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昭昭兮未央(終)
湘水殿依舊昏暗,那位小殿下的屋子更是將之前放上去的夜明珠全數撤走,只留下手掌大小的放在的座上。瑗醴躺在床褥上,半闔着眼睛,卻沒有聚焦。心神已經開始出現渙散,她只覺得,阿娘將自己這麼吊著活命着實沒有多大的意義,到頭來卻是多受了些罪。她是被青蘿找到的,發現的時候,瑗醴就蜷縮在牆角下,雲中君將她送到的地方。她軀體輕顫,喉頭有些腥,怎麼喚都沒有反應。國殤和神巫都已經退了,天門終於重歸平靜,仙神只剩下處理屍首的,上神皆去天宮裏頭彙報了。青蘿焦急流着淚,慌忙無措,只能先將她架着回到湘水。
除了瑗醴自己,並無第二個人知曉她是替雲中君受了一擊。
這下全家都知曉她的心思了。稍許調查,就知道她經常去天界都是去幹了什麼。哥哥浦揚寡言,站在床邊也只是靜靜看着,只是某日喝醉了酒,跑到她窗邊摸了摸她冰涼的額頭,眼中什麼也沒有,瑗醴只依稀聽見,“傻妹妹,不就是個男人,你搭上性命就去見一面為的什麼?”
瑗醴沒力氣回答,只是她知道,自己傷得很是嚴重,可是明明沒有流血,哦,那一口腥血被自己強行咽下去了。她整日就昏昏沉沉睡着,明明已經感覺大限將至,偏偏吊著沒有個盡頭。
不僅僅是浦揚,興許也是為著告別,阿爹和阿娘在她清醒的時候也這麼掏心掏肺說著。阿爹說,“你個傻丫頭,天界那麼多出色的仙神,怎麼你偏生看中了那雲中君。你可知他年紀有多大?只要你喜歡,阿爹都可以幫你說親。”
床簾流蘇被拉開,用細繩系在兩邊。青蘿守在外面,因為沒有守住瑗醴,讓她跑到天門才變成這個模樣。她將小殿下帶了回來后,就再也不見瑗醴,只是沒日沒夜守在外面。瑗醴看着蓋在腿上的被子,眨眼表現得很是輕鬆,反駁道,“阿爹這麼多年也不過看上了少司命么不是?還一心想着要撮合我們。結果到頭來,那少司命是個女兒身,幸而阿娘和我一直沒有多喜歡,否則可就鬧笑話了。”
湘君被噎住,半晌說不上話來,他怎麼看得出來那少司命竟然是個女的...到最後憋到臉有些發紅,卻又實在捨不得說自己女兒半句,只能沉着性子默默起身走出門外,只留下湘夫人和瑗醴。
“阿醴啊,你若是早些說,阿爹和我也不會說什麼的,頂多是個輩分,若是雲中君有那個心思,我們也不會攔着的。”湘夫人順了順瑗醴垂在身後的長發,嘆氣有些無奈,一開始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女兒竟然對雲中君看上了眼,“再者,阿娘亦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打動你阿爹的。”
是啊,天界也不似凡人那般多的規矩,只要兩情相悅,就在一起就好了。阿爹生得並不是有多俊逸,學識也不見得有多出彩,連她自己有時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阿娘為什麼會看上除了修為,什麼都拿不出來的湘君。只是...瑗醴垂眸捏着自己的手指關節,這幾百年來她跟雲中君之間都發生了什麼?不過是她死纏着在後面,看着他打坐、跟着看古書、還滿三界跟着亂跑。雲中君沒有說什麼,卻也沒有多搭理自己,唯一有些進步的,就是稱呼親近了些,說話好聽了些,可這些在她看來,也都不過是長輩對晚輩而已。瑗醴這個模樣,湘夫人已經猜到差不多了,正想開口,就聽她悶聲說道,“可阿娘,三百年了,他一絲也沒有喜歡我。”
湘夫人精緻得臉都沒有上妝容,卻還是美得如一幅畫,她看着自己本來也美得不像話的女兒,如今卻面色蒼白,沒有血色,就連眸光都沒有神采。“雲中君六根清凈,我不那麼喜他,便是他過於束縛自己,縱然不甘,卻也要以合乎法規的方式來處理本該反抗的問題。說好聽些,他的確是個謙和隱忍的玉公子,萬事皆在掌中。三界都說雲中君沒有一點兒上神的架子,可,卻也淡漠到剛剛好不是么?仔細想想,就連冷漠的大司命,都會因為少司命而有所動容不是么?他拒所有人至千里之外,並不獨你。”
瑗醴曉得,湘夫人是要安慰自己不要白費了自己的一片真心,但心裏還是有些難過,“...我割捨不下,我也從來都不是個能悟情悟道的,自己想不明白這些。阿娘,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你和阿爹權當我沒了吧。”
阿娘為了這句話,生氣了很久,每次瑗醴知道她來時,都看見發紅的眼圈,卻佯裝還在生着悶氣。不過半個月,瑗醴終於還是開始咯血,那上仙對付雲中君,定然出的是死招。她不過千年修為,怎麼比的及一個上萬年上神。
就在天界快要舉行宴會之前,阿娘說,她去求了少司命,偷偷將她的魂魄送到凡界,以男兒之身去吸收精氣,縱然這招陰損了些,卻是能救她的最好辦法了,只當重活一遍。瑗醴沒說話,只是覺得心酸,點點頭,臉頰已經瘦削下去,就連自己的眼睛都有些凹陷,然後又聽到阿娘說,“雲中君來探望你,你可想見見?”
瑗醴用自己僅剩的力氣對湘夫人說道,“阿娘,我已經和雲中君道別了,我不願再見他了。既然要去凡界走一遭,最好就將這個給忘了,阿醴求你,就讓他以為我死了吧。”
湘水本就平靜,現在更是死寂一般。因為國殤反天,雲中君必須親手要處理是事務也是繁多,等自己終於得了閑,才想起來那個湘水的小丫頭。好似也是許久不見她來天界尋他了。雲中君落到湘水殿的外頭,一般便會有湘君見到老友一般出來,只是這次,出來的卻是浦揚。不過就算是誰,他也沒有多在意,於是走上前,還沒有說話,就看見浦揚微微欠身,面色有些陰鬱,嗓音沙啞着,“雲中君前日發了帖子要來探望阿醴,不過雲中君來得有些晚了。”
雲中君聽着有些詫異,湘水忽然生靈一陣悲鳴。耳畔只剩下一句話,“阿醴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