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見恨晚
經歷過前所未有的漫長黑暗,體會過什麼叫做真正的度日如年,尉遲良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小看了關禁閉的可怕。
從第一天的坦然面對,到第二天的心神不寧,再到第三天的坐立難安,尉遲良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正被孤獨和黑暗一點點摧毀。
自從那天早上過後,鍾昕再也沒有來打擾他,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一次的禁閉將會持續多長時間。這種好似被人遺棄的茫然和惶恐無疑加劇了受罰者的心理壓力。直到第四天中午,禁閉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沒有如期而至的午飯被送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放人”的命令。
幸福和苦難同樣來的太快,尉遲良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坐過山車,時而大起大落,時而天旋地轉,一切都是那麼猝不及防。
不用問為什麼,毆打犯人加上襲警兩個罪行,三天半就能出關,這裏面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尉遲良已經無心再去猜測那個人的身份了,只要事實表明自己暫時是安全的,是受人庇護的,不管那個人的目的是善是惡,他總會想出辦法查明這一切。
出了禁閉室,剛好趕上午休。此時,成群結隊的犯人正從樓上的加工廠朝負四層的食堂蜂擁而去。尉遲良摸了摸乾癟的肚子,回想起過去幾天在禁閉室里吃的那些早已經冷掉的飯菜,內心不由得對新出鍋的食物充滿了期待。他深吸一口氣,緊走幾步混入人群,全然不在乎周圍的人對他投來各式奇怪的目光。
走到食堂,他還是像之前那樣排隊打飯,不料自己剛往隊伍里一站,排在他前面的人就自動給他讓出了位置。他疑惑地朝那些人看了看,一時間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就聽見前面的人笑呵呵地對他說道:“老大,你先來。”
尉遲良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弄得哭笑不得,心說不至於吧,老子那天發飆也是被逼無奈啊!雖然嘴上嚷嚷着要當監獄老大,其實只要沒人再敢找他的麻煩,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下可倒好,估計有大半個監獄的人都把他當成名副其實的瘋子了。別說今後沒人敢找他的麻煩,就是他在監獄裏橫着走都沒人敢上來攔他。
一時間,他也形容不出內心的感覺是得意還是無奈,不過照這樣下去,接下來的生活貌似可以過得稍微安寧一些了。
打好飯菜,尉遲良沒有刻意在人群中尋找四號牢房的獄友,但小石頭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他,並在不遠處大聲招呼着,“良哥,來這邊。”沒辦法,無論他現在走到哪兒,回頭率都能達到90%以上,這麼顯眼的存在,想忽略他都很難。他循聲望了過去,看見劉錦鵬和錢恆都坐在附近,沒有猶豫便朝那邊走了過去。
“良哥,你這麼快就出來了?我以為你犯了那麼大的事兒,至少得關一個星期呢。”劉錦鵬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好奇地問道,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
尉遲良倒是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放下盛滿食物的托盤,一屁股坐在劉錦鵬的旁邊,故作輕鬆地回答道:“表現好,提前放出來了唄!”
“我靠,這也行?”劉錦鵬差點兒沒被噎着,忙喝了一大口湯,側過頭來,用十分欽佩的目光看着尉遲良說道,“良哥,你教教我,下次關禁閉的時候我也試試。”
“對,也教教我。”小石頭連忙跟着附和。
看見那兩個小鬼信以為真的樣子,尉遲良暗自覺得好笑,想了一下便隨口胡扯道:“其實他們並沒有放我出來,我是趁獄警給我送飯的時候打傷了他,偷着跑出來的。我把他鎖在了禁閉室的鐵床上,估計現在還沒被人發現呢。”
“真的假的?”小石頭瞪着眼睛天真地問道,似乎覺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尉遲良的身上一點都不奇怪。
尉遲良聽了以後哈哈大笑,幾秒鐘后,劉錦鵬也跟着笑了起來,連向來沉默寡言的錢恆也忍不住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說了一句,“傻孩子,你也太容易被人忽悠了。”小石頭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尷尬得有點兒臉紅。
幾個人正說笑着,劉錦鵬忽然瞥到一名白面書生般的男子氣定神閑地朝他們這邊走來。他警惕地用胳膊肘輕推了一下低頭夾菜的尉遲良,後者詫異地抬起頭來,目光剛好迎上了對面走來的男子。
“吃完飯去一趟活動室吧,我想跟你聊聊。”沈航不緊不慢地說道,臉上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尉遲良怔怔地看着對方,心裏有些不解,懷疑這個人會不會為了報那天晚上的仇,暗地裏下套算計他。沈航彷彿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不等他回話就自顧自地說道:“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樣。”說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幾個人沉默了片刻,尉遲良突然想起了什麼,四下里張望了一圈兒問劉錦鵬,“寶爺怎麼樣了?我怎麼沒看到他來吃午飯呢?”
劉錦鵬聳了聳肩膀,苦笑着說道:“寶爺這次可被你修理慘了。打人的都放出來了,受害者還在病床上躺着呢。”
“是嗎?”尉遲良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在旁人看來可能有些虛偽,但他心裏卻是真的感覺有那麼一點兒過意不去。
十幾分鐘后,四個人陸續吃完午飯。小石頭搶在前面把尉遲良的餐盤收了。後者只是滿意地笑笑,沒有說什麼,起身朝食堂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劉錦鵬便追上來問道:“良哥,去活動室?”
“嗯。”尉遲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劉錦鵬見尉遲良似乎沒有交談的興緻,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活動室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熱鬧。沈航獨自一人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四周空蕩蕩的。當尉遲良剛走到他的對面坐下時,他指了指結伴而來的劉錦鵬,對尉遲良說道:“我們兩個單獨聊聊吧。”
尉遲良看了劉錦鵬一眼,後者心領神會,尷尬地笑笑就走開了。尉遲良開門見山地說道:“搞得這麼神秘,我猜你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兒。”
“是好是壞看你怎麼想了。”沈航微微一笑,很少流露出真情實感的眼睛裏透出一絲淡淡的神秘。“你想離開這個地方嗎?”他輕聲問道。
“當然。”尉遲良想都沒想就立刻回答道。雖然他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和疑惑,但如果有機會能重獲自由,他還是願意嘗試一下的。
“那你覺得,你有辦法離開這兒嗎?”沈航接着問道。
尉遲良微微一愣,似乎猜到沈航想要跟他談論什麼了。他回頭看了看在活動室里維護秩序的獄警,離他尚有一些距離,又抬頭看看上面的幾個監控,都拍攝不到他說話時的口型,於是皺着眉頭低聲問道:“你要越獄,而且要拉上我一起,是嗎?”
“你果然很聰明,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沈航讚許地點了下頭說,“相信你也看出這鬼地方很蹊蹺。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把我們關在這裏到底想搞什麼名堂,但像你我這種拉出去能槍斃好幾回的犯人,留在這裏肯定沒什麼好結果。”
尉遲良撇了撇嘴,表示贊同,之後又好奇地問道:“你被關進來多久了?”
“快到半年了。”沈航輕聲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一直在尋找逃跑的機會啊?”
“想過很多次,但是……”
“你始終沒有想到好辦法,對吧?”尉遲良幫沈航把話補充完整,接着又說道,“這座地下監獄的越獄難度非常大,通風管道和排水管道的設計都跟常規建築有所不同,除了挖一條隧道逃走之外,只能通過連接地面的出入口越獄。就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我只知道兩個通往外界的出口。一個是我們被送進監獄時的入口,但是那個口子位於x區的最深處,理論上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那麼……”
尉遲良頓了一下,“唯一的有機會嘗試一下的就是負一層的倉庫。可是那裏只在特定的時間才向少數犯人開放,而且常年有人把守,想鑽空子也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綜上所述,單純靠智取幾乎逃不出這座地下監獄,這也是你找我的原因,我說的對嗎?”
沈航驚訝地聽完尉遲良的敘述,淡漠的臉上終於無法遏制地露出欣喜的表情。“我就知道我沒找錯人。”他坦誠地說道,“其實在入獄以前,我也經常能聽到你的傳聞。雖然外界把你描述得很可怕,但我一直覺得你不過是個心理變態的富二代而已。可能是仇富的緣故吧,我對你們這種生來就高人一等的傢伙沒什麼好感。可是通過你在監獄裏的表現,我認可你的能力,也相信有你的幫忙,我們一定可以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論身手的話,監獄裏能打敢拼的犯人也不在少數。你跟徐三寶的關係總比跟我熟,你為什麼不跟他合作,而是選中了我?”
“不,我不想跟那個有勇無謀的傢伙一起逃命。”沈航不屑地回答道,隨後認真地看着尉遲良說,“我看中你的身手是一方面,另外,我選擇你也是為了今後做打算。我不想作為一個越獄犯東躲西藏地過一輩子,我要找個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雖然我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勢力,但是通過舊關係,我還是有辦法把我們兩個弄到國外去的。我相信我的能力,也相信你的能力,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一定能夠東山再起,成就一番大事業的。”
尉遲良沒有急着回答,也沒有急着問沈航是否已經有了具體的計劃,只是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說道:“我真搞不明白,像你這麼有頭腦的人,為什麼非得干拐騙婦女兒童那麼下三濫的勾當呢?”
沈航笑了一下,緊接着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轉而問尉遲良,“那你呢?你這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青年為什麼偏偏成了連環殺人魔呢?”
“這個……”尉遲良也一下子被問住了。是啊,犯罪動機這個東西,有的時候還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隨後都默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