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邏些城中
李明月立馬明白為何柏海王聽着這般的耳熟，當初因為這個人從中作祟，差點要了她的命。
沒想到今日又被人提起，而且是在異國他鄉，他的地盤上，如果不是卓爾倫提起，恐怕她都不會再想起這個人。
此時李明月聽罷就拋到了腦後，並沒有在意。
他們二人跟着卓爾倫，在邏些城中住了下來，卓爾倫出去辦事，二人因為語言不通，待在家中也閑得無聊，便擇了一日出門到外面遊盪。
如今大黑馬不在身旁，兩人拒絕了卓爾倫長子要給他們派遣隨從跟隨的好意，徒步去了外面。
從文成公主入吐蕃到現在，已經大約四十年，當初松贊干布為向唐朝表明心意，對待文成公主寵愛有加，雖然文成公主是以妾室的身份入藏，但是所受待遇，相當於一個吐蕃贊蒙，也就是皇后，受到很大的尊重。
文成公主思念家鄉，松贊干布便按照大唐的習俗修建剛剛成型的邏些城，便有了如今的格局，雖然和長安城規規矩矩的市坊，縱橫街道分割相差甚遠，學得四不像，但也是有着一些形似。
邏些城沒有長安城中嚴格的市坊劃分，大街上也可以進行貨物買賣。
所以走在這樣的街面上，李明月反倒覺得比冷冷清清只有行人的長安城寬大的街道更有生氣。
雖然語言不通，但是他們還是走走看看玩得開心。
到了邏些城主幹道上，沒多久前面便傳來閑人退避的吆喝，他們二人不懂其他人說的什麼，但是跟着大隊人馬行動一致，應該是不會錯的。
所以當所有人都右手貼着左胸躬身行禮的時候，他二人也是有樣學樣。
街面上空蕩蕩一片，李明月正在心中鬱悶，不遠處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踏在桐油夯實的街面上，震人心魄。
這樣的腳步聲，只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才能踏得出來，她聽着腳步聲逐漸走近，抬眼往街面上的隊伍里瞄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卻讓她幾乎魂飛魄散，急忙低下頭，心中咚咚跳個不停。
她剛才抬眼的一瞬間，正好撞上了一道視線，而那道視線，卻是一下子撞到她的心裏去。
那雙眼睛的主人，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是聶赤贊。
前幾日才聽卓爾倫說到他，兩年之後的今日，竟然又在他的地盤上碰到面。
卻不知他如今是個什麼樣的心態，是不是還對她有着執着的佔有欲，將近兩年的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
雖然沒有接觸，但是剛才一瞬間的視線對視，她立馬感受到這個聶赤贊和上一次見到的聶赤贊有着很大的不同，眼神中更加有侵略性，剛才只是一眼，她便被震懾地低了頭。
兩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像薛紹，從一個心事淺薄的少年郎，到如今會替人着想，會體貼她，會照顧兄長，也會和她溫存開玩笑，這在兩年前簡直是不能想像的。
還有她自己，兩年前的她，完全是一個將自己置身在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個人，從來沒有想過會融入其中，會成家生子，照顧夫君，她曾經一直是持有一個過客的態度，覺得自己寂寥置身於這樣的一個世界中，沒有知心人，很寂寞。
如今她也有了很多顧慮，她認識了上官婉兒，死了明崇儼，死了牡丹，得了芍藥，得了薛紹，還有許多許多，杜賓客，太平觀中的大小老少男女，都和她的命運連在一起，還有是裴行儉，如今也是如此。
甚至是武后，她曾經也想過是將她當做一個普通親人，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置身事外，她不是石頭，就算是一塊臭石頭，也會被武后對待她的態度給捂熱暖化了。
武后對她的縱容，只要是個明眼人，都是能夠看出來的，所以即便是武后利用過她，她如今也原諒了武后，並將她真正地看做了母親。
待到李明月回過神來，再看向街面時，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聶赤贊已經只丟給了她一個背影，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之中，漸漸走遠，沒有再回頭看她，她沒有看到他再往她的方向看，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認出是她。
人群漸漸散去，薛紹上前攥住李明月的手說：“不用擔心，即便他出現了，如今我們和他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他也不該為難我們，想他為了吐蕃的利益，也不會再去和大唐為敵。”
李明月點了點頭，但心中卻還是懸着一塊石頭放不下，總覺得有什麼未知的危險在前面等着她去。
她感受着手心裏薛紹暖暖的手掌，才覺得些微的安心。
看到聶赤贊后，李明月便一直心神不寧，兩人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低着頭，到了離卓爾倫臨時住處不遠處的巷子中，她驀然間心中一跳，和薛紹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盯着前面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的窄巷。
不一會兒，兩側牆頭上冒出幾個灰衣人影，看着那些人手持的東西，兩人相握的手掌中，不由地冒了一層薄汗，都是眼皮挑了挑。
牆頭上幾個灰衣人手中，每人一把小巧弩機，瞄準兩人，隨即發出一陣讓人牙齒髮酸的機括轉動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默契地鬆開手，就地一滾，翻到牆根，隨後他們原本的落腳地已經被射成了篩子，地面上如同爬了一隻刺蝟。
靠着牆根，但是依舊暴露在對面高牆上的灰衣人視線之下。
但這些人手中的弓弩有一個缺陷，便是只能發一發，一發之後便要重新裝上弩箭，上緊機括，準備下一輪的發射，這是一個重要步驟，再厲害的弩箭手也需要時間去裝新箭，而他們所需要的恰巧就是這個短短一瞬間歇的時刻。
兩人灰衣人方向跑了幾步，腳下發力，隨即便輕飄飄地跳上了牆頭。
這些動作這是發生在一瞬的電光火石之間，待到那幾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跳上了牆頭，第一個人手中的弩機已經被薛紹一隻手奪了過來，並且緊接着一腳將他踹下高牆。
可是這一刻卻又發生了變故，兩人沒有料到，弩箭竟然是兩撥發射，第一波發完之後，還有人手持弓弩在等待着發射。
所以兩人跳上牆頭，還未來得及施展，便被接下來的一陣箭雨逼下牆頭。
兩人跳下之後，牽着手掉頭就跑，可是沒跑兩步，身後便傳來一陣尖利到讓人牙酸的破空之聲。
薛紹一把推開李明月，一個側身，凌空一個倒翻，隨手抓住那根弩箭，在落地的一瞬間，全力向後一甩。
隨後薛紹喊了一聲：“走！”
李明月便立馬調節了自己的節奏，跟着薛紹的步伐，她急切中只來得及回頭斜眼看了一眼，卻看到那個人並沒有倒下，被薛紹帶來的衝擊力過去之後，緩緩站起身來，嘴裏竟然銜着一根小巧的弩箭，可見剛才確實是他發的。
只是倉促之間，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那個殺手有些眼熟。
她只來得及瞟了一眼，便跟着薛紹埋頭往回跑，此時不能夠再回到卓爾倫的家裏，免得給他們帶來無謂的麻煩。
跟着薛紹埋頭往前跑，可是沒多久，耳後又一次傳來破風聲，正好直衝着她的後腦門而來。
薛紹一驚之下，已經沒有什麼章法可循，心中一跳，手上的動作已經先行一步，將李明月一把拉到懷裏，只是卻到底慢了一步，
耳旁一縷秀髮，飄飄悠悠落啦下來。
李明月心中驚駭，如果不是薛紹拉了她一把，恐怕此時地上躺着的就是她**迸裂的模樣。
身後緊接着又傳來兩道聲音，薛紹避過之後正要過來幫她，她已經將腰間的流雲劍拿了出來。
對着身後揮劍格擋，但是劍身擋到弩箭的那一剎那，手心卻突然有些發麻。
於是她突然就想起來，她為什麼覺得這個人眼熟。
他就是那日在蒲州碼頭客棧上，差點要了她的命的那個職業殺手。
不知為何，他竟然跑到了這裏，上次是誤會，這一次呢？很明顯，這一次他應該也是認出了她，所以剛才手中的劍才沒有飛出去。
這算是手下留情嗎？可是他這樣一個在她看來似乎是來去洒脫的人，怎麼會受人雇傭去刺殺一個人，而且是她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在他眼中會有些不同嗎？這些都是未知數。
李明月牽着薛紹的手，跟在他身後，拚命往前面的方向跑。
耳旁火辣辣地疼，不知是不是有傷疤，此刻情況緊急，也顧不得停下來看看是不是傷到了。
兩人拼盡全力繞出巷子，剛開始身後的弓弩還有效，讓他倆着實慌亂了一陣子，但是沒多久便到了行人稠密的大街上，身後的人似乎也是有所顧忌，但絲毫沒有落下，一直跟在兩人的身後。
兩人趁着一個牽着高原駱駝的隊伍過來，從它的肚子下鑽過，隨後便暫時擺脫了那些人的追趕。
兩人不敢停下歇息，便走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圍牆外面，看着高高的粉牆，李明月做出了一個決定，“我們跳進去吧……”
只是如果她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她死了也不會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