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最終密碼
崔姀張大了嘴,“十一趕稿十分艱難。”
“這個沒事,後期我們會配音的,我只需要你的動作專業就可以了。”導演王浩也是病急亂投醫,開工一天就要消耗一天的費用,反正只是個出場一集的龍套,隨便找個人糊弄過去算了。
王浩是個知名導演,平時感覺自己也算是閱美無數,圈子裏環肥燕瘦不要太多,也有點審美疲勞了,在他看來崔姀這樣的女人,也不過是中等之姿,算個小美女罷了。
這會她換了身衣服出來,又由化妝師整理了造型,竟然讓人眼前一亮。
崔姀穿一身嫩黃色的旗袍,裙邊均是綉滿了粉色牡丹,開叉處露出一雙潔白修長的腿,她的長發用一根檀木簪子固定,俏皮的在頰邊垂下一綹,懷中橫抱一把南音琵琶,正在定弦。
要說樂器這個東西,圈子裏的人十個裏有九個會結他,八個會鋼琴,六個會小提琴,隨便拉一個出來都能演奏的像模像樣。
但是琵琶,作為彈撥樂器之首,卻很少有人能配得上它的韻味。
王浩承認,崔姀抱着琵琶的時候,確實增色不少。
這一幕是純男主戲,作為大財團太子爺的金岑與家族企業股東議會,地址選在一個高級音樂茶館,獨棟主樓中分散的坐着一批董事,窗邊的小椅上唯一的女人正在彈撥琵琶,賞心悅目。
不過是個花瓶龍套而已,崔姀定下心來,將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南音琵琶上,手指上的假指甲慢慢夾彈。
也是巧合,她小時候學琵琶的老師是福建人,教的就是南音琵琶,後來這位老師因病去世了,她就將琵琶永遠塵封進了柜子裏。
思緒想起的時候,指尖《南音》已經流瀉而出,宛若吹進竹樓的一陣香風。
“各位董事有什麼疑問嗎?”金岑瀟洒的端起面前的茶杯,眼神掃過窗邊的女人,只停留了一秒。
在場的董事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聲交流着,不知是在談論太子爺的野心,還是談論竹樓里的女人。
圖鵠以茶杯掩目,肆無忌憚的打量抱琵琶的女人,似乎是那個新人的經紀人,打扮一下竟然還很驚艷的,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到了下午,天氣有些變了,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王浩要趁此機會拍攝男女主雨中擁吻的鏡頭,崔姀他們就提前散場了。
李放因為一個特殊的車禍鏡頭跑到高速上取景去了,由副導演跟着,想必要下午才能回來。
因為化妝師不夠用,服裝組就表示旗袍和琵琶她可以先帶回去,明天統一交到道具組。
崔姀冒雨抱着琵琶匆匆跑到門牌前的時候,忽然醒悟過來,換了衣服鑰匙忘了帶,還放在試衣間裏。自己作孽自己吃苦,這會外頭的雨已經如瓢潑一樣大了,她只好坐在樓梯上,等着安措回來或者雨小了再去拿鑰匙。
人在獨處的時候總是感性的,尤其在在這樣一個唯美的雨天,一個抱着琵琶的旗袍女人,崔姀忽然有了一種重回童年的感覺,爸媽都很喜歡她彈琵琶,每次都好像面對巨星一樣捧場,拍手怕的啪啪響。
崔姀噗嗤一聲笑出來,想起來自己很久沒回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看看。手中已經自然而然的撥下琴弦,一曲《陽春白雪》躍動在豆大的雨滴里。
“孫哥?我們走不……”
“噓!”
就在她左前方的拐角處,一輛寶馬SUV安靜的停靠在那裏。副駕駛上坐着一個戴墨鏡的男人,他隔着半扇車窗注視坐在樓梯上的女人,任憑雨水濺進來打濕了他的衣衫。
“她是誰?”孫遜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助理探過腦袋看了看,“應該是這裏的演員吧,臨時演員龍套之類。”
“群演嗎……”孫遜一手托着下顎,看那女人輕巧自如的挑撥手中的琵琶,她的髮絲和裙擺也被雨水打濕,儘管這樣看起來也毫不在意,手指上下翻飛漂亮的像蝴蝶一樣。
孫遜很喜歡這樣的人,渾身上下寫滿了自信和愉悅。
“走吧,從後面繞過去。”他重新戴上墨鏡,仰頭靠在了椅背上。助理把車窗搖了上去,緩緩開走。崔姀永遠也不知道,有一輛車曾默默聽了她許久的演奏而後才離去。
可是,一直到雨點漸小,她也沒有等到安厝回來,沒辦法只好再次跑進了雨里。王導那邊還沒有完全收工,在別人驚訝的目光里崔姀衝進了試衣間,又火速的披了衣服衝出來。
穆納里正在補妝,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大不小的笑了聲,“有些人出一迴風頭,就不肯卸下那身行頭了,呵呵。”身邊那小助理尷尬的不敢接聲,甚至不敢回頭看她。
崔姀腳步一頓,咬着牙憋回了反駁的話,快步離開了片場。獨自一人走在雨里的時候,她竟然有些害怕,孤獨無依的路上,開始想念那個人了。
此刻李放站在專門隔出來的一段高速路上,距離他不遠處是做過車禍處理的報廢車,副導演正在協調攝像師和特效師,做出強烈撞擊的鏡頭。
不大不小的雨砸在他的傘面上,他感覺身上特別冷,有小劇務過來分發飲料,他拿到一杯熱奶茶,本來這種飲料都是崔姀喜歡喝的,她很喜歡甜甜膩膩的東西。
但他已經一天沒看到她了。
駱斌的戲份已經快要到頭,這一幕拍的就是關鍵的男三號劇情轉折,駱斌開車帶着秘書上高速,結果車發生故障撞上護欄,秘書當場死亡。
很考驗演技的一場戲,副導都準備好一夜補拍的準備了,沒想到李放竟然一條過了?
“表現不錯!”副導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駱斌的情緒把握的很到位,真看不出來你演技這麼強!”這樣他就不用被王導罵啦,耶。
李放擦了把臉上的血跡,點了點頭。他身上的襯衣還是破的,髒兮兮沾滿了假血漿,看起來好像剛從分屍現場爬回來的殺人魔一樣。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零星有幾輛大貨車從旁邊的公路疾馳而去,帶起一片塵土,化妝師特效師都圍在‘被犧牲’的秘書身邊,沒有人來管他。
李放忽然想起什麼,從包里翻出一個手機袋。這個包還是崔姀給他準備的,裏面有一套備用的衣服、紙巾、創可貼、零錢等,崔姀心思細密,凡事都給他周到的考慮好了。
崔姀擦着頭髮,剛往發尾塗上精油,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聯繫人寫的還是‘老古董‘,竟然是從來沒有打過電話的李放。
“喂。”崔姀接通,一隻手撥了撥頸間的髮絲,電話那頭卻沒有人說話,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李放,你說話呀。”崔姀聽着自己的聲音感覺都不像自己的了,嬌嗔的好像某個偶像劇女主角一樣,她又咳了聲,“你不說話我就掛了啊。”
“別……小姀,別掛。”李放着急的往前走了半步,涼涼的雨絲吹到他臉上,他心裏在吶喊: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啊。
崔姀走到窗前,撲面而來的新鮮雨味,“你那邊拍攝結束了嗎,很晚了。”
“嗯,結束了。”李放回頭看了看副導,那邊又因為車子的特效問題要打起來,“很快就回去了。”犧牲的秘書被要求再次躺回去,補拍一個特寫。
“噢。”崔姀無聊的拿腳踢着牆根,只是這樣通話,不說幾個字,聽着彼此的呼吸聲,就能讓她不再害怕。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崔姀看着自己黑黑的兩個大眼袋,果斷選擇掃了層粉底。昨晚做了一夜的夢,亂七八糟的場景和男人軀體(?)讓崔姀整個人都是飄的。
“喂。”她一手接起助理小李的電話,一手往嘴上塗唇膏,麻蛋,多了。
“崔姐啊,今天李哥在福地大廈取景,一會你過來吧,李哥買了早飯了。”
“好,我一會到。”掛了電話,崔姀果斷選擇再刷一層腮紅,嗯,再來點眼影好了。
打了車到片場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福地大廈是剛建好的寫字樓,這會門口已經被分割出來,架了好幾台攝像機,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將看熱鬧的群眾隔離在外。
好不容易找到被掩埋在後的小李,到手的豆漿和油條都快冷掉了。
“Action!”
“混蛋!!!!還我女兒啊!!!!”
崔姀嘴裏還叼着半截油條,就這麼看傻了眼。
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婦女,勉力哭嚎着,撕扯李放的襯衣,後者垂着頭任由其打罵,崔姀看到他腦袋上還纏着繃帶,佝僂着背脊。
“你還我的女兒啊……你把她還給我啊……”婦女拉着他慢慢癱軟下去,腳上耷拉的拖鞋掉在地上,髒兮兮的眼淚就這麼抹在駱斌雪白的襯衣上,那人卻幾乎沒有了表情。
忽然,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好與崔姀四目相對,她感覺,她在他眼睛裏看到了滅頂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