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風波前夕
聶赤贊看了一眼依舊在鞦韆架上低頭坐着的薛紹，聲音微微沙啞，“你是要嫁給他？”
李明月詫異地抬頭，看向他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常，頓了頓，才輕輕點了點頭，待想到聶赤贊可能沒有看她，便輕輕“嗯”了一聲。
聶赤贊呵呵笑了一聲，那聲音中卻夾雜着說不出的凄涼，“好，很好……”
李明月聽着他連續說了幾個很好，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但她又並沒有什麼錯誤，不知道該怎樣回話，便只能尷尬地咳了兩聲，“有什麼事情嗎？”
聶赤贊並沒有回話，像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回過神來。
她耐心地等着，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但此時此地卻並不是他們兩個人在這裏，還有一個薛紹。
薛紹見李明月走過去，遲遲沒有迴轉，而聶赤贊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剛才他對李明月說的那樣，簡直是想要將她遲到肚子裏，一時間怒火中燒，一隻手在鞦韆的吊繩上攥了松，鬆了又攥，最終卻沒有忍住，一甩手離開了坐着的架子。
鞦韆盪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又落了下來，來回搖擺。
過了良久，聶赤贊終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正準備說話，耳旁卻突然響起一陣風聲，直衝他的腦門兒而來。
聶赤贊側臉避過沖向他腦袋的拳頭，揮手去格擋，便和薛紹的手臂撞在了一起。
李明月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後背就被人推了一下，身後的兩個人便已經扭打在了一起。
她踉蹌着往前沖了兩步才停了下來，急忙轉身看向兩人，那兩個人卻已經好像拚命一般地斗在了一起。
薛紹一拳上去，被聶赤贊避過之後，便迅速換招，腳下生風，一個掃堂腿掃了過去，聶赤贊雙腳在地上借力，向後空翻，又險險避過一招。
薛紹在第一招開始便佔了上風，一招不中，緊跟其上，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豎掌為刀，朝着聶赤贊的肩膀劈去。
聶赤贊腳掌還未落地，沒有絲毫借力點，腳下無法移動，眼看就要生生受了薛紹的一掌，李明月站得遠，兩人的動作又快，在電光火石之間，便鬥了十幾招，她只來得及喊出一聲“小心！”
最後聶赤贊只來得及雙手一叉，架住薛紹的掌刀，沒有劈在肩頭上，整個身子卻被壓得重重拱了下去，這般定格了片刻。
聶赤贊臉上白了一下，卻又迅速恢復了過來。
他竟然偏頭還來得及對着李明月一笑，“小野貓，看本王還有兩下子吧，你的小夫郎暫時奈何不得我……”
李明月還沒來得及回答，薛紹聽到他這般說話，心中更是發怒，手下發力，重重壓了下去。
李明月暗叫不好，果然，聶赤贊臉上由白到紅，隨即一絲鮮紅的血跡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她心中一緊，急忙叫道：“雲卿快住手！”
她說出這句話，緊接着上前，手臂運力，趁着薛紹沒有將全部力氣都使出來，揮手格擋。
薛紹的手臂碰到李明月的時候，便卸了勁，所以李明月輕輕一擋，他便收了手，冷冷地看着踉蹌着後退撫胸靠在身後假山石上的聶赤贊。
李明月無奈地看了薛紹一眼，急忙上前攙扶着聶赤贊的手臂，掏出懷裏的帕子，擦着他的嘴角，有些擔憂地說：“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聶赤贊靠着山石喘了口氣，接過李明月的帕子隨意地擦了擦嘴角，咳了幾聲，渾不在意地痞笑着說：“沒事，放心吧，暫時還死不了，虧得你的未婚夫郎手下留情，小的才能留下一條命，我還要多謝薛二的不殺之恩！”
李明月順着聶赤贊的視線看向薛紹，只見他依舊面無表情，冷冷地看着他們兩個，她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暫且顧不得那麼多。
……
聶赤贊離開之後，薛紹依舊沒有好臉色。
剛送走了一個瘟神，還有家裏的那位需要安慰，李明月扶額哀嘆，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薛紹已經進了屋內，她只好也跟進去，然後便看到他正靠在床頭，拿着一本書，但思緒卻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李明月走上前去，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書，卻是一本漢字的史記，密密麻麻豎排的繁體字，她覺得看到就頭大，只瞄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
她小心地對上薛紹的視線，看到他眼裏似乎並沒有什麼生氣的神色，不覺有些詫異。
薛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拉着她坐了下來，摸着她的頭說：“傻瓜，我不過就是剛才生了一點氣，卻也不會怪到你的頭上，我不過就是看不慣他那股囂張的模樣罷了。”
李明月鬆了一口氣，“你早說啊，害我提心弔膽了半天，。”
“但是你也不能太過放縱了他的囂張，我信你，但並不信他，他一日沒有將那般不切實際的想法放下，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如今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裏，趕緊回到長安去，長安縱有千般萬般的不好，卻也比吐蕃好上千倍萬倍。”
李明月心中無奈，薛紹到底還是來了，卻讓他看到這樣的狀況，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意外。
聶赤贊頓了頓身子，停下動作，偏頭看到了窗外跳進來的薛紹，冷冷一笑，看了看身前的李明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明月沒有聽明白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知道這兩個人遇到一起，定然是不能善了了。
兩年前，他們便因為她不對付，事隔這麼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會如何？
當初的薛紹衝動易怒，聶赤贊狡猾易變，如今雖然兩人的性格都有所變化，但是恐怕本性是不會改變的，他們性子中的本質依然存在。
薛紹說完那句放開她，便跳了進來，一腳踢起倒在地上的水盂，迎着聶赤贊的腦袋飛了過來。
聶赤贊閃身避過，手中卻依舊抓住李明月的手腕，當初因為他的鬆手，導致她差點沒命，如今既然讓他遇到了，自然再不能放手。
李明月被他抓住脈門，空有渾身力氣卻用不上，只能跟着他的步子移動。‘
但聶赤贊牽着她走的時候，她右手一松，將抓在手中的流雲劍鬆開，兩人離開，流雲劍便留在了遠處。
薛紹看到李明月的動作，便知道她的意思，快步上前，單腳挑起劍身，長劍飛起，他伸手抓在手裏。
此時薛紹和聶赤贊兩人持刀劍對立，兩個世間少有的優秀男兒，因着一個女子僵持不下。
聶赤贊看着薛紹手中的劍，偏頭看向李明月，但實現未及，卻又停了下來，眼中閃過冷光，“不管我做了什麼，恐怕都是不及那人在你心中的十分之一”。
李明月未說什麼，薛紹冷哼一聲開口道：“就憑你，也配？”
聶赤贊呵呵一笑，“今日你們入了我柏海王府，便休想再要出去，即使我不配，你也休想如意！”
薛紹臉色鐵青，上前一步只說了一個字“你——”
但看到聶赤贊手中的動作，卻頓住了腳步，。
聶赤贊左手拿住李明月的右腕，右手將手中彎刀往地上一甩，刀身便陷入了木質的地面中，只剩下一個刀柄露在外面。
他冷冷一笑，將右手放在李明月的脖頸上，雙眼直直盯着薛紹，“便是我得不到她，那我就毀了她！”
李明月感覺到脖子上一股大力猛然收緊，一陣窒息感傳來，脖子一疼，腦中一陣缺氧發暈，張大了嘴伸出左手去拉脖子中的禁錮。
薛紹見狀心中一緊，上前一步卻又停住，渾身緊繃，連帶着聲音都已經變了調：“你放開她！”
聶赤贊不為所動，但也稍稍鬆了手中的力道，提高了聲音用吐蕃語道：“來人！”
李明月感覺到脖子中禁錮變松，一大股空氣湧入氣管，滿臉通紅，猛咳了幾聲。
薛紹焦急萬分，卻又不敢上前一步，只是將一隻手攥了又松，鬆了又攥。
聶赤贊聲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這是經過專門操練的士兵才能發出的腳步聲。
片刻之間，屋子內便擠滿了人，所有士兵都穿着整齊一致的衣服，一個個手持彎刀圍成一圈，將三人圍在中間。
李明月停下咳嗽聲，看着周圍的狀況，諷刺地說：“難為柏海王竟然動了這樣大的陣仗，來等着我一個小小女子自投羅。”
聶赤贊意味不明地一笑：“我倒也沒想到，你竟然會自己來到了邏些城，在當初我聽到你死了之後，着實傷心了一段時間，但是我後來一想，你怎麼可能會死呢？果然，沒多久就從長安傳來消息說你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我就安心了。”
李明月也回以一笑，“有柏海王關心我一個敵國小女子的死活，當真是榮幸之至。”
聶赤贊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之意，接着道：“多布瑪多我已經將他發配到了西域，近日才回來，我已經替你懲罰過他了，而且這段時間以來，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力量，可以和贊布抗衡，你可願做我的贊蒙？”
最後一句話，聶赤贊靠在她的耳旁低聲說道，李明月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心中一驚，回頭盯着他的雙眼，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自己，壓低了聲音滿是不可思議地說：“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