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番外

359.番外

對於流言,盧振聽了從不放在心上,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縱然事情變成了這樣,但他亦是無奈的,做為一個男人,不管是吳氏還是周氏,他已經儘力擔起了責任,就是有人怪自己也沒有辦法。

吳氏是自己的髮妻不錯,自己還清楚地記得她初嫁時那嬌羞的臉,只可惜兩人美好的時光很短暫,家裏太窮,他不得不從軍找個出路。而戰事結束自己立下軍功后的的確確派人去接她,老人們常說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這道理他還是懂的。

可吳氏卻不在家中,派去的人傳回了她已經改嫁的消息,自己才另娶了周氏。雖然後來得知吳氏並沒有改嫁,可是她當時肯定沒有在家裏,否則派去的人怎麼沒有找到?一個婦人,丈夫不在家中,不好好地守着門戶,這本就是大錯吧!也是因此才有了後來的周氏,只能說是天意弄人。

盧振自己也承認,有了周氏后他就越發看不上吳氏了。現在細想起來,其實周氏未必比吳氏美貌,可是那時她通身的氣派、綽約的風姿,一下子就將自己迷住了,覺得吳氏給周氏拾鞋都不配,畢竟周氏身邊的丫頭也個個打扮得軟玉嬌花一般,言談舉止都比吳氏文雅可愛多了。

因此那時節,每每看到吳氏苦着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心裏就很嫌棄。特別是吳氏哭哭啼啼地想再要一個孩子,而自己幫她達成了心愿后,就更覺得不再欠她什麼了。自己從來沒有休棄過她,只是陰差陽錯才會如此罷了,只要自己養着她,也就盡到了丈夫的本份,若是她再覺得有什麼不公平的,也只得問老天爺了。

至於周氏,盧振當初是真心憐惜的。在周府的宴飲中,自己酒醉誤入了指揮使府後宅,壞了她的清白,她險些就要投繯自盡,當時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因此只聽得吳氏改嫁了,便連想也沒想就立即向周家下聘。

誰想到,就是那一個酒醉誤事,周氏就懷了孩子!急忙辦了親事遮掩過去,就有虎台縣的同鄉傳來吳氏並沒有改嫁的消息,周氏真是哭得肝腸寸斷,自己只得安慰她,從此後只認她是正妻。

但周氏本性就是極賢良的,她擦乾了眼淚,將吳氏接了過來,讓她住在正房,自己退居佛堂,斬斷了與自己的夫妻情緣。

盧振哪裏能忍心?可是周氏那樣的堅定,先讓貼身丫頭服侍自己,後來又給自己納了幾個美妾,因此吳氏生了鐵石,他見周氏內疚得不好意思抬頭,也因而對鐵石生了莫名的不喜。

而那孩子,果然是個不省心的。周氏慈愛地將他接來與鐵城、鐵垣一同讀書習武,可他非但不肯用功,還時常打架滋事,小小的年紀就敢從府里偷跑出去走幾十里路回家。有時盧振瞧見二兒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竟覺得這個兒子把自己當成仇人一樣。

兒子不懂事,但當爹的總不會真不管他,盧振便想好了,二兒子難成大器,就讓他留在家裏過平常的日子吧,等他十八歲時自己給他買一百畝地,再娶個媳婦,也就盡到了當爹的責任。

可是,盧振終究還是管不了這個從小沒有身邊長大的兒子,在吳氏的縱容下他一直習武,拿定主意要從軍。只為了自己說一句他不會騎馬,竟敢偷了自己的馬跑出去,差一點摔成殘廢。

那時盧振還曾想過,如果他真摔殘了也不是壞事,這孩子生性暴戾、膽大妄為,周氏也曾說過他將來弄不好會給家裏惹出事非,如果殘了便留在虎台縣度日,總能安穩一生。

可是他終究還是養好了傷從軍去了,沒有靠自已幫一點的忙,甚至也沒通知自己,他便去了多倫,那個華夷混居時有戰亂的地方,然後在那裏成長起來。他的軍功令一向嚴苛的自己都不由得讚歎,更不必說軍中的那些將領們了。大家紛紛在自己面前誇獎,而那個一直與自己頗有些心結的孫老指揮僉事也羨慕不已,每次見了自己都要酸酸地道一聲“真是虎父無犬子呀!”誰都知道他的兒子酒囊飯袋一般,將來孫家註定會沒落的。

每到這個時候,盧振又是高興又是有些彆扭。大約因為鐵石對自己一直以來的種種違逆吧,他不自覺地打壓了他好幾次,不過他明白自己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希望他被打壓后能夠來到自己的面前承認錯誤,那樣自己就會對他如鐵城鐵垣一般的親近,好好地扶植他,讓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順利。

盧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美好願望都是不可能的,鐵石非但沒有親近自己的任何意思,而且只把自己當成兩世旁人。他到安平衛辦公事,見了自己一如外人,從來不進自己家中,甚至多一句話都沒有。

因此周氏提出要將娘家的侄女許給鐵石時,盧振立即就點了頭。這個女孩雖然生母身份低了點兒,但畢竟是周家的血脈,聽說容貌品德也都是不錯的,鐵石娶了她便與指揮使府上直接成了親戚,與自己也能更親近幾分。

結果親事沒成,盧振到了這時才知道鐵石自己看中了一門親,而且已經下了聘。婚姻之事原是要從父母之命的,可是盧振幾次想罵兒子,最終還是沒有,他長大了,翅膀硬了,根本不會聽自己的。不過他還是去了一次虎台縣,給吳氏講明了道理,讓她去管自己生的兒子。

可鐵石那個犟脾氣,就是他娘說了也沒用,盧振再接吳氏讓人捎的信,便是告訴他到虎台縣參加兒子的親事了。

雖然對鐵石的新媳婦不大滿意,聽說家裏原是鄉下人,現在搬到縣城裏做些小生意,但是吳振三個兒子,大的和小的都已經先成了親,唯有居中的鐵石落在了後面,當爹的也是開心的,總算是將家裏最後一件大事完了,再以後就是嫁女兒了,又與娶兒媳婦不一樣。

盧振再沒想到就在這大喜的日子,兒子與自己終於直接衝突起來了。表面上為的是給不給周氏敬茶,其實還不是吳氏和鐵石心裏一直不平!這母子倆兒就是如此不懂事,先前的事情原本就是天意弄人,周氏其實也是吃了許多苦的,可就從不叫屈,而且還處處為著老宅這邊着想,就像這一次她陪着自己過來參加鐵石的親事一樣。可吳氏呢,鐵石洞房的晚上,她又是裝病又是請大夫的。兩個人誰好誰壞還不是高下立判!

因此盧振一定要替周氏撐腰的,鐵石和二兒媳婦必須給周氏敬茶!

沒想到自己覺得極有道理的事,卻被二兒媳婦兩句話講得沒理了。盧振雖承認當年鐵城和鐵垣成親時大兒媳和小兒媳沒有給吳氏敬茶,後來也沒有補上也不對,但周氏已經認了錯,還要怎麼樣?鐵石就是忤逆不孝!

但盧振也是從這一場大鬧中感覺到了二兒媳婦不是尋常人,鐵石的心早被她攏了過去,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後來又有吳氏步了後塵。

吳氏和鐵石的變化都很明顯:吳氏將過去的不快慢慢放下了,她臉上沒了愁怨,現出了一絲恬然的微笑,倒像她年少時嫁過來時的模樣;而鐵石呢,一掃過去的陰鬱冷酷,竟還會主動帶着吳氏過年時到了盧府,笑着與兄弟們玩博戲,與自己下棋。

盧振最初很感謝二兒媳婦化解了吳氏和鐵石對自己的恨,然後當他明白了吳氏和鐵石的恨沒有了的時候也就是不再將自己放在心上,他又對二兒媳婦生出了淡淡的不快。過去吳氏恨自己,但她還是時時想着自己,每到過年時必要來團聚,時常做了自己愛吃的山東麵食送來;而鐵石呢,會與自己冷着臉,會與自己吵,還差一點動手,看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壯的兒子要與自己打架,盧振生氣之餘其實也很欣慰。

鐵城從小就不像自己,他身子孱弱,對習武沒有一點興趣,倒是喜歡文雅,盧振見他時常弄些詩啊詞啊的,也曾想讓他參加科舉,但問了先生便知道大兒子學的東西沒有用連秀才也考不來;三兒子倒是一副好身體,周氏也肯好好教養他,只是他還是長歪了,整日與安平衛的那些紈絝們混在一處,自己就是打上幾頓也沒有用。

唯有鐵石,走上了與自己一樣的路,憑着軍功做了武官,就連他性子耿直,不懼權貴的脾氣也隨了自己。如果父子倆兒能笑呵呵地在一起切磋切磋武功,然後一起喝上幾盅熱酒,該有多麼好呀!

但是兒子就是與自己越發疏遠了,他不像過去一般見了自己就怒目而視或者視若無人,而能得體地叫人,說上兩句客氣話。但盧振雖然不是細心的人,卻也能感覺到這客氣話其實還不如他瞪着眼睛向自己發火呢。如今,他是真真地將自己放下了,當成了路人。

吳氏也是一樣,她不再來與自己團聚了,也不送杠頭、煎餅之類的東西了,甚至連信兒也不捎了,只專心在家裏過日子,帶孫女兒了。人就是這樣奇怪,先前吳氏每每討好自己,盧振總是煩的,可她突然不再來了,他卻又想起了她。而那些麵食雖然平常,隨處也能買到,但吃起來就是與她做的不一樣,總是缺了點兒特別的味道。

因此盧振每聽人說起鐵石的媳婦有旺夫命便不置可否,她是能幹,孝敬婆母、輔佐丈夫,可

也是因為她,自己真正失去了吳氏和兒子。

不過,在吳氏離世之時,盧振又無比地慶幸鐵石娶了這樣的好媳婦。如果吳氏不是那樣安祥、毫無遺憾地離去,那麼自己不敢想像該怎麼面對鐵石,那時候父子應該就真正反目了吧。

吳氏是有委屈的,盧振已經漸漸意識到了,他一直粗心,眼裏又只看到了周氏的不容易,卻沒有想過吳氏那樣一個膽小老實的人怎麼能無緣無故地離開家呢?而且那時候正是自己的大兒子,不是鐵城,而是真正的長子死去的時候,她也一定有許多的無奈。自己沒見過大兒子,他生的時候自己在打仗,死的時候自己還沒打完仗回家,只知道他還沒來得起大名,恍惚吳氏曾說過她給起了個小名兒叫石頭,大約後來吳氏給鐵石起名也是來源於此吧。

盧振有心探問,其實他還是能找到人問的,當初派去接吳氏的幾個人雖然早調到了別處,但要是查也能查,畢竟都是軍戶有軍籍,而虎台縣周圍的親戚鄰居們也未必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去問,只怕問出什麼他更無法面對的。

自打周氏一定要將鐵城送到京城,然後想法子讓自己將襲職給了長子,最後她也跟着走了,盧振已經明白當初自己一定是錯過了什麼的。也不只是不敢問,更多的是怕丟不起面子吧。

盧振窮苦出身,什麼都靠自己,因此一向是十分自傲的人。鐵石從沒向自己低過頭,當爹的也沒有求到兒子面前的道理,畢竟這個兒子他幾乎沒管過。襲職給了鐵城后,他便去了周指揮使府上做了幕僚,論起打仗,在安平衛除了過世了的孫指揮僉事,自己還沒服過誰,姓路的縱接了自己職位,可他是能野戰還是會守城?如今周指揮使若要保住安平衛,還真要用自己!

所以儘管沒有官職沒了俸祿,可是盧振還是能養得起妾室兒女們,雖然大家也會抱怨周氏將家財都帶到了京城,家裏日子不比過去,但他每聽了都會罵人,“有你們吃喝的就行了!覺得盧家不好就滾出去!”嚇得大家都不敢再說什麼了。

盧振一向對錢財並不放在心上,也從不問府里的帳目,只聽周氏一直告訴自己從沒虧了吳氏那邊,甚至她還用私房貼補家用就信了。但他如今也明白,自己一個四官武官,現在手裏竟沒有一點積蓄,怎麼也說不通的。但這些他統統不想問,他果真覺得有吃有喝能活着就行了。周氏拿走的襲職和錢,就當是自己欠她的,兩清了就好。

免得像吳氏那樣,一想起她自己心裏就難受。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一個女人,跟了自己一輩子沒享過一點福,最後得了誥命還是因為兒子,好像她的丈夫早死了一般,當然自己對她來說就是死去了。可就是這樣,吳氏到了最後也還是勸自己收着點脾氣,好好保養身子。

以後到了與周氏最後決別的時候,自己總能不再愧疚了,至於她是不是愧疚,盧振也不打算管了。

在自己有生之年還能遇到一場大戰,盧振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但至少他毫不懼怕,當年他就是在一場場的戰爭中立下赫赫的戰功,從一個小兵成了四品將軍,別人看他的目光也從不屑到了敬重,如今他覺得渾身上下都興奮起來,別看自己一把年紀了,可是一樣還能得到榮耀!

還在夷人初到安平城下時,盧振就向周指揮使——也就是他的小舅子建言帶兵出城解虎台之圍,兩城並立,正如遼東門戶,唇亡齒寒,保住虎台就是保住安平。

可是小舅子死活不答應,甚至還問自己是不是為了救鐵石才要出兵,他聽到鐵石帶兵進了虎台的消息就想歪了。

這個小舅子,除了當年在幫自己與周氏成親時有幾分明智之外,其餘的本事一概全無,若不是他在京城有後台,自己也一力幫他,早坐不住安平衛指揮使的位子了!

自己幫虎台角圍就是為了救兒子?他究竟怎麼想得出來?鐵石一個年青人都看出虎台兵力不足,許千戶是個廢物所以才入城的,可他一個三品指揮使明知道許千戶已經死在來安平衛的路上,手下兵將早做鳥獸散,竟還如此說!虎台可是安平衛治下的城池呀!盧振氣得跳着腳大喊大叫,“要是現在不救虎台,將來安平也難保!”

夷人破了虎台,定然會全力攻打安平,那時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安平就更難守了!趁着現在他們在安平城外放的人少出兵,可進可退,定有斬獲!

可是安平衛的指揮使是姓周的,而自己已經連四品的指揮僉事都不再是了,不過是個沒有兵權,只能提議的幕僚而已!所以盧振怎麼跳腳也沒有用,滿城裏沒有一個人支持自己,就是與鐵石一向交好的路家也沉默不語,他們沒有膽量,只想龜縮在城裏,以為安平衛金湯永固。

打了半輩子仗的盧振知道,世上就沒有固若金湯的城池,守城已經是下策,如果守城中再犯下種種錯誤,城遲早是守不住的。

但是安平衛城陷之快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當時他帶着親兵在安平衛最難守的一段城牆上,看着夷人攻勢雖猛,但安平衛畢竟城高池深,兵多將廣,他半點也沒擔心,反倒會在守城間隙想到虎台和鐵石——夷人突然猛攻安平,是虎台城破了嗎?他怎麼樣了?

再見到兒子時,盧振極其欣慰,自己的兒子,還真就是自己的兒子!真是虎父無犬子——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場仗鐵石打得太好了,他一定早有謀划,將虎台和虎踞山連成一線,退可守,攻可進,讓夷人無可奈何,然後還救了安平,比自己強多了!

盧振更開心的是,父子二人經歷了這一場生死,彼此間的情分又不同了。若說鐵石完全放下過去的種種倒也不盡然,但是他顯然是極擔心自己的傷,也盼着自己好。二兒媳婦也及時過來問候,大家住在一個小院裏,聽幾個姨娘說鐵石和媳婦還在外面買了房舍,只待自己傷口好了便一同搬進去。

若是過去,盧振再不會跟著兒子搬家的,但他受過這一次重傷也與過去不同了。大兒子是指望不上了,就當自己沒有這個兒子吧;三兒子也一樣指望不上,只是自己不能當沒有他,因為他沒本事要自己管着;唯獨鐵石,他既然有孝心,自己就領了情吧。

盧振平日一向很少想將來的事,這一次卻是例外,他想得格外細緻,將自己的後事全想好了:自己救了安平衛許多人家,不拘求了誰都能給鐵垣安排一個軍職,足以養家餬口,二姨娘也正好跟著兒子,不算沒着落了;三姨娘和寶璐交給二兒媳婦,她心不壞又有手段,一定能給寶璐說一門不錯的親事,三姨娘也能不愁吃喝;四姨娘沒有孩子,也正青春年少,給點銀子發嫁出去,免得她不願意跟自己還不好說出來。人老了總要葉落歸根,自己過些時日就回老宅,在那裏陪着吳氏,把過去欠她的補上。

所以在聽了吳糧商說了那許多往事時,盧振第一時間竟想到了自己安排的後事,果然並沒有差,唯獨不知道吳氏願不願意自己過去陪她。因此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遇了氣惱的事就跳腳大罵,雖然這件事按說他應該更氣的,比所有的事都氣,但是他就是沒有氣,因為要是生氣,他只能生自己的氣。別人惡毒,可自己更蠢,把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吳氏推開,把真心給了害自己一輩子的人。

盧振就鎮靜地向再三保證的吳糧商道:“我都相信,你也不必詛咒發誓的。我現在就親筆給你寫一封信,你拿着到京城,替你兒子報仇吧。”也替我報仇,因為被他們害了一輩子,現在就要被害死了,能回報他們的只有這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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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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