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陰曹地府
大叔慢慢地打開布包,用手捏起一撮粉末,扔進一個木桶里,然後依次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把所有的水桶都撒上這種藥粉后,才把布包捏成一團,塞進了自己褲兜里。
一股濃烈的藥味迅速地彌散開來,似苦似臭,嗆得人呼吸都不順暢了,隨着這股味道的散發,本來一片寂靜的屋子再次沸騰了起來,大家都迅速朝木桶擠去!大叔冷哼一聲,那群古怪的活死人又在原地立住了,似乎很怕這個面貌普通的男人!
“天天鬧,這個多了那個少了,非要讓我來才停止吵鬧嗎?你們是覺得秦老太不公平是吧?”李叔沖他們呵斥道。
那個滿是老年斑、皮膚破碎的老婦猛地沖了出來,挽起自己的褲腿就要露給大家看:“天地良心!我要是有半點私心,怎麼也不會讓自己的腿變成這樣吧!”
看到她那腿,我倒吸了口冷氣,枯瘦乾癟的小腿上全是破了皮的傷口,裏面露出了表面發黑的血肉來!
這時站在我面前的那個穿着華貴的中年婦人忽然側過身子,看向大叔:“秦老太的確不是為了自己,可為了別人剋扣我們的糧食這能說得過去嗎?”
這時我忽然看清了她的樣子,這個慈眉善目、餘韻猶存的中年婦人竟然……竟然是記憶中胭脂的母親,秦家的大夫人!
我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她轉頭看向門口的那個小姑娘,開口了:“秦喜兒,我說的沒錯吧?你看看你那細皮嫩肉,和多年前來到這裏就沒什麼區別,而我呢?當時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吧,可現在……”
她猛地撕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發黑腐爛的後背:“就因為秦老太向著你,我們的糧食就不夠份量,就要受此折磨嗎?”
我捂緊了嘴,盯着她的背瞧起來,本來白嫩光滑的皮膚上此時又爬着幾條白白胖胖的蛆蟲!而她指責的那個姑娘竟然是那天帶我們進屋的小姑娘!
“好了!”李叔怒吼一聲:“不要扯那些有的沒的,從今天開始,葯我來分,你們再吵鬧,休怪我不留情面,街上的秦桂花就是你們的下場!現在開始吧!”
大家安靜了下來,不敢再說一句話,之前的幾個壯漢提起門口的幾隻熱水桶,一一往這些木桶內注入熱水。
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本來毫無波瀾的水面就像被燒開了一樣,咕嘟咕嘟地沸騰了起來,冒着一個個泡泡,詭異至極!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些人竟開始解起紐扣來,男女老少竟毫不在乎自己的私隱,紛紛在這間昏暗的屋子裏脫光了衣物!
這時,我才看清了他們的身體,這副場面我終生都不敢忘記,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畫面……
秦老太乾癟的身體,皮膚都皺巴了,空空蕩蕩的胸脯垂了下去,不光光是剛剛的腳上滿是破碎的皮膚,身上也是,皮膚就像快要腐爛一樣粘在身上。
剛剛那位中年婦人,身材倒是豐胰,下半身的皮膚也還好,可後背和前胸,通通腐爛黑掉了!整個身體兩截顏色,說不出的怪異!
還有一位戴着眼鏡的老年人,他的肚子上竟有好大一個窟窿,裏面的血好似都流幹了,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堆積起來的腸子!
每一個都極其可怖,而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散佈着屍斑!只有那個小姑娘的狀況最好,光潔細嫩的皮膚上看不出什麼異常,唯一打眼的只是脖子上那一抹青紫色的淤青罷了!
這些活死人紛紛邁步走進這狀如硫酸一樣的水裏,面色安祥得如同泡在溫泉里一般,一個個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詭異的場面刺激了我,此時我頭痛欲裂、雙腿發軟,胃裏的酸氣一陣陣涌了上來,我一陣噁心,就吐了出來!
星河一把撈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迅速地把我抱了起來,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我費了好半天的力氣才辯認出抱我的這個人是星河,我努力地吐出幾個字:“我……沒事……”
按下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地陷入了虛無的境地,最後一個意識是我染上疫病了……
我的世界一片混沌,耳朵里唯一聽見的就是鍾梅哭泣的聲音,我能感覺到自己被搬來搬去,後來一切安靜了下來,我開始發熱,非常非常地熱!
這種熱就像有十個太陽圍在自己身邊,用力地烘烤着自己一般,我的皮膚都快要被烤焦了,可是,他們仍然不肯放過我,把所有的被子都堆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腳底也多了兩個滾燙的東西!
太陽穴像被撕裂一般地疼痛,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
我開始做起夢來,夢裏南江市和春城交替出現,每次祁然都站在不知名的路上等着我。可是我一旦走近,他就馬上變成了泡沫……
我在夢裏哭泣起來,淚水模糊了眼睛,心劇烈地疼痛着!以前別人都說心痛,我總覺得是個形容詞,可是真的當自己痛的時候,才發現這是真實的生理現象!就像一根根尖銳的針扎進心臟,就像一片雪亮的刀,一片一片地剮割着自己!
後來我又來到了一個黑暗的港口,那裏站着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臉上都抹着厚厚的白粉,腦袋全都朝一個地方張望着……
“你們在看什麼呢?”我好奇地問着身邊那個其貌不揚的妹子。
那妹子撩了撩額邊的碎發,瞪圓了眼睛:“你這不是問的廢話嗎?我們在等船呀!”
我疑惑地望着那個方向,隱隱約約是有一個黑影向我們駛來:“等船去哪兒?”
她噗呲一聲笑起來:“去喝孟婆湯啊!”
“妹子,你可真逗,我現在只想吃火鍋,不想喝那勞什子的湯!”我被逗笑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你這人咋這麼不知趣哩,放棄垂死的掙扎吧,你做的可都是無謂的抵抗呀!你看看我,都認清了事實了,你這人,嘖嘖……”
掙扎什麼?抵抗什麼?我暗自誹謗着,瞥開眼睛不再看她。
沒過一會兒,一艘黑漆漆的大船悄無聲息地駛近了港口,這船可奇怪得很!通體漆黑,沒有一絲別的顏色,這倒也罷了,船頭上還站着兩個古怪的人!
他們竟然戴着動物面具,分別是牛和馬的,那面具做得喪得很,面無表情的動物臉活像誰欠了它們八百萬沒還似的,看着都衰!
那群人開始依次上船,排得整整齊齊地,每一個人走過去,都遞上了一張像票一樣的東西。我左右看看,岸邊空無一人了,正猶豫着是上還是不上時,那牛頭說話了:“你,過來。”
我驚訝地張大嘴,指了指了自己:“你叫我?”
他不耐煩地點點頭,我只得走了上去,他向我伸出一隻手掌:“你的票?”
“沒票?沒票你怎麼來忘川水的?”他嘶啞的聲音忽然拉得很長,活像一匹牛在低嗚。
我茫然地搖搖頭,他拉過我的手,啪嗒一下系了個白繩:“進去吧,按位置坐下,馬上要開船了。”
算了,看看他們要搞什麼鬼,我撫了撫左手的白繩,從圓拱形的門進了船艙。
大家整整齊齊地坐在坐椅上,就像看電影似的,對着一側船艙,安靜得不得了,我環視一圈,找到剛才那個圓眼妹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剛剛坐好,就開船了,船艙里兩排蠟燭,把大家照得清清楚楚,燭光下他們的臉更加慘白了,這時我才注意到,不但是粉,他們不管男女老少,還都塗了口紅,我心裏暗笑不已,一群古怪的人!
船開了多久,這夥人就沉默了多久,到了後來,我實在憋不住了,我拍了拍身邊妹子的手:“妹啊,你們是旅行團嗎?另類體驗啊?”
她對着我噓了一聲:“就你廢話多,給你說了我們去喝孟婆湯。”
我無力地翻了一個白眼:“喝個鬼,我還過奈河橋呢!”
她點點頭:“你說得沒錯,孟婆湯就在奈河橋上面喝。”
我的嗓子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咳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們……難道是死人?”
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一樣。”
我尖叫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熱乎的呀,我怎麼會是死人!
“叫什麼叫!每天都要來幾個你這種混票的人,有些走到一半就折回去了,浪費我們時間!你再叫我直接把你甩下去,底下可全都是不能投胎的陰魂哩。”那個戴着牛頭的男人把頭探入了船艙,惡恨恨地說道。
我這時也意識到了周圍的不對,因為我右側的老頭穿的估計是系帶的壽衣,而前面那個穿一身潔白連衣裙的小女孩,頭上竟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我難道已經死了嗎?我忽然記得我在那個神秘的地坑裏染上了疫病,而之前,我在那間大屋子裏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還是擺脫不了命運,在我還沒滿28歲的時候,我還來不及跟任何人告別,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個世界……
心底的悲涼涌了上來,我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哭泣起來!難道我的生命終結在那個地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