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鍾情（上）
第三章鍾情（上）
公子張珥和尋公主憑着趙王的旨意出宮遊玩，並派侍衛、宮女若干人等在身邊保護。
這出宮一行，眾人都喬裝成老百姓模樣，趙雪尋就像是脫韁的野馬，興奮異常。
張珥疑是她自己想出宮來，市集上那些形形**的小玩意兒，都能引起雪尋的興趣。
糖人師傅隨手一捏，那黏軟的糖就變得栩栩如生，街上的面具也遠比王宮裏藝人們戴的有趣得多。
趙雪尋和張珥分別買了一串糖人，又在面具攤子前一飽眼福。
她還故意把獅子頭的面具按在表兄臉上，自己則戴着老虎模樣的面具逗笑。
張珥也覺得有些好笑，“這些你都沒有玩過嗎？”
雪尋眨了眨澄澈的眼眸，無奈道：“尋兒從小就生活在宮圍之中，不得自由，很少能見到民間的繁華，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以前欠缺的都給補回來！”
聽了雪尋的話，張珥突然意識到，王宮裏的生活未必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宮闈向來是紛爭是非之地，不知奪走了多少王室之人的快樂。
看着她此時天真爛漫的笑容，張珥在心中默默許下誓言，定要守護她的笑容！
二人忽見路邊小鋪坐着一位老先生，眉宇安詳，目光如炬，從鋪子裏出來的人都議論着：“簡直就是活神仙，太准了！”
走近一看，鋪子前掛了一個木扁，上面寫着“道破天機”四個大字。
趙雪尋覺得有點兒意思，出於好奇，便向前一步說：“老人家，您也給我算一算？”
小魚兒卻突然擋在雪尋的面前，着實把她嚇了一跳，“小姐，這命可不能隨便算的，您是尊貴之軀，算破天機恐怕不妥。”
誰知那老先生冷哼一聲，道：“人無貴賤之分，一切自有命數！姑娘且放寬心。”
雪尋欣然坐下，柔柔的展顏一笑，“這位老先生說的對，您就幫我算下，我要看看準不準。”
算命老先生盯着雪尋細看了半天，起先眉頭微皺，然後漸漸舒展，點點頭說道：“你這一輩子會遇到兩個男人，選擇第一個你會一切順利，但是結局慘淡；而選擇第二個你會千番折磨，但是圓滿收場。”
張珥聽了之後，原本靜如寒星的眼中透出異樣的光來，心急地道：“像你這麼說，我表妹不管怎樣都不會一生順利？江湖術士之言豈能認真！”
雪尋卻笑着說：“表兄不必如此激動，我從來不相信宿命，我只相信，自己的命運應由自己抉擇！”
張珥在她說話的神情中看到了淡定和自信，不禁對這個表妹又多了一份欣賞。
……
諾大的信都城幾乎被他們玩了個遍，小魚兒見公主還想去客商那兒買馬騎耍，趕緊說道：“小姐、公子，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雪尋看到街上仍在自由自在玩耍的兒童，又望了一眼天邊即將落下的太陽，噘了噘嘴，只得無奈地說：“好吧，我和表兄再買點東西就回去。”
小魚兒聽了心裏很是高興，難得公主如此乖巧，終於讓自己省心了。
但是張珥卻從她看那些小孩子的眼神中暗感，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這小丫頭天資聰穎，計謀多端，心中說不定還盤算着什麼……
接下來，趙雪尋的確買了許多東西，從各種點心到成批的布料，一箱一箱都讓宮女和侍衛們拿着。
張珥不禁疑竇萬千，奇怪地問：“表妹，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雪尋抬起一雙清冽的瞳仁，狡黠一笑道：“自然是送人了……”
“啊？”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卻見她又買了兩匹好馬，小魚兒手上堆滿了東西，根本攔不住她。
雪尋以熟練的身手騎上一匹黑馬，笑嘻嘻地對張珥說：“表兄，我們來賽馬吧，難得有了自由，不如乾脆甩掉他們！”
說完她就摸了摸馬兒的鬃毛，一揮韁繩跑遠了。
張珥又一次體會到了這個表妹的聰慧過人，當下嘆息一聲，趕緊策馬去追她。
後面的宮女和侍衛簡直亂了套，小魚兒更是急得只能幹瞪眼，“小姐，我們手上的這些東西怎麼辦呀？”
“都送給那些孩子們吧！”
……
不知不覺二人就跑進了樹林裏，落日的餘暉灑落在片片樹葉上，恍若鍍上了一層金色。
趙雪尋在前，一身白衣馳騁黑色的良馬，好不瀟洒快活，張珥騎白馬緊跟在後。
“沒想到表妹的馬術那麼好。”
“表兄說笑了，騎馬是我母妃在世時，父王親自教我們的，尋兒自然是不能忘的，因為那是我最快樂的回憶。”
雪尋策馬在前，擺脫了宮闈的煩悶，心中好不暢快。
但提及母妃嘉夫人，她又想起了些心事，澄澈的眼眸里漾着薄薄的水霧，只是這些心事很快就被外界打亂。
張珥突然聽到樹林裏有些不尋常的動靜，“嗖嗖”作響。雪尋也聽到了，然而不等思索的時間，就有數根箭弩向她射來。
那些弓箭鋒利得刺眼，迸射出可怖的森寒氣息，眼看就要刺中趙雪尋柔弱的身軀！
“尋兒！”張珥臉色驟變，心急如焚，一揮韁繩沖了過來，只恨自己離她太遠，不能立即輕功飛身過去，如果尋公主有事，他就算死也難以向趙王交代。
而他沒有意識到，本能之中，他孤冷的心已經慢慢融化，開始向她親近，深邃的瞳仁里波光微動，夾雜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帶着一絲心疼與寵溺。
雪尋正想躲避，卻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輕功拉下馬，抱在懷裏。那男子武功極好，身形如飛雲變幻，帶着她輕鬆躲過了箭弩，竟沒有傷到分毫。
雪尋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抱着，只覺得胸膛里的那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動，一時間竟忘記了剛才的危險，仔仔細細地端詳起這個男子來。
眼見此人生得氣宇軒昂，眼有重瞳，不覺為之一驚。
數名黑衣人向他們襲來，此時張珥也趕到，三人出乎意料的默契。
張珥和陌生男子都是習武的高手，劍招瞬息萬變，奔騰矯矢，面對這些黑衣人，不出一會兒就將他們輕輕鬆鬆地拿下。
打殺期間，趙雪尋刻意小心地躲在了張珥的身後，以防萬一，張珥很欣慰她的謹慎。
“你們是誰派來的？不說只有死路一條！”張珥質問着為首的黑衣人，偷襲雪尋，心中不知不覺被激起了一股怒氣，眼瞳猶如寒冷的深潭。
而這些黑衣人竟然在眨眼之間，吞了藏在牙齒縫隙中的毒藥，居然全部自殺，寧死也不肯說出一個字！
一時間黑衣人全都斃命於林里，難以查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此時樹林中只剩三人相對而望，張珥看着那名陌生男子，心中暗暗計較，此人身手了得，絕非一般的平民百姓。
他眯起狹長的眸子，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那高大男子抱拳回應道：“在下是下相人，尋人經過此地，看到有人要傷害這位姑娘，便出手相救。”
趙雪尋再次打量這位英雄救美的恩人，此人生得魁梧高大，眉間氣宇非凡，頗有將領的氣概，眼有重瞳。她心中暗暗吃驚，目有重瞳之明，皆王侯將相也！
雪尋微微一笑，“謝謝少俠相救，還好只是虛驚一場，不知少俠住在信都城哪裏？他日我們也好拜訪答謝。”
那男子卻豪邁地說：“姑娘，江湖義氣不必言謝，項籍告辭了。”
這話被雪尋聽去，只覺得心中一個激靈，見男子正要離開，雪尋詫異地喊住了他，欣喜萬分地問道：“項籍？你說你是項籍？……”
她睜大了清澈的眼眸，無聲地凝望着眼前的男子，許多往事在腦海中浮現……
項籍，多麼熟悉的一個名字！
……
那一年會稽城，趙雪尋還是一個未長大的小丫頭，隨着奶娘進城遊玩，便遇見了那個讓她心動，名叫項籍的少年英雄。
“奶娘，奶娘快點，你看那邊好熱鬧呀！”小丫頭興奮地喊着，眸中閃着光芒，繁華熱鬧的街道吸引着小雪尋的興緻。
“公主，那邊人多危險，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
小雪尋傲嬌的扭頭，“我要去玩，我就要去！”
會稽城地廣人多，這兒又是鬧市區，所以人非常的多。
突然前面鑼鼓敲響，只見一條盛大的車隊行駛過來，幾個面無表情的公公在車前細着嗓子喊道：“秦皇出遊，閑雜人等速速迴避！”
奶娘趕緊帶着小雪尋隨百姓們到路邊跪下，遠遠的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坐在車簾里，身上龍紋閃耀，君威逼人，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
“籍兒，他就是秦皇嬴政。”身旁一位長者對少年說道。
片刻之後侍衛們就把街道圍了起來，此番宏大的陣勢，當今亂世之中也只有秦皇嬴政才有！
秦皇向來暴虐無道，街道上有一個老人家因為迴避得慢了，竟然當場被侍衛刺死，鮮血流了滿地，眾人看了無不觸目驚心，卻不敢言語。
小雪尋的臉色忽的蒼白起來，她心知自己雖為趙國公主，卻還是阻止不了秦皇贏政的殺戮，只好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而她旁邊的少年早已沉不住氣了，雙眸震怒，握緊拳頭說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嬴政，取而代之……”
小雪尋趕緊捂住他的嘴巴，秦皇向來行施暴政，這個少年居然敢當街出言挑釁，她可不想再看到和那老人家同樣的悲劇！
等秦皇的車隊漸漸走遠，小雪尋才鬆手說道：“你不要命啦？說這犯上之話是要被滅九族的！”
少年神情傲然，不屑地說：“我說的都是事實，從今天起我就跟叔父好好學習武功，將來要保護黎民百姓！”
那長者撫着鬍鬚，點點頭說道：“好孩子，真有志氣。”
小雪尋從少年的眼神里看出了認真，便笑着說：“我相信你，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正欲言，被他叔父阻止，但他挺了挺胸膛，自傲地說：“我連秦皇都不怕，難道還怕告訴一個小丫頭名字嗎？我叫項羽，名籍！”
項籍，這個名字從此以後就刻進了小雪尋的心裏。
奶娘拉了下出神的她，勸道：“小姐，我們走吧，夫人和老爺還在等着我們呢。”
小雪尋對少年俏皮一笑，那清麗的容顏恍若晨曦下盛開的桃花，“項哥哥，我要回家了，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再見！”
小丫頭說完就轉身跟奶娘走了，小項羽痴痴地看着她，沉浸在她剛剛那俏皮的笑容，想要挽留，卻不知如何開口，甚至連小丫頭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看着她走遠了。
如今救雪尋的少年英姿勃發，氣度不凡，更是比當年英勇幾倍。雪尋知道，自己一直在尋找，在等待的人終於出現了！
原來她竟是兒時見過的小丫頭！項羽想起了她難忘的笑容，如今已經出落成有沉魚落雁之容的少女，令人心動不已。
項羽正想說什麼，張珥卻搶先說道：“時候不早了，恐怕今日不便，他日有緣的話再聚罷。”
項羽原本想與故人小聚一下，見張珥這麼說，也只得無奈作罷，神色有些失落，“兩位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項羽一介平民草莽怎敢高攀，在此別過。”
說完真要邁開步伐離去，雪尋突然叫住了他，笑着喚道：“項大哥！”
張珥上前一步抱拳，俊逸的面容上揚起一抹笑容，“項少俠莫要生氣，我們只是試探你一下，我這個妹妹向來任性，平日裏得罪了不少人，才招來那些黑衣人的刺殺。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只是怕你跟那些黑衣人是一夥的，所以才試試你的用意。”
雪尋帶着孩子氣的不滿，用澄凈無垢的瞳仁瞪了張珥一眼。
項羽笑着釋然，“原來是這樣，謹慎點是好的！”
張珥、雪尋與項羽一見如故，便邀請他去城中的酒樓暢談。
三人離開樹林的時候，張珥又看了一眼那些服毒自盡的黑衣人，暗想這些刺客的來歷一定不簡單，無聲地輕蹙起眉頭，不禁為雪尋的安全有了一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