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0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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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從一年多以前下定決心要脫身的時候起,就開始考慮起何處容身的問題。
南朝資訊極端的落後,雖然交通雖然有了馬與車,但是通訊依舊還沒基本靠吼的範圍,想要了解某個地方的具體情況,在現代只要上網一查就可以了,然而在南朝除了實地考察以外,就只有翻閱地方志或是靠別人轉述了。
而以沈姝的身份,根本接觸不到能為她詳細解說各地風土人情的人,所以就只能靠翻閱地方志了。然而專門記載諸如沿革貢賦等這類信息的地方志市面上基本見不到,最多得還要數遊記,三兩句詩詞描述某個特定景象,能從中分析出來的信息十分有限。
《泰和郡縣誌圖》是南朝目前為止較全的一本地方志,以六十八鎮為綱,每鎮輔以一圖一志,詳細的記載了南朝各州縣的沿革、地理、戶口、貢賦等情況。這玩意市面上根本看不到,只在官員之間流傳。若不是謝長寧為官,沈姝還摸不到這本地方志。
而關於紹康的情況介紹,沈姝就是在這本書中發現的。
記載用的是文言文,簡單翻譯過來就是紹康位於蒼江流域下游地段,靠近東海入海口,四季如春氣候宜人。此外還有各類信息,記載得還算詳盡。
那時沈姝將地方志上記載的六十八鎮各自的優缺點整理了一下,做成表格來對比,最後選了紹康作為落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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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但凡是臨水且水運的城市,總是較為繁華的,碼頭渡口眾人,人流量亦是極大的。
沈姝他們乘坐的船行到紹康境內時,就感覺到原本較為清冷的河道上,行船明顯多了起來,偶爾還能聽到船上的人唱起歌來。
越東海也會唱,但是調子總是跑偏得嚇人,同一首曲子,從他嘴裏唱出來彷彿回爐重造后失敗的產品,樣式是陌生的,質量是極差的。
然而他根本沒有自覺,不僅自己唱,還教崔奕璟唱。
船家夫婦在這條道上走了一輩子的船,什麼樣的唱腔都聽過,倒是沒覺得奇怪,偶爾興起了還會跟着唱兩句。
而沈姝聽了,就只有白眼以對。
開始的時候,她不斷催眠自己,無論唱得好聽難聽,那是人家的自由,而且又不是在休息時間唱的。但是在接連聽了幾天的跑調二重奏之後,她覺得五音不全的人簡直不該有又唱歌自由權。
於是越東海跟崔奕璟就被她鎮壓了。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雖然不再放開嗓子引頸高歌,但還是會去甲板上小聲哼哼。越東海哼一句,崔奕璟也跟着,兩個人發出的是不同的音調,幾乎從頭到尾都是這樣。
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沈姝躲在船艙里聽不見,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第二天中午,船停在了紹康境內水河縣東渡口。
遠遠看去渡口處的水面上停了滿滿的船隻,漁船貨船都有,大小不一。
碼頭上人來人往,多數都是搬運貨物的苦工,扛着一個個巨大的麻布袋子,壓得彎了腰卻依舊走得飛快。
沈姝與船家夫婦辭別,又送了一些銀錢當做感謝,之後便帶着崔奕璟從另一處上了岸。
越東海也跟着下了船,不等沈姝開口,便問道,“這一路上承蒙沈姑娘照顧,之前沈姑娘說是來此處投親,想來應當是第一次來這裏,難免人生地不熟,而我對紹康此處也算是熟悉,姑娘不妨說說親戚住在何方,我也好為你帶一下路,以此當做酬謝。”
沈姝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聞言愣了愣,回過神來輕輕搖頭拒絕了,“此前你救了我跟璟哥兒的命,我都未能報答,如今也只是順路搭了你一程,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又何來酬謝一說。就算要謝,也應該是我跟璟哥兒謝你才是。”
“至於帶路就不必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已是時過境遷,當年的親眷也不知還在不在人世,還在不在原來的地方,我亦不知該去哪裏找,只準備帶着璟哥兒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再慢慢打算。”這一番話,其實只是託詞,因為一開始說來投親就是假的,她要去哪裏找一個所謂的“親”來接受越東海的好意,所以只能拒絕。
“倒是你,若是方便的話,還請告知一下家門,待我與璟哥兒安定下來后,再上門去拜謝。”她也記得越東海之前說過他正好也要來紹康的話,雖然不知真假,就權且當做是真的,問一下住址,到時候上門去拜謝。
人情難還,而救命之恩又是天大的人情。沈姝只能儘可能的報答。
越東海心裏是清楚她的情況的,這麼說只是想知道她在哪裏落腳,她既然還未定下,他正好給她提醒一下,“若是投宿的話,盡量離碼頭遠一點,這邊來自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難免雜亂。”
這一點沈姝也清楚,不過還是向他道了謝,之後又說了幾句,便與他告辭了。
越東海堅持要送她們離開碼頭,沈姝看了一下略顯用盡混亂的景象,點頭應下,又說了謝謝。
三人很快便離開了碼頭,一路上跟了幾個不懷好意的人,但是礙於人高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越東海,沒敢上前,卻還是不死心的一直跟着,直到沈姝進了城南這邊最大的一家客棧,這才不甘心的離開。
沒辦法,客棧背後的人一般人可惹不起。
而沈姝也是因此才選了這個地方的,因為無論古今,但凡是能做到最大的,背後必然會有人撐腰,古代更是如此。這樣的地方雖然也不敢說就是絕對安全的,但是相對來說,安全係數要高出一截。
她跟崔奕璟被夥計引進了門,越東海便站在門口與她們道別,不再進去。他臨走前到底還是跟沈姝說了自己住在哪裏,沈姝不熟悉附近的地形沒什麼概念,倒是一旁的夥計聽了,眼中飛快掠過一絲不屑,甚至連看沈姝的眼神都有了一絲懷疑。
沈姝站在夥計前面,又與越東海說話,沒注意到夥計的表情,倒是站在對面的越東海看了個一清二楚,卻到底沒說什麼。
臨走前沈姝送了越東海幾樣吃食,他也沒推遲接下了。等越東海走了,沈姝便領着崔奕璟進了客棧,要了兩間上方,又點了幾道菜讓送到房裏。她交了押金又付了五日的房費,對於客棧的消費水平來說算是一筆不小的花費了,夥計這才收起了心底的懷疑,殷勤的走在前頭引路帶她們去了客房。
沈姝跟崔奕璟暫時在水河縣住下了,越東海也找了順路的船回淮興府,原本還想做工抵船資的,結果在第二天拿出沈姝給的吃食的時候,發現裏面放了一張銀票,整整五十兩。
越東海拿着那張銀票看了許久,最後揚起一抹笑,揣進了懷裏。
事到如今,他哪裏還看不出來沈姝根本不缺錢,一路吃喝玩樂過來便是一筆不菲的花銷,卻從未見她愁過一下眉眼。大抵是在很久之前,她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只等離開,所以即便事發突然,也不至於一無所有。這一點,到的確是她行事風格。
然而越東海收下錢后也還是沒花,就好好的揣在胸口,繼續做工抵船資,約莫過了兩天的時間,就到了淮興府境內,恰好遇見同伴乘着船來採買東西,於是幫忙搬了東西,順路一起回去了。
同伴看到越東海的時候驚訝極了,因為他之前毫無預兆的就走了,帶走了所有值錢的家當,只留下一個空殼子在島上。
是的,越東海住在島上,出生跟成長都在那裏。那座島名為琉璃島,位於東海上,叢林密佈遮天蔽日,只有極少一部分能讓人活動,名義上來說是屬於南朝的疆域,實則根本沒有官員在意。島上住着的全是越家人,他們世代居於此處,以捕魚為生,一代傳一代。
農耕時代,只有田地才是永恆的硬通貨,再加上海島遠離大陸,就像是漂浮在海上一般,給不了人腳踏實地的感覺,所以大陸上的人基本是看不起越家人的。之前客棧的夥計聽到越東海自報家門后露出不屑的目光,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上輩子,如果沒有發生那個意外,越東海也會跟島上的所有越家人一樣,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多有幾條船,去到更遠的海域,帶回來更珍惜的魚類,換取更多的錢,如此周而復始,直至一生終結。
因為那個意外,他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變成了崔奕璟,身處的地方看見的東西學到的知識,為他鋪開了通往廣闊天地的道路,讓他知道人生不是只有魚跟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