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李德是皇上的近侍,孫嬤嬤的對食張公公跟李德是同鄉又是一年進的宮,靠着這層關係,孫嬤嬤跟李德還能說上幾句話。
皇上突然來坤寧宮,孫嬤嬤自然要替主子打聽緣由,何況還涉及到庄婉儀侍寢之事,悄悄道:“李公公,能否借一步說話?”
李德點點頭,兩個人一道退出主屋。
孫嬤嬤先跟他寒暄幾句,然後問:“今晚不是庄婉儀侍寢嗎?皇上怎的突然來了坤寧宮?”
李德倒是沒瞞,“庄婉儀身子不適,正在長月宮中,至於皇上為何來坤寧宮,雜家確實不知。”
能在皇上身邊當差,自然有幾分本事,嘴嚴些也是應該的,孫嬤嬤也沒有刨根究底,而是感懷道:“皇上若是能常來坤寧宮,有皇上的庇佑,娘娘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李德沒搭她的話,而是問:“雜家聽聞庄婉儀精通醫術,可有此事?”
孫嬤嬤謹慎道:“倒是會些,至於精通還算不上吧。”
李德微微點頭,不再說話,孫嬤嬤也不好多說,只惦記着裏頭。
皇帝今兒過來本是興師問罪而來,皇后既然弄了個小侄女兒進宮,為何又推三阻四不讓侍寢?皇帝不傻,白天見庄婉儀還好好的,怎麼到了晚上就病得不能侍寢了?之所以不去長月宮就是不想戳穿庄婉儀的謊言,在皇帝看來,這自然是皇后的主意,庄婉儀還不夠膽子敢欺騙他。然而看到這樣的皇后,皇帝一下觸動了心腸,他沒想到皇后病得如此之重,早上綠茵去請他,倒是沒有危言聳聽,對皇后的厭惡之情一下淡了不少,失去嫡子,皇后縱然有錯,病了這麼多年,也算是老太爺給她懲罰了。
“張易然號稱國手,朕看此人有些沽名釣譽了,明兒就給撤了,重新給你指個太醫。”皇帝是九五至尊,自然放不下臉面對皇后說些關心的話,只把罪名怪到太醫頭上。
皇后怎聽不出他言下的關懷之意,卻絲毫不為所動,淡淡道:“皇上錯過張太醫了,這些年張太醫一直盡心儘力救治臣妾,只是臣妾的病是心結所知,只靠湯藥並不能徹底治癒。”
皇帝亦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皇後分明就是在怪他,頓時不悅起來,“皇后是在怪朕冷落了你嗎?”
皇后道:“臣妾不敢,皇上日理萬機,後宮又有這麼多姐妹等着皇上垂憐,臣妾怎敢對皇上諸多要求,何況臣妾身子不濟,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侍奉皇上生出嫡子,是臣妾之過,臣妾思過還來不及,怎可能對皇上有怨言。”
皇帝臉色稍緩,道:“你能這樣想最好,慎兒都去了這麼久,你也早該放下了,調理好身子,何嘗沒有嫡子。”
不管皇上和皇後有多深的心結,在嫡子一事上,兩人心還是在一處的。
皇后想起死去的孩子心依然隱隱作痛,在皇帝看來,慎兒除了嫡長子的身份,跟其他的孩子並沒有不同,皇帝在子嗣上不算弱,除去夭折的孩子,還有三子四女,但是慎兒卻是她唯一的骨肉,哪怕過去快十年了,依然放不下,她的心境,皇帝是體會不到的,皇后也不想與他爭辯,只道:“皇上說得是,臣妾一定謹記在心。”
皇帝滿意的點頭,有段日子不來,皇後果然溫順了很多,說實話皇后若不是一直病着,他也捨不得太冷落了皇后,當初娶皇后,一來是因為她父親在朝中的勢力,二來皇后本身就是一個極出眾的女子,當初娶她還費了好一番功夫呢,就算現在病着,也有一種病弱之美,如此一想,心裏竟起了邪火,不過也知現在的皇后無論如何都不能侍寢的,不由得想起她的小侄女兒來。
皇帝道:“庄婉儀靈動可人,朕看着很是喜歡,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微蹙秀眉,“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請皇上明示。”
皇帝勾了勾嘴角,“皇后既然引薦了庄婉儀,為何又一而再的阻止庄婉儀侍寢?”
皇後知他為青瑤而來,卻原來皇上誤會了是她阻止青瑤侍寢,雖說她現在是有些不情願,但是青瑤如果真能得寵,她還是樂於見到的,不過皇上既然認定了是她所為,皇后也不否認,冷冷道:“瑤兒年紀還小,現在就侍寢似乎早了些。”
果然是她!皇帝沉下臉來,“即是如此,為何又選她入宮?”
皇後面無表情道:“臣妾身子不好,很想有個人陪,不想娘家人誤會了臣妾的意思,把青瑤當秀女送進了宮,青瑤是臣妾的內侄女兒,比臣妾整整小了十歲!臣妾怎會讓她跟臣妾同侍一夫?”說完瞥了一眼皇帝,目光中分明帶着嘲諷。
簡直是睜着眼說瞎話!皇帝怒了,“方明瑜,你如此戲耍朕,別以為朕拿你沒轍!”
皇后毫不在意的笑笑,“臣妾的皇后之位早已名不副實,只差皇上一道聖旨罷了。”
“你以為朕不敢廢你?光無子這一條,那些言官們就無從反駁!”廢皇后不是一件小事,如果無故被廢,更會激起群臣反對,引得朝廷動蕩,這也是這麼多年貴妃吹了很多枕邊風,皇帝都沒有廢后的原因。
皇後為爭一時之氣,才說了那樣的話,她若真不在意后位,也不會讓青瑤進宮,她若被廢,第一個受牽連的就是方家,父親年紀大了,在朝中的影響力遠不如前,幾個哥哥更是在父親和她的庇佑之下做官,平日裏能不添亂就好了,皇上想要辦他們連理由都不需要,不過話已說出口,自然不能再示弱,“皇上要廢后也好,要寵幸庄婉儀也好,皇上自便就是,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問臣妾?您是皇上,還有誰敢說您的閑話?”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指責皇帝強取豪奪。
夫妻這麼多年,皇後知道皇帝的軟肋在哪,皇帝當初得位不正,所以十分看重名聲,這幾年言官們在他的默許下,個個勇於直諫,皇帝稍有不對之處,都要被言官上書彈劾,皇后是一國之母,皇上的敵體,若是無過被廢,言官那關就過不了,除非皇帝不打算做“明君”,至於是否寵幸庄婉儀,屬於皇帝的家務事,言官們還不至於連皇帝的家務事都管,這也是兩年前一下處死那麼多妃嬪,朝中卻沒有聲音的原因,不過庄婉儀是皇后的人,若是寵幸了庄婉儀便要在皇後面前落下口舌,實在是落面子,皇帝當然不幹。他是皇帝自然不會讓步,偏偏皇后也寸步不讓,一點不像宮裏的其他女人以他為尊,這麼多年了,他和皇后就一直處在這樣的僵局中,皇帝發現除了繼續冷落皇后外,對皇后竟毫無辦法。
皇帝興師問罪而來,又一次鎩羽而歸,軍國大事都難不倒他,偏偏馴服不了一個女人,鬱悶可想而知,對皇后的心,也是愛恨交加,放,捨不得,不放,又沒辦法,要打破這樣的僵局,除非皇后死了!人沒了,麻煩自然也就沒了,他也不用整日惦記着,只是直接處死皇后卻是不能的,不過看皇后的樣子,離死也不遠了,一怒之下,狠下心道:“朕聽聞庄婉儀頗識醫術,庄婉儀也一心留在皇後身邊伺候,即是如此,從明兒起,張易然就無需來問診了,敏嬪懷有身孕,讓張易然到敏嬪跟前伺候。”
李德早就回屋,接道:“奴才這就去傳旨。”
張太醫醫術高超,若非有他在,皇后只怕早就去了,皇帝突然撤掉張太醫,又沒有安排其他太醫問診,只讓一個略通醫術的庄婉儀給皇后看病,等同是宣佈了皇后的死刑!皇後跟前伺候的宮女太監紛紛變了臉色,綠茵紅葉兩個貼身宮女直接落下淚來,只是皇上跟前不敢多嘴一句,倒是皇后神色無恙,還道:“謝主隆恩。”
皇帝見這樣都沒能讓皇后屈服,只能甩袖而去。出了坤寧宮,李德也不問皇上直接吩咐擺駕長寧宮,皇上每每在皇后處受挫都是去貴妃那尋安慰,貴妃見皇上怒氣沖沖而來,也猜到皇上肯定剛和皇後置完氣,闔宮上下也只有皇后敢給皇上氣受,就是一番軟語安慰,皇帝氣順后告訴貴妃他在坤寧宮的決定,貴妃錯愕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皇上的意思,這是皇上盼着皇后咽氣呢!這麼多年,旁人只道她盛寵不衰,只有她知道皇上心裏還有皇后,否則早就廢了皇后改立她了,現在皇上對皇後起了殺心,她應該高興才是,只要皇后死了,后位鐵定屬於她,她明裡暗裏做了那麼多也都是為了后位,現在皇后真的要死了,心裏突然像少了什麼,少了對手,她以後跟誰斗?
貴妃一邊幫皇上揉肩一邊笑道:“皇後娘娘的脾性,皇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娘娘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也不會把貌美如花的侄女兒送給皇上,娘娘心裏有您呢。”
不提庄婉儀還好,一提皇帝更生氣了,今兒就是為庄婉儀的事才鬧開,氣憤道:“她們姑侄倆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等到皇后病逝,朕就會給庄婉儀安個害死皇后的罪名,她不是口口聲聲要孝敬皇后么,讓她跟着皇后一道去,也不枉費她一片孝心!”
“皇上!”貴妃嬌嗔得打斷他,“您這話就在臣妾跟前說說就好,別哪天食言了,有失您的君威。”
皇帝被她逗笑了,處死庄婉儀那樣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他的確捨不得,皇后若是真不在了,庄婉儀只是他後宮的一個女人罷了,如此一想,倒是不急着臨幸庄婉儀了,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笑着對貴妃道:“湘兒前陣子在朕跟前嘀咕說想要個弟弟,朕已經答應了她。”
貴妃笑罵道:“皇上您不正經,湘兒的弟弟在敏嬪肚子裏呢。”
皇帝笑道:“那怎麼一樣,還是一母同胞更親些。”
“皇上!”貴妃悠悠白了他一眼,落下帷幔為皇帝寬衣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