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再登雪山
一路沿着G214國道前行,進入虎跳峽,趙帥說下去逛逛?回頭看到余燕情緒有些低落,知道她還沒從回憶中緩過勁來,便直直的開車走了,穿過虎跳峽,道路便變得蜿蜿蜒蜒起來,冷不丁便是一個90度或者更大的大轉彎,必須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到達哈巴村的時候,已是下午四點多。
李嚮導在村口迎接他們,村民淳樸,看他們兩人年齡相差甚大,不知道如何招呼,余燕落落大方,挽着趙帥的手:
“李大哥,這是我老公,他是第一次來爬雪山,你得多教他點應急的知識哦。”
趙帥聽了三年前的事故,不再盲目自信,變得謙虛起來,隨聲附和着。
李嚮導嘿嘿的一笑,還當真在路上就講起了登雪山的基本常識起來。
不知不覺便到了他們家,在哈巴村,除了幾家稍具規模的客棧外,還有很多家庭旅館,一般男人帶隊做高山協作,女人便在家打理家裏的生意,做飯,招呼客人,還要帶孩子。
李嚮導的家在學校附近,剛好遇到放學,一大群孩子像放出籠的小鳥,嘰嘰喳喳撒着歡的往外跑,衣着樸素,體格健壯,皮膚黝黑,看上去皮實得很,每個孩子的臉蛋上都有兩團醒目的高原紅。
進屋的時候,廚房正在燉雞湯,遠遠的就能聞到香味,
“嫂子,做什麼好吃的呢?”余燕也不客氣,直接進了廚房。
李家嫂子和余燕同齡,可長期的強紫外線照射和高強度的勞作讓她看上去彷彿大了十歲,她帶着憨厚的笑:
“妹子,到了哈,先休息休息,雞湯再燉一個小時才更香,今天燉的是一隻幾年的老母雞,都是自家養的。”
他們家是座獨棟小洋樓,一樓自己住,二樓全是客房,有六七間,這個季節正是爬雪山的好時機,除了靠樓梯口的那間,其餘的全住滿了。
晚上7點多,天逐漸的暗了下來,李嚮導在院子裏升了堆火,烤燒烤,開篝火晚會。
房客陸續的下樓來,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其中還有一位美國小伙。太陽一落山,氣溫便降了下來,圍着火堆,頓覺異常溫暖。
“很高興大家來到哈巴雪山腳下,而且還住在我們家,這也是一種緣分。”李嚮導發話了。
“爬雪山,我們一定要量力而行,身體狀況不好,不登頂;天氣不好,不登頂;裝備很重要,心態更重要。”
“雪山永遠在這,可我們的生命只有一次。這次沒爬上去,我們還有下一次嘛。”
他向大家說起了三年前芳姐的那次山難,還說余燕就是那次事故的親身經歷者。
大家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余燕。
“我是非常佩服小姑娘的,很多人經歷了那樣的變故,是再也不敢面對雪山了,可她不一樣,今天又來了。”
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起了她很多問題,余燕一五一十的說了當時的感受,有兩個學生樣的小情侶竟然打起了退堂鼓,余燕鼓勵他們:
“我們不一定是非要爬到頂峰,可既然到了雪山腳下,就應該有勇氣去嘗試,這樣才不會帶着遺憾離開。”
“你不試試,怎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美國小伙的中文不是太好,聽得似懂非懂,余燕回頭,用流利的英語和他交談起來……
趙帥在那一刻,對她的喜歡又多了一層,這是一個永遠會給他驚喜的女人。
李嚮導有三個孩子,大的12歲,小的才3歲,李家嫂子坐炭爐邊為大家烤燒烤,三個孩子便圍坐在旁邊幫忙,烤好一盤便給大家端過來,有幾個年輕男女圍着火堆跳起了歡快有力的藏族舞蹈,趙帥拉起余燕坐到屋檐的一個角落看夜空,繁星點點,非常明亮。
他覺得,那一刻,他的心就像那天空一樣純凈,沒有了生意上的爾虞我詐,沒有了商場上的勾心鬥角。
李嚮導三歲的兒子踉蹌着走到余燕身邊:“阿姨,給你吃烤土豆,我親自給你烤的。”小男孩也有了愛美之心,他喜歡余燕。
余燕抓過黑乎乎的土豆,上面滿是灰,她卻吃得很香。星空下,能隱隱看見淚光。
“你喜歡孩子嗎?”
“喜歡。”
……
沒有了下文,趙帥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資格談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鍾月娥的樣子,如果讓她呆在這樣的環境,會是怎樣的格格不入?
她肯定會嫌棄房間裏被子又臟又臭,滿是腳臭味汗味,地上還有雞鴨牛羊的糞,怕是踩不下去,小男孩烤的土豆估計會被她直接扔了吧?
正想着,鍾月娥的電話就進來了:
“還忙啥呢?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趙帥看看余燕,心虛的跑老遠接電話:“和他們在一家藏民家做客,吃燒烤。”
“那些東西,還是少吃的好。”說完還補充到:“沒一點營養。”
“好,知道了,我就和他們坐坐。”說完掛了電話。
余燕坐在那,根本沒在意他的那通電話,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出發了,李嚮導找的協作是一位不到20的小夥子,余燕問起了三年前的張嚮導的情況:
“早就離開雪山啦。”李嚮導一邊吆喝着騾子前行,一邊感嘆。
“出了那次事故以後,他便帶着妻兒去了縣城,買了輛中巴車跑旅遊。”
為了節省體力,李嚮導建議他們騎騾子到大本營。余燕看着瘦弱的騾子,再看看膘肥體壯的趙帥:“哥哥,騾子看到你肯定好傷心。”
“你看你看,它都生氣不理你了。”正好,那時候騾子別過頭。
趙帥輕拍她的頭:“小丫頭片子,就知道洗刷我,等我回去就開始減肥,瘦成一道閃電。”
山路崎嶇,坡度很大,這些被閹割了的動物完全沒有脾氣卻力大驚人,越野像坦克一樣穩穩噹噹,而且認識路,根本不需要人牽引就可以自己爬山,在崎嶇狹窄的山徑上羚羊一般地跳躍,遇到危險路段毫不慌張,比人都要鎮定。
可是騎騾子的感覺並不太好,顛得人屁股疼,特別趙帥,他說感覺不是他騎騾子,像騾子在騎他,他們騎一段走一段,足足走了六七個小時才到大本營。
趙帥氣喘不已:“真不知哪根筋不對了,跟着你來這鬼地方自虐。”
“哥哥很棒啦,沒有高反呢。”余燕在木屋的宿舍穿梭,選擇自己中意的鋪位。
今天上山的只有三波人,余燕他們兩人,那對打退堂鼓的小情侶,還有美國小伙。
“李大哥,你們家住的其他人呢,今天怎麼沒一起上大本營?”
“他們是從南方來的,打算再休整一天,適應下高原氣候。”
余燕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下午五點,李嚮導就開始生火給大家做飯,海拔太高,米飯有些夾生,還有當地的特色臘肉,聞起來就香。
飯後,花了一個多小時上課,冰鎬冰爪的使用,安全常識,遇到危險時的自救。
趙帥認真的練起了大八字,踢踏步。余燕拖腮看他:
“哥哥,我發現你認真起來特別可愛呢。”
“是吧,是不是有那麼一點愛上我了?”趙帥一得意,左右腳的冰爪碰在一起,狠狠的摔在雪地上,好在穿得厚,一點不疼。
余燕笑得前俯後仰:“讓你嘚瑟!”
他索性一屁股坐雪地上,像只大棕熊:“燕子,發現和你在一起,一點不累。”
她的眼睛再次笑成了月牙:“哥哥,我也發現你有時候蠻可愛的,特別現在,就是一光頭潑猴……”
話還沒說完,自己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山上,刺骨的冷,凌晨兩點多就被李嚮導叫了起來,整理好行裝,出發。那一刻,趙帥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奔赴戰場的戰士。
他是男人,他不但要保護好自己,他還得護他女人的周全,這是他的信念。
這是他一生從未有過的經歷,昨晚下的雨夾雪造成了極大的危險,一些雪粒融化后又凍結,形成光滑如鏡的亮冰,大家手腳並用,極其狼狽,四周一片漆黑,彷彿星星也沒有了,除了頭燈發出的微弱的光。
“如果不能在中午前登頂並且下撤到4900米傳統雪線以下,那麼將面臨無法預測的可怕天氣,到時候就連經驗豐富的嚮導都回天乏術,自顧不暇。”
李嚮導督促着大家,不能鬆懈。
這是一場體力和耐力的抗爭,趙帥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一邊走一邊說點笑話。
早上六點20左右,天空破曉,見到光明,大家像重生一樣,重重的舒了口氣,趙帥被眼前的景緻驚呆了。前方白茫茫一片,除了白色,沒有其他色彩,雪地沒有人走過,平滑得像一塊絲柔的毯子。回頭,人已經站在了雲層上方,頓時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黑暗中,竟然走了這麼長的路。
六點40左右,太陽刺破雲霧升了起來,雪地慢慢被金燦燦的陽光鍍上了金邊。
“燕子,這是我見過最純凈最瑰麗的日出了。”
李嚮導看今天天氣很好,時間還早,便允許他們站在這裏停留片刻,欣賞下日出,拍照。
“哥哥,知道我這一刻是什麼感覺嗎?”
“寧靜,安穩,幸福。”她取了手套,緊緊握着他的手。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
趙帥也被感染了,開始沉醉在這種美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