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階級敵人【上】
喬四艱難的從雪堆里爬了起來,這幫王八蛋下手可真黑。若不是上課的聲音及時傳來,估計他就要埋在雪裏了。揉了揉被打的發昏的頭部,他感覺自己的傷勢還不算嚴重,這點皮肉之苦他早習慣了,不然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他抓了兩把雪揉成了雪餅放在傷口上敷了一下,慢慢的走進了教室。一想到張濤那得意的表情,他就恨的咬牙切齒。自己的一頓皮肉之苦卻換來了別人的甜甜蜜蜜,什麼玩意....。
“媽的,走着瞧,這個仇我早晚要報的。”望着張濤等人消失的方向,喬四恨恨的嘀咕道,然後急忙向教室走去。
老師顯然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並沒有批評他遲到。但對於這些綠軍裝,老師也不敢多言。文化大**當中,老師們受的苦讓他們變的有點害怕自己的學生,誰也不知道文化大**會不會再來一次。不得不承認,中國領導人改朝換代的時候,歷來都喜歡用各種手段殺掉功高蓋主的功臣,給國內的文人來一次洗腦。從秦始皇一統六國以來,就沒有停歇過。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中國在這一方面水平技術,絕對世界領先。
教室的講台前,擺放着大量的木材,這些木材是每天的值日生劈好的。坐在前排的都是綠軍裝,可以很好的享受到暖暖的爐火,象喬四這種成分的人只能呆在後排。強忍着饑寒疼痛的他,艱難的熬到了午飯時間。
午飯排隊的人很多,喬四等別人都拿完飯菜后,走到了盆前。盆里有六個高粱面饃饃,他深出手拿了兩個站在屋檐下,就着雪把兩個饃饃吞了下去,摸摸自己還扁扁的肚皮,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當他轉身里離去后,小克正跟郝瘸子走到盆前,拿起了屬於自己的一份飯食。上百人的學校,吃這種伙食的只有他們三個,雖然三人之間連認識都算不上,但彼此都知道對方。
喬四被打的時候,兩人也曾想過要上前幫忙,但一個是瘸子,一個又在乎學業,看了半天還是忍住了上前的慾望,老老實實的呆在了教室。但老天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無形之中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將三人的命運牢牢的栓在一起,直到死,三個人也沒有再分開過。
起風了,暴風雪咆哮着,嘶吼着奔向了喬四單薄的身軀。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雪人。他將身上的雪拍了拍,快速的開始砍柴,生火。
喬四的奶奶寅秋正坐在燒的滾燙的炕上抽着旱煙袋。人老了,身體器官嚴重老化。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牙齒也好掉光了。她這一輩子,只生了一個寶貝兒子——宋世春,可這個兒子從小就無法無天,讓她操透了心。從宋世春死後,她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是一個沒有道理可講的年代,成分不好的家庭是分配不到好工作的,喬四的母親桂荷一個人要打掃半個工廠的衛生,每天累死累活,一個月才拿十六元錢。
這個年代十六元錢確實已經勉強夠一個人吃飽了,可桂荷上有老,下有小,什麼都要錢,生活的重擔無情的蹂躪着她單薄的身軀,才三十多的人,看起來象個老太婆一樣。
當喬四將柴劈好,生上火,把大鍋里的水燒開后,桂荷回來了。拖着一身疲倦的桂荷一回到家裏就開始作飯,飯菜很簡單,一個玉米麵餅子,幾個高粱面饃。一小碟腌制的蘿蔔條鹹菜,一碗白菜粉條,上面飄着幾片大肥肉,喬四的口水流了出來。肥肉呀(當時的中國肥肉要比瘦肉值錢),好久沒有嘗到肉味了,可母親跟奶奶比他更需要肉。胡亂的吃了兩個饃饃,他拿起鐮刀出門砍柴去了。(東北是中國最大的木材產地,陝西冬天是燒煤住窯洞,東北冬天是燒柴住木頭房)。砍夠了足夠的木頭后,喬四將明天奶奶在家燒爐子用的柴劈好,脫下衣服上了炕。
清晨,一輪紅日升起,雪停了,大地安靜了下來。喬四從缸里舀了兩瓢水倒在臉盆里,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提着兩個桶來到了井邊(當時的東北,十幾戶人家一口井)。井水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他跟鄰居艱難的用長鐵棍將水面捅開,打了兩桶水回到家將水缸加滿(東北的冬天是很KB的,滴水成冰,有時候一場大雪都可以下三天三夜)。
新的一天開始了,喬四,小克,郝瘸子三人饑寒交迫的加入到學校掃雪的隊伍當中。陽光照射在白雪上,泛出一片耀眼的銀光。在勞碌的掃了一上午雪之後,各班學生陸續返回到了學校。開飯了,三個人依然是等到院裏人**后才來到了飯盆跟前。
肉,先來到飯盆前的喬四竟然看到甲等菜里還剩了不少菜肉。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些高幹子女經常會出現食欲不振的情況,將好好的飯菜浪費掉,這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眼見四周無人,他快速的動手抓了一片放到了嘴裏,看到他的吃相,小克跟郝瘸子驚奇的從不遠處的槐樹后探出了腦袋。這個動作,被喬四眼角的餘光精確的捕捉到了。
“兄弟,一起出來吃片肉吧。”
東北人是很豪爽的,聽到了喬四的邀請,小克跟郝瘸子沒有不好意思,三個發育期的少年幾口將這點飯菜塞到了肚子裏。
“你們這幾個小反動派,竟然敢偷吃我的飯菜”。孫悅跟張野兩人剛在學校門口談情說愛了一番,一回到院裏,發現自己的飯菜竟然被面前的三人吃掉了,不僅大怒。
喬四跟小克,郝瘸子三人楞在那裏,三人雖然不懂法律,但也知道小偷這個罪名一旦成立,會被人活活批鬥死的。
“你不要亂說,是你自己不吃了,怎麼能怪我們。”喬四趕忙解釋,郝瘸子則是一言不發,目露凶光。小克身體有點發抖,害怕。
“宋永嘉,你這個反動派,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兄弟們揍他”。
喬四無言中,人要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每次張野這個傢伙都要跳出來搶做英雄,十幾個穿綠軍裝的少年聽到了張濤的呼喊,很快從教室里沖了出來,混戰開始了。
東北的少年都是從小打架長大的,男性沒進過局子根本就不能算**。打架對於東北的男女老少們,並不是什麼稀奇事。膽子大的女生還經常的會在一旁加油,順便給自己喜歡的男人遞個板凳什麼的。
喬四先發制人,搶先一腳踢向了張野的下身,遂不及防的張野咆哮着在那裏疼的原地直蹦高。三個健壯的綠軍裝圍着喬四下了狠手,老師們聽到聲音,將頭探出來看了一下,但馬上又裝做沒看見。他們可不敢惹這幫綠軍裝,這些人代表的是一種party派,一種思想。如果跟這些學生作對,沒準就會再經歷一次下鄉,呆在那黃土地里過一輩子。這個年代是沒有公平二字的,喬四代表的是另一個party派,就是反動派。毛主席說過,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他是中國的神,他的話大家都要聽。沒有人敢反駁他的語言,只是喬四怎麼就沒覺出與人斗有什麼樂趣呢?難道天天一幫牛B高喊一聲,毛主席萬歲,然後把另一幫人整的死去活來就叫樂趣了?這個問題曾讓小小年紀的喬四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多年以後,他才想通。原來所謂的法律正義要看對誰,在強大的權勢面前,法律不過就是張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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