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自從景陽出嫁后,明瑜還是頭一回見她,氣色比起在宮中時好了很多,明瑜當然希望景陽能跟駙馬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比起皇上的三宮六院,除非公主願意,否則駙馬連個通房丫頭都不能有,倒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麼晚怎麼來了?”明瑜看到景陽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景陽在她跟前長大,關係自比其他人親厚,雖有些心結,解開了也就罷了。
景陽自己搬了只小兀子坐在明瑜旁邊,還跟小時候一樣,明瑜也由着她,景陽這才道:“今日進宮看太后,因許久不見說了好多話,就耽擱了。”
太后近年醉心修佛,除非宮中有大事,否則很少露面,也無需嬪妃晨昏定省,明瑜也是好些日子沒見,問:“太後身子可好?”
景陽道:“母後年紀大了,少不了一些老人病,我勸她多出來走動走動,每日求神拜佛,還真能成仙不成?”
明瑜失笑,這話也就景陽能說,“你呀你,太后惱了沒?”
“母后疼我還來不及,”景陽嘆道,“可惜我不能時刻陪着她。”
明瑜也上有老母,能體諒她的一片孝心,原打算省親,怎奈青瑤還未回宮,只能再等等,看着景陽,終於還是問:“你與駙馬相處如何?”
景陽卻反問她,“你希望我們好,還是不好?”
明瑜道:“我當然希望你們好。”
景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們至今未圓房。”說這話時一直盯着明瑜的眼睛。
許是料到這種結果,明瑜倒不覺得十分驚訝,只是在心中嘆息,不知她何時才能放下心結,這種事也不好勸她,索性什麼也沒說。
景陽也沒再說僭越的話,而是道:“我聽說方青瑤不顧危險去救秦宛翎,她們的感情倒好。”
明瑜被戳到痛處,臉色有些不好,她雖沒有在景陽跟前承認與青瑤感情不一般,但是景陽冰雪聰明定能猜到一二,否則也不會在她跟前三番四次的提起青瑤,甚至她被禁足時,景陽還去求青瑤,青瑤也正是聽信景陽的話,才最終決定侍寢。景陽分明就是故意說這話來氣她。
明瑜淡淡道:“畢竟姐妹一場,不能見死不救,何況還救了一村三十幾條人命。”
景陽並不想氣她,只是替她不值而已,換做自己,如果明瑜心裏有她,她死也甘願了,才不會做讓明瑜傷心的事。景陽雖十分不喜方青瑤,卻不忍見明瑜傷心,還是道:“我現在宮外,行事很方便,是否需要我幫你傳話給她?”
明瑜當然想知道青瑤是否平安,不過算日子也就這兩天回宮,何必欠景陽人情,便道:“不用如此麻煩,庄妃回宮后,皇上自會褒獎。”
景陽心中難過,明瑜在她跟前越是撇清跟方青瑤的關係,越是跟她生分,明瑜竟是不信任她的。
明瑜瞧她委屈的模樣,心中亦有些不忍,景陽也是一片好意,卻被她無情拒絕,但是不這樣,如何讓景陽徹底死心,景陽若始終存着那樣的心思,只會一直痛苦罷了,便收起不忍之心,淡淡道:“時候不早了,再晚宮門就要關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景陽這才有些後悔,不該向明瑜表白心意,以至於明瑜總是拒她以千里之外,從小到大,除母后外,明瑜是最疼她的人,如今卻這樣對她,她一向心高氣傲,也就在明瑜跟前才這樣恬退隱忍,不由得揚聲道:“你大可不必這樣對我,你若真不想見我,以後我便不出現在你面前,免得惹你生厭!”說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頭,“你希望我跟駙馬好,好,我便如你的願!”
這怎麼會是她想看到的呢?明瑜就覺心口一陣悶痛,她只是不想景陽因為自己而耽誤一生罷了!
“公主,我們這是去哪?”銘煙見不是回公主府的方向,忙問。
景陽剛才在明瑜跟前不過是賭氣之言,怎麼可能真跟徐長卿圓房,心裏煩悶得緊,道:“去淮河走走。”
銘煙為難道:“這麼晚了,不好吧。”淮河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煙花地,上回無意路過,公主還被當成窯兒姐遭人調戲,若不是公主有點身手,只怕要吃大虧。
景陽想起此事也心有餘悸,道:“回府。”
銘煙正要高興,公主難得聽她一回,就聽公主說,“換件衣服再去。”銘煙險些吐血。
回到公主府,景陽便令銘煙去拿一套駙馬的衣衫來。
銘煙不解。
景陽敲了她一記,“不打扮成男子,如何喝花酒?”
這回銘煙真哭了,看來公主受得打擊真不小,竟要去煙花之地找樂子。
景陽看她如喪考妣的樣子,不由得好笑,“瞧把你嚇的,本宮只是覺得着男裝方便,難不成還真找煙花女子廝混?”她是喜歡女人,但還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
銘煙這才放下心來,像公主這樣身份高貴又貌美無雙的人,想要什麼男……女寵沒有,公主若是真能另結新歡,她倒是樂見其成,實在是這麼多年,公主苦戀皇后吃了太多的苦。
景陽換上男裝后,端得玉樹臨風,好一個貴公子。
銘煙眼冒紅心道:“公主這身打扮比駙馬爺還俊俏!”
景陽頭一次女扮男裝,也甚覺新奇,瀟洒的一揮摺扇,“走。”
淮河不愧是京城最熱鬧的地方,如此深夜,燈火通明如白晝一般,除了青樓,酒肆賭坊也未歇業,像景陽這般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自然大受歡迎,每走到一家跟前,都要被迎賓的推搡一番,一條街走下來,好不狼狽,連腰間的玉佩都不知何時被人摘了去。
那玉佩是她十八歲生辰時明瑜所贈,景陽一直隨身帶着,現在丟了如何不急,就要回頭去找,突然一個家丁打扮的人,跑到景陽跟前,問:“公子可是在找這個?”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景陽。
東西用手絹包着,景陽打開,可不正是自己的玉佩,只是這手絹非男子之物,顯然撿到她玉佩的另有其人。
果然就聽小廝道:“方才扒手在偷公子玉佩時,正巧被我家小姐看到,這才幫公子追回,小姐說,市井龍蛇混雜,公子出門一定要當心。”
景陽心想如此深更半夜還在外拋頭露面,只怕非清白人家的小姐,不過人家既幫她拿回玉佩,總要道聲謝謝,便問:“不知小姐此刻身在何處?”
那小廝一指前面的酒館。
景陽就看到酒館的二樓臨窗坐着一位姑娘,臉被美人扇遮了一半,看不清容貌,那小姐的樣子分明就是在等她,否則只需還她玉佩,沒必要再贈她手絹,景陽把手絹放到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兒,想了想還是不上去了,用那手絹裹了銀子,讓銘煙給那小姐送過去。
不料那小姐竟氣沖沖走到景陽跟前,怒道:“公子忒小瞧人了!”
景陽這才看清她的容貌,螓首蛾眉,着實秀麗,心裏已認定她是煙花女子,如此花容月貌卻淪落青樓成為男人的玩物,只覺可惜,還以為她嫌銀兩少,便道:“這玉佩對我很重要,姑娘幫我拿回玉佩,實在感激不盡,只是今日出門並未帶太多銀兩,這樣吧,不若姑娘告訴我,你是哪家……”想說哪家頭牌,這等樣貌必定是頭牌,好似不妥,又改口道,“不知姑娘住處,明日我便讓人把銀兩送到。”
小姐更氣了,“瞧你一表人才,卻是瞎的!本姑娘就那麼像青樓女子,要你三番四次用銀兩羞辱!”
景陽微窘,腹誹哪個大家閨秀大晚上的不睡覺,出現在煙花巷,卻把自己忘了,她還是堂堂長公主呢。
只聽那小姐道:“我姓賀,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景陽下意識道:“本宮……本公子徐長卿。”險些暴露女兒身,情急之下只想到了徐長卿,便脫口而出。
“徐長卿?你是……駙馬!”賀小姐竟是一臉失望。
那賀小姐知道徐長卿是駙馬,景陽倒是沒覺得奇怪,徐長卿是徐國公嫡子,又娶了長公主,京城裏的人都知道,倒是賀姓比較少見,有些像胡人的姓。
景陽已知失言,怕多生事端,便沒有久留,又謝了一回,提出告辭,賀小姐也沒多說,看着她離開。
景陽沒把這件事放心上,就算傳出去被人知道,也是徐長卿逛花街柳巷,而非她。
幾日後,皇上突然招她入宮,面露難色的對她說:“景陽,朕遇到一件頗為棘手的事,需你幫忙。”
景陽稀奇道:“皇兄竟也有求我的時候?皇兄且說說看,我若是能辦到,皇兄可不能少了我的好處。”
皇上道:“你定能辦到,只是要受些委屈。”
景陽更好奇了。
皇上這才解釋道:“近日西涼使臣來朝進貢,你知那西涼雖是邊陲小國,卻不容輕視,這些年與我朝一直和平相處,朕才得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北夷,收復許多失地。”
景陽不解問:“這,與我何干?”
皇上道:“朕也是剛剛得知,原來那西涼公主也跟着使臣一道進京,不僅如此,她不知道如何認識了徐長卿,竟吵着鬧着要嫁給徐長卿。”
景陽就是一愣,沒想到竟是這種事。
皇上以為她不同意,又道:“朕知你新婚燕爾,這個要求着實有些過分,不過那西涼公主說了,只要嫁給徐長卿,哪怕做妾也願意,還是以你為尊。”
景陽並不在意徐長卿納妾,徐長卿三代單傳,肩負傳宗接代的重任,她連圓房都不願,就更別提生孩子,雖然徐長卿敬畏她是公主才不敢問緣由,時間久了總會懷疑,現在皇上讓他納妾,正好給了她理由,再不用為圓房發愁,只是這西涼公主寧願做妾也要嫁給徐長卿,不知她是徐長卿的舊識還是新歡。
皇上見她沉默不語,還以為她不肯,不由得加重語氣道:“朕不能因為這件事而使兩國交惡。”
景陽就想笑,說是問她的意見,卻哪裏容她拒絕,道:“景陽怎會讓皇兄為難,選個日子抬進來吧。”
皇上鬆一口氣,笑道:“朕就知道景陽深明大義,你想要什麼,朕都答應你。”
景陽也沒放過機會,“那景陽就不客氣了,景陽想要皇兄一道手諭,以後可以隨時出入皇宮。”她雖是長公主,但是出嫁從夫,也不能隨意出入皇宮,怕皇上懷疑她的動機,又補一句,“母後年紀大了,總一個人在慈寧宮,景陽想多陪陪她。”
皇上不疑有他,直接摘了玉牌給她。
不過三日,西涼公主一頂花轎就被抬進了公主府,雖只是妾,畢竟也是西涼公主,徐長卿與她拜了天地。
按規矩妾室要給正室敬茶,西涼公主掀開蓋頭的一剎那,三個人都愣住了。
徐長卿從未見過西涼公主,只以為那公主肯定甚是醜陋,否則怎會屈尊入室為妾,沒想到西涼公主不但不醜,還甚是美貌。
景陽吃驚,當然是認出西涼公主就是那晚在淮河遇到的賀小姐。
西涼公主一臉錯愕,先盯着景陽看了許久,又看了看與她拜堂的新郎官,所以,她竟是嫁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