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投桃兒
下鄉以後,蔡曉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兒,就數欣賞於陳氏種的花花草草了。
每天清早起床,她洗漱之後,總要先把這個臨時住所里的花兒裡外巡視一遍兒,才開始生火做飯。
今天,也不例外,她抻抻懶腰兒,來到了花兒、草兒滿院的大天井裏。
向東一望,於陳氏窗外,一棵高大的月季樹幾乎齊着屋檐兒,這株植物的腰圍長得實在太“瘋狂”,誰看見誰咂舌兒。
蔡曉走過去,展開雙臂照量了一下兒:“噝——”地抽了一口冷氣兒,暗自思忖:怕是要俺仨知青兒——六條胳臂兒,才能夠將其合圍。
她連續向後倒退了幾步兒,仰頭遠觀。
大朵的月季花,朵朵佈滿枝頭兒。胭脂紅的花冠,比他們喝“粘粥兒”的瓷碗口兒還要大——。
聽於繼祖說,這棵月季比這所翻蓋的房子還要老,估計得有四、五十歲的樹齡了。
蔡曉現在住的西屋兒窗外,有一個橢圓形的小花圃,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石頭蛋子”砌得圃沿兒。
花圃兒當央兒,植有一棵——入秋後又“花開二度”的“地瓜花”。它玫瑰紅的花瓣兒團團簇攏,花形優美大方,其瑰麗不亞於牡丹的天香國色。
以“地瓜花”為中心的小花圃里,還栽種了大黃色的“萬壽菊”、火焰色的“一串紅”、純白色的“玉簪”、紫紅色的“雞冠花”等等,整個小花圃一片奼紫嫣紅,美輪美奐。
轉到大門的影壁前,一叢大紅的艷麗“美人蕉”婀娜地立在“影壁牆”——前邊兒,迎客招展。
蔡曉抓起一個提籃,跨出大門口兒。
西側,一圈兒紫、粉、紅、白的“蜀葵”,在南屋兒前夾出了一道天然的障子。
障子東邊,靠近大門口的位置,留了一個沒裝小門兒的門口,供人出入。
蜀葵圍起的圃子,是個東西狹窄、南北老長的挺大的菜園子。
菜園裏的小菜畦兒東西走向。一個個的,由南往北,直鋪到南屋跟前兒。
從遠及近,小菜畦兒里依序種了:一架兒葫蘆、一架兒吊瓜、一架兒絲瓜、一架兒黃瓜、兩架兒扁豆、一畦兒小蔥兒、一畦兒菠菜、兩畦兒韭菜、一畦兒茄子、兩畦兒小白菜、一畦兒辣椒、還有兩畦兒蘿蔔。
遠近房上的煙囪陸續冒煙了,蔡曉也該做早飯了。
於陳氏的大菜園裏,還有若干常吃的瓜菜沒數完,時間有限,咱就不一一羅列了。
仨知青兒跟於陳氏打好了交道,吃菜就摘她們家的,每月給她五塊錢。
蔡曉走進菜園,摘了兩大捧扁豆、一個大吊瓜,又拔了兩棵小蔥兒,裝進提籃,挎着往回走。
一抬頭兒,就看見南屋兒“外窗檯”上擺放着五顆新鮮的大蜜桃兒。
蔡曉一愣,快步兒進屋,放下菜籃子,喊出南屋的幾個青年來看。
“誰放的——?”盧仝像獼猴一樣撓着腮幫子回頭兒問張長天。
張長天眼盯着鮮桃兒,皺起眉,搖了搖頭:“不知道——!”扭過頭望了望身側的繼祖:“繼祖,你知道——?”
繼祖也搖搖頭,“噝——”地噝拉了一聲。
蔡曉看大家都一付懵然不知的樣子,奇怪地問:“你們三個大男人,就沒有一個聽到動靜兒的?”
繼祖閉上眼,使勁揉揉腦袋:“噢——”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兒:“昨兒——大約半夜了吧——俺好像聽到有人‘啪、啪、啪’敲窗——來着!不過,俺問了一聲,就沒動靜了——。俺還以為,是俺聽錯——了呢!”
“長天、盧仝,東西在你倆窗外放着,恁就沒聽到動靜?”蔡曉不捨棄地追問着。
盧仝和張長天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哎——?對了!肯定是那三個‘烏眼雞’兒偷偷送的。昨個兒揍了盧仝一拳,他們良心受到譴責了!夜裏睡不着覺,就連夜送桃兒——賠禮來了吧——?”繼祖邊分析邊說。
盧仝點着頭:“嗯——!有道理!哎呀——這些小子!別說,還挺上道兒的——呢!”攥起右手,“啪!”地搗了左掌心一拳。
“既然這樣兒,那咱——就‘有愧受之’吧——!”他邊說邊靠前兒,一手抓起一個,分別塞到繼祖兩隻手裏,高興地說:“給!繼祖,你和嬸子一人一個!”
又回身兒拿起倆,分別送給蔡曉和張長天。
剩下的一個,自己拿起來,在衣袖上蹭了蹭,舉到嘴邊,張口就咬了一大塊兒。
盧仝閉上眼睛嚼巴着,慢慢品味:這秋桃——入口酸酸甜甜的,甘涼的蜜桃汁液兒由喉嚨入胃,慢慢發散到身體各處,最後沁入了心扉。
那滋味,再華麗的語言也不能描述其萬一。
若干年後,某集團公司的董事長——盧仝還時不時地懷念起今晨發生的這一篇兒。
……
飯後,繼祖去了大隊,張長天也推他的小拱車兒去了。盧仝和蔡曉兒就扛起鋤頭,上了坡。
“打靶地”只剩兩壟棒子沒鋤了,這兒只需留倆人,其餘的“大部隊”都要轉地兒。
“蔡曉兒,你和盧仝留下。其餘的去‘西半天’那塊地”。生產隊長沒來,領頭兒的於陳氏安排道。
眾人拉着隊伍,嘻嘻哈哈地走了。
盧仝高興地說:“這回兒,就剩咱倆了,沒有比着的,曉兒,咱歇歇着——,慢點兒鋤——!”
蔡曉抿着小嘴兒笑了笑,未置可否。
兩人照上趟兒,邊說邊鋤,才鋤進不到100米,就聽見有人在地頭兒上喊:“盧仝——!隊長叫你回去,他在牲口棚等你呢——!”
“啥事兒呀?”盧仝回過頭兒喊着問。
“俺——不知道,你快回去看看吧——!”
盧仝彎下腰,輕輕放倒鋤頭,對蔡曉說:“我先去看看——啥事兒,鋤頭放這兒了,你慢點鋤着,一會兒功夫,我就趕回來了!”
蔡曉兒頭也沒抬地催他:“端人碗,受人管!記幾分工兒,全是隊長說了算!快去吧!別讓‘管咱的’等久了。”
盧仝嘻嘻笑着,掉轉身兒,“騰、騰、騰”地跑走了。
蔡曉繼續鋤地,咱先放下她這頭兒不說。
且說,盧仝來牲口棚找到生產隊長。
於繼昌拍打着他的肩膀笑着說:“盧仝,好小子——!幹得不“糙”兒①——!從今天起,你就別鋤地了,走!我另給你安排了個輕快活兒!”
盧仝一邊跟着隊長走一邊奇怪地想:“隊長說我幹得不糙兒,我幹什麼了——?不就鋤了兩天地?第一天,叫人家落了‘一多半子’,第二天,鋤倒一堆兒“棒子”,隊長是咋看出我幹得不糙兒——來的?”
【高密土話解析】
①——“不糙兒”,就是“不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