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在劉荊生辰的第二日,陰麗華去了北宮看郭聖通。郭聖通對於陰麗華這樣的稀客漠然以對,視若無物。
陰麗華看着郭聖通悠然的修理着她的盆栽,也沒有什麼不虞,自己從容的坐下品茶。盆栽總有修理完的時候,這時郭聖通方覷了一眼陰麗華,道:“你這是來向我耀武揚威還是奚落嘲諷?要說什麼說便是了,若是憋出個毛病來倒是我的罪過,陛下恐怕不能輕饒我。”
陰麗華抬眼看向郭聖通,問:“劉荊的傅母,你用意何在?”
“你以為呢?”郭聖通含笑反問陰麗華。
陰麗華聞言,笑了笑,移開目光,郭聖通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內,這趟她只是心血來潮想來看一看罷了,她的用意何在她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就算知道了亦是徒勞,郭聖通要做到的還是會做到,她不認為自己能夠阻止。“沒想到姐姐屈於北宮,能耐還是依舊不減。”
郭聖通對此笑而不言。
陰麗華見郭聖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了笑,道:“我勸姐姐還是莫要過於折騰,若把僅有的福氣也折騰沒了,屆時恐怕姐姐悔之莫及。”
郭聖通卻不以為然,“這就不用妹妹操心了。妹妹自顧不暇還能為****這份閑心,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動。看在你如此有心的份上,我在此給你一句忠告,那便是留點精力應對往後的不幸,以免措手不及,一擊即潰。”
時至今日郭聖通還能說出如此囂張的話語,看來她蟄伏的勢力是不容小覷,淪落至此卻不見絲毫落魄之態,還能令對手為之困擾,陰麗華為此不免生出幾分敬佩之心,只是轉念亦覺得可悲,爭個死去活來的最終還不是死不帶去,又不能名流千古,傳誦不息。陰麗華臨走前對郭聖通說:“但願姐姐能笑到最後。”不是說她願意認輸,而是勝負已分,郭聖通不願服輸無所謂,掙扎亦無所謂,她能讓其退位居於北宮,自然能讓其失去更多,甚至一無所有。她這樣說並不代表她要放過郭聖通,卻希望她能承受一切後果,死而不悔。
是夜,劉秀來到長秋宮。睡前忽然問陰麗華:“聽說你今日去了北宮。”
陰麗華的眼裏頓時掠過暗影,卻從容的回道:“忽然想起姐姐,便去看一看。文叔如此問,可是憂心我對姐姐不利?”
劉秀一頓,愣了下連忙道:“非也。我只是有些不解罷了。她昔日屢屢加害於你,你若是要報復,我亦是無話可說。以你的性格,若是要做早就做了,想必會做得坦坦蕩蕩,定不忌諱於我,可你沒有。忽聞你往北宮,我心裏憂心可是她對你做了什麼。”
陰麗華側首看向劉秀,心裏甚感意外。沉默了一會,她說:“荊兒的傅母乃是姐姐的人,如今妾與荊兒甚是疏離。”
劉秀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往日他也沒有注意,想來心裏不免覺得有些虧欠,同時亦讓他心生惱怒,他沒想到郭聖通被幽禁了還有這樣的能耐,真是讓人難以心安。他說:“不管你要如何做,我絕無異議。”
劉秀這句讓陰麗華比方才更為意外,她不禁想是劉秀果真對自己信任如初,還是說劉秀果真對郭聖通已然死心。當然,這話她沒問,卻說:“興許這就是報應,妾令中山王與陛下形同路人,今日荊兒與妾便只能這樣。”
陰麗華的話讓劉秀再度為之嘆息,亦為她的善良感到心疼,他很清楚他與劉輔弄成今日這般父子非父子,君臣非君臣的地步,皆是他們二人的因果,與陰麗華無關。他只能舊話重提,說:“這與你無關,無需自責。荊兒那邊,我來想辦法。”
“不。”陰麗華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因為她覺得是她的緣故導致了今日的苦果,她要自己解決。“俗話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妾自己能夠處理好。況且文叔日理萬機,無需為此費心。若是文叔有空,大可關心一下強兒、輔兒他們,畢竟他們遠在千里之外,你和姐姐都不在他們身邊,想必甚是挂念。”
劉秀深以為然,於是開始想哪日去看一看他們。當初,廢黜郭聖通便讓他們各到封地,不過是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血腥之爭,遠離是非之地,對彼此都是最好的,劉秀是這樣想的。只是那麼久了都沒有去看過他們,確實不該。
六月十九日,劉秀把中山王劉輔改封沛王。任命郭況當大鴻臚,並再次到郭況府上。劉秀曾多次到郭況府,賞賜金帛,豐盛無比,為此洛陽人稱郭況家是“金穴”。
冬季,十月二十日,劉秀相繼前往魯國、東海國、楚國、沛國。
劉秀突然起意去視察諸王的封地,畢竟過於突然,誰也不知其中的真意,但既然天子只道是想念,眾人也只能姑且信了。
站在城牆上,陰麗華目送着劉秀漸行漸遠的車輦,那顆心開始如那天空上的雲朵不安地漂浮着,無所安定。良久,她才默默轉身,準備回去。不料,轉身卻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那顆本以為能波瀾不驚的心竟然起了漣漪。
兩人就站在那裏遙遙相望了一會,鄧禹方緩緩舉步向陰麗華走近,行禮之後,鄧禹微微揚起嘴角對陰麗華說:“不曾想微臣竟與王后不約而同。”
陰麗華聞言,微微一笑,款款轉身,看向城外,道:“高密侯你說陛下此舉用意何在?”
鄧禹望着遠方,沉默了好一會,方道:“陛下此番隱而不露,無跡可尋,甚是難揣。”
陰麗華緩緩側首,含笑看向鄧禹:“非是難揣,卻是難言。”
鄧禹聞言,面露苦笑。
陰麗華喟然一笑,道:“也許從本宮絕地反擊,將沛太后逼得退位之時,陛下待我已然有了防備。昔日本宮與沛太后的紛爭,陛下縱然對我再有憐惜,亦是抵不過他的天下。如今本宮鋒芒畢露,庄兒立於儲君之位,若是本宮心生歹意,唯恐中山太后及其子遭其不幸,陛下方遣散沛太后諸子至其封地。如今親察封地,也不過是想親眼看一下他們是否安然罷了。陛下終究還是對本宮或者太子不放心。”劉秀對於她的提議如此的從善如流,讓陰麗華不免生出了疑心,也許劉秀其實也如她不信任他一樣。
鄧禹對此默而不語,他心裏其實是認同陰麗華所言,只是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說劉秀的不是,他不是沒那個膽子,只是他從來不在人後對別人評頭論足。劉秀立劉庄為太子,一半是認可劉庄的能力,一半亦是為形勢所迫,而這形勢背後的推手卻少不了陰家的影子,他能知道,劉秀又豈會不知道,陰家的影響力如此之大,應是超出了劉秀的預料,向來外戚干政的隱患不斷,劉秀深以為戒,此前劉秀對劉強的請退一再不允恐怕亦是此緣故。縱然明白,亦知其中兇險,然他還是說道:“縱使天崩地裂,微臣亦如此時此刻。”
陰麗華聞言,頓時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鄧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