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藥石妄靈
苗疆有蠱蟲,非毒非葯,以人血寄養,可救人,也可害人。
苗疆的蠱術被一些知道皮毛的人傳得神乎其神,卻很少有人真正見過,更不用說是親自遭遇過,苗疆人世代聚居蜀地,偏僻遙遠,與中原地帶接觸不多,卻也顯得格外神秘莫測,尤其是他們專有的蠱毒,經外界流傳,更是變得似乎無所不能,所以幾乎是讓聞者變色小兒止蹄的怪物。
苗疆人更是生性冷僻,極其團結,幾乎不和外人來往,也顯得格外神秘,真正對苗疆的蠱術有了解的,卻幾乎沒有人。
而薛紹當初能夠知道,也是因為他的先生見多識廣,而是因着他們所處的門派,得了更多的好處。
辟了一個房間將李明月安置了,所有人都等着贊悉若接下來的話。
贊悉若嘆了口氣,看着薛紹的臉,搖了搖頭說:“你說的方法,一般的蠱毒可行,但此蠱不可行。”
薛紹已經急紅了雙眼,“為何!我只要她能夠活下來,我的死活你不用顧忌……”
贊悉若伸手打斷他的話,“這不是死不死的問題,而是說,這個蠱,是雙生,並非單生,如果能夠找到另一隻,便能將它引出來,否則……”
“那另一隻去哪找?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能找到……”
“就怕你找不到!”
“我不信!”薛紹滿臉通紅地看着贊悉若,輕聲說,“我一定能找到……”說完就要轉身往外走。
贊悉若看着那個背影踉蹌着走到門口,然後才開口說:“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薛紹頓住腳步,雙手抱住頭,身上開始有些發抖,繼而全身如同篩糠一般停不下來,最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依舊緊緊地勾住頭,“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如果我知道了,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會去動她一根手指頭……”
贊悉若負手看向屋頂,嘆了口氣,悠悠說道:“她做事情,從來就不按常理出牌,我琢磨了三十多年,最終也沒有明白,你又怎麼會知道,她竟然給兩個人下了雙生蠱……”
但贊悉若這般說著,也絲毫不能減輕薛紹心中的負罪感,如果不是他殺了文成公主,那麼明月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本也不準備活過今日,她也本來就是準備拉着太平公主一起,隨後再次掀起兩國戰火,到如今看來,她的算盤已經打響了一半,就算是你不殺她,她也會有另外想辦法一死……”
“另想辦法,另想辦法……”薛紹豁然站起轉身看着贊悉若,“你一定有另有辦法讓明月繼續活下去是不是?”
贊悉若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薛紹上前一把揪住他,咬牙切齒地說:“不要賣關子,我只想知道明月是否還有救,你想要什麼,不論如何我一定能為你辦到!”
贊悉若嘆了口氣,慢慢推開薛紹的手推開兩步,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道:“我只能儘力,但到底如何,還看你們自己了,不管到底是否牽扯兩國戰事,我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從始至終一直在一旁不開口,如隱形人一般的聶赤贊這時終於說話,“如果需要我做什麼,我一定全力以赴。”
薛紹看了他一眼,這次卻是沒有開口駁回他的好意,他轉頭看了看床上的李明月。
她雙手疊放在胸前,胸口卻幾乎沒有呼吸,整個人蒼白薄弱得如同一張白紙,如果不是那微乎其微幾乎摸不到的脈搏還在跳動,她整個人便真的如同,如同死了一般……
贊悉若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並不是全力以赴就能夠辦好的……”
一時間,房間內所有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和沉重,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屋外窗邊站着一個人。
赤瑪類收回瞟入屋內的視線,靠在牆壁上重重地喘了口氣,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咬牙切齒地低聲呢喃道:“聶赤啊聶赤,妄我對你那般,你卻從不正眼看我,卻偏偏要如跟在人家的後面去做一條狗,好好的帝位你不要,卻只要一個女人,你好啊,很好,很好……”
……
那場本來將要爆發的變故,卻戛然而止,如今看來卻是如同一場笑話,就像是一場戲,戲中的主角剛出場就死了,只剩下了丑角,讓觀眾看了一場笑話。
那日的壽宴就是如此,本來是一場政變,最後卻成了一台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舞台劇,鬧了大笑話,傳出來流言蜚語,更是不斷有人猜測,兩幫人互相試探誹謗,以期得到準確信息。
只可惜事情本就是撲簌迷離,就算是當日在場的人,也只能從幾個主角的對話中聽出隻言片語,卻也無法猜測出事情的真相,而當事人也並不站出來澄清,就由得猜測滿天飛,而所有人說的都不一樣,也不知該信誰的,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這只是后話,此時李明月又回到了柏海王府,聶赤贊派了重兵把守,全邏些城的大夫都請了來,聚集在正院中,所有人都有些惶惶不安,不知道這個柏海王又是做什麼的,上一次叫了他們來辨別蠱毒,卻因為無人識得而大發雷霆,今次也不知又是所為何事。
……
贊悉若擰眉看着李明月的臉色由白到紅,由紅到紫,由紫到黑,接過身旁助手手中燒得發紅的銀針,對着李明月的眉心迅速刺去,但並沒有扎入肉中,只是稍觸就回,肆意流暢,沒有絲毫停滯。
贊悉若將那根銀針伸到薛紹的眼前,薛紹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接過,然後就看到一條透明的蟲子,一寸長短,在翻騰捲曲着身子。
薛紹只覺得毛骨悚然,這樣的一個東西待在人的身體裏,會有多痛苦,可想而知,他扭頭看向臉色已經恢復蒼白的李明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保佑,希望能夠讓她快快醒過來。
“你先別高興地太早,這件事情並沒有完,取出了蠱蟲,並不代表這個蠱是已經死了,因為也可能是它已經繁衍出了後代……”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撞入視線的便是一雙帶着血絲的眼。
李明月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薛紹。
薛紹的一張臉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不知已經多少日沒有收拾過自己,她幾乎認不出來了,但她感覺自己似乎沒有睡多久啊,怎麼他就成了這樣呢?
李明月看到薛紹的眼眶有些紅,用另一隻手摸上他的臉說:“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她說出話才覺得自己的嗓子嘶啞,幾乎發不出聲音。
薛紹立馬起身到一旁倒了一杯水,將她扶起來把水杯送到她的嘴邊。
李明月就這薛紹的手喝了幾口,抬頭四處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間屋子裏,說是屋子,其實更像是一個窯洞,三面都是石壁,只有一面有光線,窯洞裏點着許多油燈,將這整個空間照得通亮。
她喝了水潤了口,清了清嗓子說:“這是哪裏?”
薛紹答道:“這是阿離的屋子,你已經睡了七天了……”他的聲音竟然也像她一般,沙啞異常。
李明月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一睡就睡了七天,她背後靠着石壁,藉著油燈的昏黃光線,看着薛紹道:“我怎麼睡了這麼長時間,這段時間你一直就沒有休息嗎?”
薛紹覆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微微搖了搖頭笑着說:“我沒事,如今看到你醒了,我便徹底放心了……”
“我……我怎麼了?”
薛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上依舊是心有餘悸的表情,“這裏所有的大夫都說你受傷太重,幾乎都沒有救了,只是靠着意志才支撐到了這裏,想要你醒來,只能看奇迹,那時我……”
說到這裏,薛紹用手捂了捂臉,在臉上擦了擦,吐了口氣放開手接着道:“你怎麼能夠這樣作賤自己的身體?而這一切都是我的緣故,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就不會如此,你是千金貴主……”
“雲卿!”
李明月打斷他的話,直視着他的雙眼,看着裏面小小的自己,“在我們一起掉下懸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以後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要同生共死的,不管是貧窮富貴,生病還是殘疾,都要在一起,所以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們是要白頭偕老的,我們還沒有成親……”
她斜着身子將腦袋靠在薛紹的肩膀上,“我們還沒有寶寶,我怎麼會丟下你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呢?”
薛紹帶着鼻音,“恩,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這次多虧了阿離的媽姆,是她救了你,那日幾乎這裏所有的大夫都說只能等奇迹了,卻沒想到媽姆最後竟然出面了,開始的時候,阿離如何求她,她都是不肯走出屋子一步的,她說這裏的族人有族人的規矩,族中祭司不能隨意見外人,只是不知為何後來卻又出來了。”
李明月點了點頭說:“恩,我們找機會就去報答她,只是如今我們身無分文,接下來要怎麼辦?”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們在這裏耽擱了這麼長時間,不知外面的情況是如何的,裴行儉將軍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