姐是他唯一的弱點,到這地步還說不動他,我也沒有辦法了。”
謝瑜有點心疼,伸手抱住他的腰,往懷裏攬過來,“沒關係,大不了我們重新開始,郎佑庭說不定還有別的罪證,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他總不能逃脫一輩子。”
“謝瑜,”郎六疲累地靠着他,在他懷裏閉上眼睛,“跟着我,讓你受委屈了。”
“說什麼呢。”
“要是真的敗了,郎佑庭一定會針對你,針對所有站在駱家這邊的人,到時候又要有人黑你了,是我對不起你。”
謝瑜笑了一笑,伸手順着他的髮絲,在他額角親吻了一下,“傻瓜,既然在一起了,本來就是要同甘共苦的,你不好受,我當然要陪着你,怎麼能算對不起呢?”
郎六抿了下唇,心裏有點酸澀,忍不住捉住男人的下巴拽下來,張嘴咬了咬他的嘴巴。
“能讓我遇到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謝瑜任他咬着,又張開口舔了下他的嘴唇,微笑着回應,“我也是啊。”
被謝瑜安慰一番,郎六心裏的煩躁平息了不少,兩人回了天域,他哄着謝瑜先回了房間,隨後敲敲郎佑琳的房門,低聲說了句,“姐,我回來了。”
裏面傳來郎佑琳的回應聲,郎六推開門,看到郎佑琳正摟着柯淼擺弄玩具,他猶豫了下,小聲說,“咱們出去說吧?”
郎佑琳點點頭,把柯淼放到床邊,平靜地出了門。
“他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只是看着很難過,也許動搖了吧。”
郎佑琳沉默許久,抬手摸了摸肚子,“我明天去看看他。”
“……不會露餡嗎?”
“露餡什麼?”郎佑琳忽然一笑,“你以為那個報告是假的嗎?”
郎六一驚,頓時慌了,“你真的懷孕了?”
郎佑琳沒回話,很久才說,“我明天去問問他,給孩子取什麼名字,柯淼是我取的,這個孩子就讓他取一個吧。”
郎六仍在驚慌中回不過神,郎佑琳卻是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管是生是死,他總該有個名字。”
郎六覺得這話毛骨悚然的,孩子是真的,不至於自己胡編的那些話也要成真吧?可沒來得及問什麼,郎佑琳便默默回房了,郎六嘖了一聲,只得通知莫絕多派人手,盯緊一些,可不能讓郎佑琳真做出什麼傻事來。
之後郎佑琳和柯纓又見了幾次,具體說了什麼郎六也沒再多問,他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也只能是等待一個結果。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二審開庭,因為人證在一審表態已經很明確了,這次鹿鳴就沒有跟着再去。最近幾天因為一直關注案情的進展,鹿鳴睡得有些不踏實,身體也不舒服,開庭這天早上十七就一直陪着他躺着,也沒動,怕把他吵醒了。
直到日上三竿,鹿鳴總算清醒了一些,他睜眼看到十七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枕着後腦,正默默看着天花板。男人的側臉深邃而俊挺,看得他有些心動,不由叫了一聲,“十七。”
十七側頭看看他,收緊了手臂,手掌習慣性又撫了下他的劉海兒,“睡得好嗎?”
“還好,”鹿鳴喘了幾口氣,還是有些累,趴在他懷裏問,“他們還沒回來嗎?”
“還沒,”十七側過身給他擦了擦汗,“餓不餓?我去給你拿早餐?”
鹿鳴乖乖點頭,十七朝他笑了笑,下床又親親他,這才走了。鹿鳴覺得有些恍惚,十七對他太好了,寵着他也尊重他,半點不強迫他,還總是詢問他的意見,而且……這男人也不知道哪來的控制力,那種事竟然說硬就能硬,說沒感覺就能立刻沒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調-教得經常失控,十七卻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安撫他,也真的是蠻厲害的……
鹿鳴想着想着又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又覺得有點甜蜜。身體現在沒以前那麼羞恥了,前幾天終於能正常尿出來一點,也終於能正面躺着好好睡覺,半夜也不會突然欲求特別旺盛,那種事做起來也能漸漸適應正常的結合,不再那麼自虐似的想要被狠烈地對待了。總之一切都在慢慢好轉,而他真正感動的,還是十七對他的態度。
那人給他重新塑造的身體習慣,全是被寵溺的,被溫柔對待的觸碰:正常的力度,正常的次數,還有正常的姿勢,都是那種即使離開了他,換另一個人,也能被接受的習慣。就連被他養成的想被抱在懷裏,想被他撫摸頭髮的小動作,也是被寵愛的動作,他知道十七是故意在他身上培養這些習慣,他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親手還給他可以離開他的自由,那是他這輩子最渴求的東西,這一刻卻全然不在意了,反倒渴望就這麼和這個人纏繞在一起,永不分開才好。
十七很快便折回來,把他抱起來靠在床頭,拿着粥碗一口口喂他吃飯,鹿鳴吃了幾口,有點想笑,“我手腕好多了,沒那麼脆弱的。”
“才接回來半年,怎麼也要養一年才行,”十七把粥喂完了,又給他擦擦嘴角,“一會兒我再給你暖熱一點,這一年好好注意,以後說不定就徹底好了。”
鹿鳴笑了笑,點點頭嗯了一聲。
吃完了飯,十七陪着他去後院走了一圈,兩人溫存着說了會兒話,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終於等到韋一他們回來了。鹿鳴都做好了敗訴的準備,結果沒來得及問什麼,遠遠就聽到郎六興高采烈的喊聲,“哈哈!我從來沒看到過他那副表情,真特么爽爆了!我差點沒忍住喊出來!”
“我也沒想到,最後幾分鐘個人陳述竟然反轉了,這一整天可真夠刺激的,”樊墨也高興道,“總算結束了,整整四年,瑞瑞大學都要畢業了。”
“明天我就去接手郎家這堆爛攤子,到時候免不了要你們幫忙啊。”
“客氣什麼,需要什麼儘管提。”
鹿鳴和十七對視了好幾秒,前者慌忙要下床,卻被十七抱起來,抱到門口才放下,囑咐一句,“慢點走,別急。”
鹿鳴咽了口唾沫,逼自己放輕腳步,卻仍是走得有些急迫。剛剛開門,果然看到一大群人神情興奮地說說笑笑,看到他出來立刻都起身,韋一當先說道,“鹿鳴,我們成功了。”
鹿鳴半天沒回過神,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
莫絕一直都挺心疼他,不由走近了些,笑着說,“柯纓最後駁回了指控,站到了我們這邊,郎佑庭徹底完了。”
“……判刑了嗎?”
“當然,死刑,兩個月後執行。”
“……”
驚喜實在太大,鹿鳴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個人……那個把他折磨得體無完膚,讓他豬狗不如得活了十八年的男人……就這麼垮了嗎?
兩個月後……就要死了嗎?
十七站在他旁邊,問了一句,“你想見他最後一面嗎?”
“不!”鹿鳴立刻搖頭,下意識還後退了一步,“死就死了,死了最好,死了才好……”
“好,不看,別慌,”十七拍拍他的後腦,小心摩挲着,“七爺,那我帶他吃晚飯了。”
莫絕趕忙點頭,十七便拉着愣神的男人慢慢走了。等兩人走遠,莫絕忍不住說了句,“我以前就覺得,誰要是和十七在一起肯定特幸福,他可會疼人了。”
韋一聽到這話撇了撇嘴,沒吱聲。莫絕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嘿嘿一笑,過去抱住他搖一搖,“咱們小一也可會疼人啦,不比他差。”
韋一鼓着腮幫子哼哼了一聲,反手抱住莫絕咬他嘴巴,一旁幾人看不下去,紛紛鄙視一番,拍拍屁股各回各家抱自個兒媳婦兒去了。
就這麼過了難得平靜的一星期,郎六忙着接手整個郎家,韋一等人幫襯着他,總算把所有的交接事宜處理完畢。此刻韋一站在億鑫的總裁辦里,看着落地窗邊身姿筆挺的某六,感嘆道,“六哥,你知道嗎,我剛剛被領養到駱家的時候,爺爺給小哥哥的第一份資料,就是我們三家的檔案。”
兩人並排站在落地窗前,郎六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笑道,“我們郎家,你們駱家,還有楊家?”
“是啊,”韋一望着遠處的天空,思緒有些縹緲,“那時候怎麼會想到,最後我會是駱家的家主,而另兩位當家會是你和小墨,我最好的幾個朋友。”
“其實我們三家已經合作了上百年了,本就是好幾代的情誼,你的爺爺和楊爺關係很好,和我父親關係也很不錯,現在不過就是偏離的軌道終於接回了正軌而已。雖然商場如戰場,總會有各種強敵出現,但我們三家能長青百年,也是因為我們祖輩互相扶持,不離不棄的原因,就和我們現在一樣。”
韋一笑道,“被領養到這個家,能認識你們,又能和小哥哥在一起,我覺得我人生已經很圓滿了,都沒什麼追求了。”
“你就這點出息吧,”郎六嘲笑他一會兒,卻又嘆道,“其實我也一樣,有你們這些兄弟,有謝瑜一個人,我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反正總算塵埃落定了,你有什麼打算?搬回主宅么?”
“那地方我可不回去了,一想到那個地下室我就犯噁心,前幾天我還剛跟莫絕說呢,天域就原價賣給我,以後咱們都住在一個園子裏,也好沒事兒串串門,打個麻將什麼的。”
“哈哈,也好啊,正好小淩還挺喜歡淼淼的,你沒事兒把孩子抱過來玩,他倆處得好也是好事。”韋一說著話音頓了頓,試探道,“你姐姐……怎麼樣了?”
“還好吧,養胎呢,”郎六也嘆了一聲,“我姐夫判了無期,看看吧,表現好慢慢減刑,反正我姐打算等他一輩子了。”
韋一聽着有些不忍心,卻也說不得什麼,便道,“快過年了,我在御華軒包了場,年底大家都聚聚,一起吃個年夜飯什麼的。”
“好啊,我帶我姐姐一起去。”
“成。”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合作,韋一便準備走了。兩個月後郎佑庭就會被執行死刑,如今所有事塵埃落定,心情固然輕鬆,卻也覺得有些空虛,報仇這種事惦念的時候心思沉重,報完了卻總有種不真實感,總覺得有些慌,沒法踏實似的。他只能歸結於可能是因為郎佑庭還沒有被行刑的緣故,沒法完全放心,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整個影部現在都效忠郎六了,財產也都轉移到了郎六名下,郎佑庭一點底牌都沒有了,還能翻出什麼花來?
這麼想着,韋一便準備離開,結果剛走出門,忽然看到十四面色緊張地跑過來,沒等他問什麼,慌忙道,“駱少!剛才監獄那邊來的消息,郎佑庭越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