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遠離(3)
秦莫堯在課程結束后很意外的接到了童若霏的電話,邀請她一起參加一個交流訪問活動,她才知道那天童若霏其實有看到他們。正好她還猶豫着要不要馬上回國,聽童若霏介紹了一下行程后,便欣然同意了。
一周時間,從倫敦出發,途經加萊、布魯塞爾、海牙、阿姆斯特丹,然後又從海牙、加萊沿途返回到倫敦。他們隨團拜訪了歐盟委員會,聽歐洲議會和國際法院的介紹,並且在海牙的國際問題研究所參加了座談。
童若霏在其間接洽打點,跟各種人攀談交流應付自如,種種表現讓她打心眼裏佩服,她甚至覺得只讓童若霏做一個主播實在是太可惜了。
在阿姆斯特丹,他們去花市上買鬱金香球莖,秦莫堯想起曹辰峰求婚時送給她的那束紫色鬱金香,便俯身挑了一個,順口問起花語。
“永恆之愛,”老闆是個華人,又指着童若霏手裏那個黑色鬱金香球莖說,“Queenofthenight,花語是無望的愛,荷蘭有個關於鬱金香起源的傳說,古代有位美麗少女住在雄偉的城堡里,有三位勇士同時愛上了她,一個送她一頂皇冠,一個送把寶劍,一個送金塊。但她對誰都不鍾情,只好向花神禱告。花神深感愛情不能勉強,便把皇冠變鮮花,寶劍變綠葉,金塊變球根,這樣合起來便成一朵鬱金香了……”
秦莫堯回頭看童若霏,她正望着那個黑色鬱金香的球莖發獃,把玩了很久,回頭看到她,便笑了笑,最終還是沒有要。
晚上,他們一起跑去紅燈區看windowshow,純屬好奇。同行的還有男性,躍躍欲試。夜色里河水兩岸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動蕩,與區外白日裏油畫般的風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童若霏籠着火光點了根煙,細長的,夾在指間,姿勢嫵媚笑容涼薄,回頭問她:“要不要?”
“我不抽煙。”她見過平陽抽煙,不是沒羨慕過那种放縱,然而不喜歡的,本就不該讓自己有機會上癮。
童若霏沒有強求:“sarah,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你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秦莫堯淡淡一笑:“那是因為我要的不多,有的時候看的短淺一些未必不是好事。”
童若霏沉默了一會兒,別開眼,低聲說:“我要結婚了……”
秦莫堯一愣,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頓了一下才開口恭喜,卻不敢問新郎是誰。
“是我父親朋友的兒子,做紅酒生意,”童若霏倒是不以為然,也沒追究她語氣的不自然:“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這樣,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起碼是自以為的最好,對他,我已經儘力了……我以前不明白,以為是我的問題,所以不甘心……但是現在明白了,有種人,除非他先愛上你,否則,你死心塌地卻什麼都不是……”
無望的愛……秦莫堯想起黑色鬱金香,內心慘然。
年少時無知,對來得莫名其妙毫無根據的感情永遠都排斥地徹底,不知因此無意傷過多少人的心。
如今她站在童若霏的位置,才知道自己其實有多麼幸運。
——除非他先愛上你……
——你用真心對他,他必以十倍的真情還你,可惜我以前並不懂得這些……
她以前不懂,她也不懂。
訪問結束后,秦莫堯便回了國。
她先去了曹家,送過去一些禮物,又說明了自己想恢復工作的意思,家裏自然是表示支持,蘇利英是過來人,最終也不過是叮囑她注意身體,有空多過來坐坐。倒是跟曹正澤聊了很久,她已經停職太久,需要有人在宏觀大局方面進行指導提點。
薛璐花了點功夫,把她調到了綜合部,花時間熟悉同事,搭檔的工作人員,節目安排,開會、錄影、訪問、酒會……一切在回國半個月後開始漸漸步入正軌。
曹辰峰還在美國,依舊有時差。一個人在家的滋味並不好,平陽快到預產期了,提前住進了醫院觀察,她每天下了班便過去陪陪她,央着要做小寶寶的乾媽。
偶爾熱鬧過了,晚上一個人開車回去也會想起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只是沒有最初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了。一難過起來就給曹辰峰打電話,彷彿只要他在就覺得沒有問題,不會再有問題了。
曹辰峰迴來那天正好是周末,她上午錄完了節目,回去時順路買了菜,看時間很早,還淘好米洗好菜,切了放在碟子裏備用。
看時間差不多了,又換了身衣服,化了淡妝出門,開車去機場接他。
沒想到半路上接到電話,平陽要生了。她回頭往醫院去,一邊給曹辰峰發了個短訊,提醒他待會兒自己回來。
到醫院時平陽還在待產室,陣痛還沒開始,她坐在床上吃巧克力,護士不時地過來測血壓和胎心。倒是傅旭東急的要死,一會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一會又出去跟醫生溝通。一起陪着直到送進產房手術室,傅旭東在外面坐立不安,秦莫堯原本不緊張的,倒被他踱來踱去弄得心神不寧。
秦莫堯想開口讓他坐下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估計他這個時候什麼都聽不進去,他倒是想進去全程陪產,只是平陽死活不同意。
又等了三四個小時還不見動靜,傅旭東終於坐不住了,要求進去陪產。正好其他家屬也到了,她見有人等着,便打算出去喘口氣。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她估計曹辰峰也該到了,撥電話過去,卻正在通話中。她站在兩幢樓之間的天橋上,風吹過來,才發現剛才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迅速轉過身去,卻見曹辰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
一身的戒備突然都垮了下來,她鬆了口氣,朝他笑了笑,“我正找你呢……”
“怎麼臉色這麼差?”他摸了摸她蒼白的臉,目光很關切。
“剛才有點緊張……”她伸手探了探,確實額頭涼涼的,勉強換了個話題,“不說這個了,你吃晚飯了沒?”
“沒,正好我們一起去吃點。”他拉起她的手,帶着她下去。
在附近的酒店要了簡餐,挑了餐廳靠窗的位置,看得到華燈初上城市瑰麗的霓虹。她想起阿姆斯特丹的那個夜晚,所有的勇氣又漸漸凝聚回來。
“你沒看到傅四剛才有多緊張,”秦莫堯一邊吃一邊跟他講,“害我也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應該知道那天你在手術室時我該有多麼緊張了,”曹辰峰調侃,“還被你又抓又咬,就沒見你力氣那麼大過。”
秦莫堯有些不好意思,她那時痛糊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少分的力氣。然而長久以來兩人之間基本禁忌的話題,如今被輕鬆地提起,不算是壞事。
而且那種痛,他不可能比她少,甚至還要打起精神,來支撐她堅持下去。
曹辰峰怕她想起來又不開心便轉移了話題:“一會我有點事,你陪我一起去一趟。”
秦莫堯只當他剛回來還有事沒辦妥,便沒怎麼當回事。
他開車帶她去了城東的一間別墅,見秦莫堯疑惑,便解釋:“一個老朋友住在這裏,我進去拿點東西。”
他開門下車,把她一個人留在車內。
秦莫堯等了一會兒,見他還不出來,便有些無聊。再往外望時,曹辰峰已經站在門口,手裏抱着一個盒子,正和主人告別。
他上了車,把盒子遞給她,她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驚喜得叫出聲來。
一隻兩個多月大的純白色吉娃娃,大眼盯着她,炯炯有神。
“你怎麼要來的?”她把吉娃娃抱起來,驚喜地問他。
“不難,打聽一下就有了,只是純白的比較難找。”
“謝謝!”秦莫堯由衷地道謝,她只當他又是敷衍她,沒想到他卻記住了。
曹辰峰笑着嘆氣,他依舊無法理解她對寵物那麼大的興緻,然而那並不重要了。
平陽生了個女兒,他們在第一時間獲得了喜訊,趕過去時都已經大半夜了。估計是怕打擾產婦休息,親屬也散的差不多了。
平陽虛弱地靠在床頭,臉上卻掛着滿足的笑,傅旭東抱着嬰兒坐在床沿上,一邊回頭笑着跟她說話。
秦莫堯不知為何卻有種想哭的衝動,她想像着要是此刻靠在床頭的她,坐在床邊的是他,他們該有多麼幸福。
曹辰峰伸手帶上門,開玩笑:“我們還是明天再來吧,省的又說來的不是時候破壞他們好事。”
她神思恍惚,一時竟沒聽見他說什麼,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忍住了眼淚。
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帶着她往回走。
在天橋口,她停下來,轉身摟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似是了解她心中所想,曹辰峰什麼都沒說,只是回應了她一個靜靜地擁抱。
等待的太久,到頭來,卻僅僅只要一個擁抱就足以慰藉。
“曹辰峰,MBA在讀。”他禮貌地伸出手。
“比如說,”他頓了下,笑着說,“比如,遇見更合適的人之類。”
“我開了兩小時三十三分鐘的車從利物浦到這裏,你要不要請我進去坐坐?”
“我並不介意你拒絕我,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你只需要答應給我一個機會,當你覺得準備好了,可以第一個考慮我。”
“你不覺得我們很相配嗎?”
“如果你不是那麼討厭我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試試看一起生活下去。”
“……秦莫堯,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對我們是個機會。後來我掛了電話,想想未來還有那麼幾十年,如果每一天還要繼續這樣過下去,是不是太可悲了一點……”
“……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並不是很善於表達……大多數時候,有些事既然說了沒什麼效果,說了也做不到,那不如不說的好。”
“你頭腦太簡單,沒什麼心思,我得拯救你不被別人拐賣了。”
“我之前沒什麼經驗,怕表現太衝動了嚇到你。”
“因為你不屬於我。”
“不要為一點小事生氣。”
“……說愛你其實不是那麼難,那種世界末日一樣的感覺,只是因為,就算我說,你也不會當回事,你未必會去珍惜。原諒我很自私,我只對一個人好,也可以承諾做到最好,但是她勢必要用全部的愛來回報我。”
“秦莫堯,我最擅長等待,所以這次,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
回憶紛至沓來,在眼前瞬間滑過,像電影的快鏡頭,又像一本書,刷刷刷地一頁頁翻過去,然而已經成冊,就此擱置心裏,偶爾被風吹過,掀起其中一頁,每一章都值得拿出來再反覆品讀。
她一直希望有個人能夠過來帶她離開這裏,而他一直在努力想要帶她離開這裏。
可惜她發現的太晚,唯一慶幸的是,她並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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