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青瑤沒能侍寢意味着失去一次得寵的機會,宮裏人最是現實不過的,別說青瑤只是皇后的侄女,就是皇后在無子無寵無權之下,亦是門口羅雀。除了寧妃和安妃這兩位資歷深厚的妃子,還跟皇后保持來往外,位分低的沒資格給皇后請安,位分高的礙於貴妃如今的權勢不敢往坤寧宮去。
既然進了宮便是皇上的女人,除了頭一天被庄嬪掃了興外,皇上開始陸續寵幸剛進宮的秀女,但凡被皇上寵幸過的,都要搬出儲秀宮和鍾粹宮,被安排到有主位的宮中,宛翎也不例外,宛翎是秀女里第三個被皇上臨幸的人,臨幸過後雖沒有晉位分,卻被賜了個敏字,她是除庄嬪外第二個有封號的人,宮中地位自然又提高不少,至少在宮女太監眼裏高於位分比她高的庄嬪。
宛翎搬出儲秀宮前拉着青瑤說了很多不舍的話,還把皇上的賞賜挑出最好的送給她,青瑤也納悶,她不過是選秀當日跟秦宛翎多說了兩句,怎麼就那麼得秦宛翎的眼緣,對她總是親熱無比,什麼話都不瞞她,就連跟皇上床上那點事也告訴她。
“也不親熱,就直接進來,疼死了,嬤嬤們說什麼欲仙欲死的感覺,根本就是騙人。”宛翎侍寢第二天就跟青瑤如此抱怨。
青瑤沒想到她這麼直接,畢竟還是黃花大閨女,臊得臉都紅了,同時對男女之事更加設防。
宛翎搬走後,儲秀宮裏就剩曹麗華和青瑤,原本曹麗華對青瑤還有幾分忌諱,畢竟青瑤的位分比她高出兩位,但是打聽到敬事房真的把青瑤的牌子摘了后,便漸漸的對青瑤不恭敬起來,雖然她也沒能侍寢,但是好歹她的牌子還是天天送到皇上的跟前,便是有侍寢的希望,不像青瑤連希望也沒有。
“妹妹的這匹布料顏色真好,能不能送給姐姐?”今天是發份例的日子,青瑤雖不得寵,每個月該有的還是有的,至於被剋扣了多少,便只有這一路送過來的人知道了,青瑤是嬪位卻只得了三支釵,五匹布,二十兩紋銀和一些賞玩的瓷器,即便這樣,曹麗華還是盯上了她。剛進宮時,曹麗華親熱得一口一個姐姐喚她,待她無寵后,曹麗華便以姐姐自居,時不時從她這裏順走些東西,青瑤對這些身外物並不十分上心,曹麗華要,她便給,倒是養叼了曹麗華的胃口,但凡青瑤這邊多了點什麼,她都要分了去,比如昨兒個晚上皇后賞賜的幾盤點心,曹麗華說愛吃,竟全端了去。
趙嬤嬤是服侍過皇后的人,怎能眼睜睜看着青瑤被欺負,就要為青瑤出頭,想把這些事告訴皇后,青瑤攔住了她,淡淡道:“姑姑身子不好,自己也有很多煩心事,就不要拿我這些小事去勞煩她了。”趙嬤嬤當然也知道皇后的難處,哪裏還多嘴,以至於青瑤在宮裏受到薄待,皇后竟半點不知。
“姐姐喜歡就拿去吧,每個月都送這些布來,我又不常出門,哪裏用得完,還有這些,”青瑤隨手指着那些擺飾,“姐姐有中意的也可拿回去賞玩。”
曹麗華是拿慣她東西的,哪裏會跟她客氣,笑着說:“那姐姐就不客氣了。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小紅你讓人統統搬回屋。”
小紅答應了,喊來人就要搬東西。
“你們在幹什麼?”忽然一個嚴厲的聲音從宮門口傳來,是貴妃身邊的秀心姑姑,寒着一張臉,後面還跟着幾個小宮女,每人端着一個托盤,有首飾有衣服,還有一盤銀錠子。
青瑤跟趙嬤嬤對視一眼,迎了上去,青瑤道:“姑姑怎麼來了?”
秀心朝青瑤行了個蹲禮,笑着道:“貴妃娘娘惦記小主,擔心那幫捧高踩低的奴才對小主不敬,怠慢了小主,特地讓奴婢過來看看,娘娘果然料得不錯,小主受委屈了。”說完就瞪了曹常在一眼,秀心是貴妃跟前的大紅人,平日裏不知多少妃嬪爭相巴結她,她又怎會把一個小小的常在放在眼中,冷道,“常在這麼喜歡拿別人的東西,那麼從下個月起,就讓內務府把常在的份例取消了吧。”
曹麗華頓時嚇白了一張臉,知道她有說這話的分量,連忙陪笑道:“姑姑剛來是看岔了,我這是跟妹妹鬧著玩兒呢,我怎麼會拿妹妹的東西。”趕緊示意小紅她們快把東西放下。
秀心依然冷着臉道:“常在進宮也有一個多月了,怎麼連宮裏的規矩都不懂?”
曹麗華露出茫然之色。
秀心道:“庄嬪小主位分比你高,你怎能一口一個妹妹稱呼她,如此不分尊卑?”
曹麗華想說:“我是主子,你還是奴才呢!”到底到底不敢得罪貴妃跟前的一等大宮女,依舊陪着笑臉道:“不是看庄嬪年紀小嘛,倒是我倚老賣老了,下次不會了。”
秀心卻不理會她,而是問:“誰是常在的教習嬤嬤?”
從曹麗華身後走出來一個年老的宮女,垂首道:“奴婢在。”
秀心完全不顧她的年紀,道:“去刑房領二十板子,主子如此不懂事,便是你的責任。”
老嬤嬤被曹麗華連累,不敢解釋一句,只能含淚受領,曹麗華已被秀心完全震懾住,自身都難保,哪裏還敢幫嬤嬤求情,其他奴才看在眼裏,對她都寒了心,尤其小紅,最清楚曹麗華的愚蠢,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不已,生怕哪天也被她牽連。
秀心三兩句處罰完曹常在,這才笑着對青瑤道:“娘娘在宮裏已備下點心,還請小主換身衣裳同奴婢一道過去。”
青瑤心道,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卻也沒問貴妃召見她有何事,只說:“請姑姑稍等片刻。”
趙嬤嬤隨青瑤進屋,給青瑤梳妝的時候,說道:“貴妃與皇后素來不和,她明知道小主跟皇後娘娘的關係,還讓小主過去,只怕居心不良,小主可要長個心眼。”
青瑤道:“嬤嬤放心,我心中有數。”
貴妃的長寧宮在規模和位置上不及皇后的坤寧宮,但是殿內裝飾得遠比坤寧宮富麗堂皇,憑這一點就能看出貴妃是有多受寵,不怪皇後為了爭寵把她選進宮,這宮裏有寵與無寵的區別太大了,她因為無寵連底下的宮女太監都不把她放眼裏,秀心不過一個寵妃的宮女都能直接處罰一個常在,何況掌管六宮的貴妃本人。
不過青瑤跨進貴妃的長寧宮卻沒有第一次進坤寧宮的拘束感,就像見到一般比她高的嬪妃一樣,只行了個半蹲禮,“娘娘金安。”
貴妃是第二次見她,只覺比第一次見時,又漂亮了許多,越發楚楚動人,庄嬪這個年紀正是鮮花含苞待放的好時候,不比她,已年過二十五,無論是容貌上還是身體上都在走下坡路,皇后比她好些,雖然常年病着,但是不像她這些年生兒育女的辛苦,本來就比她小兩歲,如今看起來越發比她年輕,若不是跟皇上有着多年的心結,又終年纏綿病榻,憑着皇后的手腕,復寵簡直輕而易舉,到底心還沒有死透,這不弄了個貌美如花的小侄女兒進宮爭寵,還真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這個庄嬪跟她的皇后姑姑一樣少了點運道,頭一晚侍寢竟然來了天葵,惹得皇上厭棄,就像皇后的嫡長子若是還在,皇后今日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然而即便時下如此,貴妃卻比誰都明白,雖然現在的庄嬪不受寵,但是以她對皇上的了解,皇上對庄嬪還是留着一線生機的,畢竟像庄嬪這樣的花容月貌,即便在美女如雲的宮中也是拔頭籌的,以皇上好美色的性子怎可能放着這樣的鮮花不採,除非從今往後都見不到庄嬪,否則必被迷惑,所以只要庄嬪還在宮裏一天,便是一個危險的存在,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皇后的人,不得不讓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對付,要麼收為己用,要麼撤掉剷除。
“妹妹的遭遇,本宮也聽說了,這麼個可人兒卻被皇上冷落,真是令人唏噓,皇上也真是的,一件小事而已,至於生那麼大的氣嗎?妹妹千萬別怪皇上才好。”貴妃御下跟皇后倒是差不多,也是親切和藹的,面帶惋惜的對庄嬪道。
庄嬪回道:“嬪妾惶恐,未能服侍皇上是嬪妾的過錯,惹得皇上生氣,更是嬪妾的不應該,嬪妾怎敢有怨言。”
貴妃欣慰道:“那就好,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怨婦,妹妹才進宮,好日子在後頭呢,可別像那些人一樣,自怨自艾,做出傻事來。”
庄嬪忙道:“嬪妾不敢。”
寒暄過後,貴妃道:“妹妹進宮也有一個多月了,儲秀宮是秀女住的地方,你是皇上封的庄嬪,雖然還沒侍寢,住在那實在不合適,離皇上的養心殿也着實遠了些,若是皇上想不起你來,妹妹何年何月才能得見天顏,不若妹妹搬到長寧宮來,旁的不說,皇上卻是能常常見到的,以妹妹的容貌,皇上見了必定喜歡,有了皇上的寵愛,那些見風使舵的人自然也不會再看低妹妹,不至於一個常在都能欺負到妹妹頭上,妹妹覺得如何?”
青瑤這會兒才弄清楚貴妃召見她的目的,貴妃在她最窘迫的時候伸出援手,還讓她住進長寧宮,分明就是在拉攏她,只不過她明面上還是皇后的人,貴妃就不怕她得寵后反過來幫皇后對付她?
貴妃好似早料到她心中顧慮,笑着說:“妹妹可是在想,本宮為什麼要幫你?”
青瑤謙恭道:“嬪妾初進宮,能得娘娘的另眼相看,是嬪妾的福分。”
貴妃心中暗贊,這個庄嬪年紀不大,言行舉止卻是做到滴水不漏,難怪皇後會選她,還是道:“在這宮裏人人都以為本宮跟皇后不合,又見本宮掌管六宮,那些趨炎附勢之輩竟爭相討好本宮而冷落了皇后,他們哪裏知道,本宮的管宮大權根本就是皇后親口許的,皇后是一國之母,若非她的許可,本宮怎能越俎代庖?本宮巴不得把管宮之權還給皇后樂得清閑,怎奈皇後身子不好,不宜操勞,作為嬪妃為皇後分憂責無旁貸,這才不得已接下這燙手山芋,現在你明白本宮為什麼要幫你了嗎?”
青瑤忙道:“嬪妾愚昧,還請娘娘明示。”
貴妃嘆口氣道:“瓜田李下,本宮要避嫌,你是皇后的內侄女,若是你得了皇上的寵愛,以你跟皇后的親密關係,協助本宮管理六宮,就省得別人的口舌,本宮也能博個好名聲。”
這才第一次見面,就要把協理六宮的權利交給她,貴妃娘娘還真不是一般的心胸寬大,若是換做曹麗華之流只怕早就喜不自禁跪地謝恩了,一來青瑤躲着皇帝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送上門去,二來她雖對皇后心生怨氣,但是她畢竟是方家人,她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方家,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她還做不出來,何況貴妃這番話是否出自真心還有待考量。
青瑤跪地道:“謝娘娘對嬪妾的厚愛,嬪妾有過在先,不敢奢求皇上的原諒,娘娘對嬪妾的一番周全考慮,更讓嬪妾覺得無地自容,回去后,嬪妾閉門思過,娘娘若不傳喚,絕不踏宮門一步。”她怎不知貴妃的顧慮,無非就是怕她受寵,否則也不會這樣拉攏她,她只要不出門,貴妃就不怕她勾引皇上了吧。
果然貴妃聽她如此說,臉上有了深思之色,許久才道:“妹妹既然打定主意,本宮也不好強求,皇後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妹妹以後盡量少去坤寧宮打擾她才好,不過儲秀宮畢竟是秀女住的地方,不宜久住,你就搬去寒香殿吧,那裏清凈,適合妹妹冷清的性子。”
青瑤雖不知道寒香殿在哪,不過也猜到大概跟冷宮差不多的居所,沒想到貴妃對她如此顧忌,才進宮不過月余,就將她貶到皇上看不到的地方,不過卻正中她的下懷,她如今已無欲無求,如果真這樣清凈一輩子也好,只不過她才十五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就要像其他失寵的嬪妃一樣在這深宮中等着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