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番外五
尉北璀長在皇宮裏,其實壓根也見不到什麼紅樓人物,只除了他常去德親王府上蹭吃蹭喝蹭玩能見到的賈元春,成了他最常見到也是如今唯一見過的金陵十二釵了。而如今也不興什麼陪嫁丫鬟了,賈元春身邊本該有的那個叫什麼“抱琴”的丫鬟,自然也是不見了。
尉北璀以前看紅樓,對賈元春印象不深,實在是她也沒出現過幾回,都說賈府敗象是從給她建省親園子而起,為此吞沒了林家的財產,借了薛家的銀子,可若論命運,她也算是滿凄苦的了,管她旁人如何猜測她出賣了秦可卿換來的妃位呢,她最後也沒見落得個什麼好下場。
與其說是她心性如此,倒不如說是環境所迫,那真的是一個吃人的社會,尤其是吃女人,更尤其賈家一大家子爺們混吃等死惹禍敗家都只盼着靠女人光耀門楣的。
如今她嫁了他家四皇叔,兩年後便誕下一女,不必靠算計誰出賣誰就有爵位可襲,想來也惹不出什麼大禍事來。
至於賈家,只一個伯爵的爵位,原着中唯一有個官身的賈政,如今也不過在工部做個員外郎,說到底不過是個文書罷了,哪有什麼實權?想跟原着一樣包攬訴訟、幫人謀求官職、勾結官府害人性命謀奪財產,那是想都別想!本朝律法嚴明,雖則永遠避免不了潛規則的存在,但絕不至於敗壞至此。敢拿帖子去官府疏通關係左右判罰?官府先把你給拿了。
至於放印子錢的事,查到絕對重罰,但是重利驅使下,倒是不知王夫人她們會不會鋌而走險了——王熙鳳現在還沒嫁給賈璉呢,甚至都不知道會不會嫁給賈璉。
尉北璀每日上學放學做功課,陪弟弟玩耍,閑來也能爬樹上牆抓蛐蛐數螞蟻,偶爾偷懶沒寫功課被師傅罰抄,被父皇母后打屁股——按在腿上脫了褲子的那種,當真是原汁原味的熊孩子日常。
這紅樓劇情似乎也沒跟他有多大關係。
及至賈元春之女尉亦雙滿月之日,德親王府辦筵席,尉北璀終於第一次見到紅樓眾人。
賈元春生了女兒,作為母親的王夫人那是喜氣洋洋,因着賈元春坐月子時不便管家理事,王夫人還來幫過幾日忙,很是頤指氣使地耍了一番威風。還是賈元春見了不像,怕德親王有所不滿,才勸了她回去。這德親王府里用的人,絕大部分都和宮中宮女、侍從出身相同,從小都是識文斷字,行為處事都自有一番章程,便是她不管,這府里的事也能有條不紊地進行,反倒是王夫人一來便批評這也不對,那也不行,硬要照着她的法子來管,反倒出了錯處。
賈母也來了,隨身帶着賈寶玉一起。賈寶玉如今已經七歲了,也開始在學堂上課了,他本不喜歡上課,撒嬌耍賴裝病,很是賴了幾次學,後來倒是似乎知道了學堂的好處,上學也積極起來,上個月的隨堂小測,還考了個不錯的成績回來,賈政雖然沒誇他,但看得出來還是滿意的,因為那天他沒罵賈寶玉。這日恰逢學堂放假,賈寶玉自然不會錯過這難得的姐姐妹妹在一起的大好機會要跟來的。
邢夫人帶着迎春,寧侯府尤夫人帶着惜春,賈敏帶着黛玉和林皓,還有元春的姨媽嫁到金陵薛家的薛太太帶着女兒薛寶釵,元春的舅母王舅媽帶着女兒王熙鳳,賈母娘家史家的史夫人也帶着女兒史湘雲都來了。
史夫人的丈夫年前便過世了,這爵位倒惹來了兩個小叔子覬覦,史夫人也是為母則強,硬撐着護着女兒,不肯將自家丈夫拼了命用軍功換來的爵位讓給了小叔子,乾脆從史家分了出來,自立了女戶,叫史湘雲繼承了丈夫的爵位,降了一等,成了個女伯爵,也想着將來能給女兒招個女婿,這樣他們這戶門第還能傳承下去。
為此跟兩個小叔子家裏如今也是疏遠得很。
賈母也不怎麼待見這位侄兒媳婦。嫁給大侄兒多年後才得一個女兒史湘雲。等大侄兒去了,原本賈母便應了對自己更恭敬的二侄兒,要勸史夫人將爵位自行請旨讓給二侄兒,這在大尉朝也不是沒有先例的。畢竟在賈母看來,隔了一輩的史湘雲一個女娃娃,自然是比不上素日裏就對自己十分恭敬的侄兒親近的。更何況史湘雲將來極有可能出嫁,她一嫁人,這爵位就等同於沒有了。就算招婿,這世上真正有抱負有能力的男兒,又有幾個能心甘情願入贅女方的?倒不如將爵位讓給了叔父,得了叔父庇佑,將來嫁個高門公子不是更好么?
可誰知素來恭順聽話的大侄兒媳婦,這次竟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賈母的“為她們母女着想”,硬挺着脊背奏請朝廷立了女戶。
賈母一氣之下,加上辜負了二侄兒所請,自覺丟了臉面,心下不痛快,原本對喪父的史湘雲的那一點兒憐惜也不復存在了,對史湘雲母女更只是面兒情。
雖然史湘雲若招婿,這爵位仍然算是史家的,但對賈母來說卻是不一樣的,自己的侄兒若能在自己的幫助下襲爵,他也好,他將來襲爵的兒子也好,都會對賈母感激涕零,自然恭敬。但史湘雲不同,她與賈母已經隔了一輩,而她母親仍在,賈母再怎麼都越不過她母親和外家去。便是將來史湘雲招贅生了孩子,與賈母又隔了一輩,還有父輩家人,跟賈母感情只怕是尋常。
賈母只想着自己對史家的影響力,卻也不想想,人家丈夫、父親拚命換來的爵位,想給誰就給誰,管你什麼事?更何況,就算將爵位讓出來,這讓給誰也是個問題,給了二叔,那三叔心裏能痛快?只怕討好了一個就要得罪了另一個。而史湘雲還小,等將來嫁人還有好些年,誰能保證這二叔一家能夠念及舊情照應史湘雲那麼多年?更何況,因着賈母出頭,他們感激的對象只怕首先是賈母,而不是她們母女。便是他們知曉感恩,可等史湘雲嫁人後,他們難道還能顧着史湘雲一輩子不成?到時候如果史湘雲所嫁非人,受了委屈,又有誰能不顧一切地為她出頭?倒不如攥着爵位在手裏,就算將來招來的女婿不好,大不了和離,守着孩子也能過。
說到底,求人不如求己。女人自己能夠當家做主,又何必自絕優勢依附於男人的憐憫?
(註釋:尤氏稱為尤夫人,因為作者的設定女子嫁人後不必改為夫姓為“某氏”沒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尤氏便跟王夫人、邢夫人一樣稱作尤夫人吧——其實他們幾個都該被叫做賈太太;而薛姨媽則被我稱呼為薛太太,以後為了方便還是叫薛姨媽;元春的舅媽該叫王夫人……我去,這樣好搞,隨薛姨媽稱呼為王舅媽吧。稱呼好麻煩,感覺作者挖了一個很大的坑把自己給埋了。)飛漲中文
今日來的不僅有元春這邊的親戚,還有皇室宗親,大臣官員也來了不少。不過本朝不許勛貴大臣藉著辦酒請宴的名義斂財,所以大家送的禮都並不重。
只賈母、王夫人作為至親,送得重些,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只賈敏、王舅媽因丈夫在朝為官,為了避嫌,送得不敢太出格。可落在王夫人眼裏,卻是她們對元春的怠慢,不將元春這個親王妃放在眼裏。本就與兩人不太合得來的她如今心中更是生了芥蒂。
倒是薛姨媽送的重禮讓王夫人覺得還是自家妹子親。
可她也不想想,薛家是金陵有名的大海商,有的是錢,林如海和王子騰如何與他家比?更何況,便是有也不敢這般大咧咧地送,送了元春也不敢大咧咧地收啊。沒看見元春收了薛姨媽的禮,臉上不見喜氣,反倒有了幾分為難。
王夫人、薛姨媽半點不覺,倒是跟在薛姨媽身邊的薛寶釵見了心中一曬,她雖則才八歲,卻常被父親誇讚,又惋惜她不是男兒身,只薛寶釵心中不服,如今這世道,便是女兒身又如何呢?君不見多少人家是女兒家撐起的家業?甚至女子都能襲爵了。
關於送禮這事,薛寶釵也勸過母親,送禮比照着林家、王家重上二分即可,可母親偏覺得多送些禮好叫德親王在戶部多予他們商行些方便,再加上王夫人一個勁跟她感嘆說元春在親王府如何不容易、開銷如何大之類的,便將原本的禮單又往上翻了一倍。
只可惜父親如今出海在外,哥哥又覺得這點子東西不算什麼,送少了叫人笑話。卻不想想,薛家家業雖大,卻是父親冒着危險出海貿易賺來的,哪一點不是血汗錢?
只是與薛寶釵不同,十四歲的薛蟠在薛姨媽眼裏,也是可以商議事情的大人了。可哥哥在學堂讀了七八年書,竟是一次小考也沒合格過。如今母親也依着他,不再去學堂要去商行學習做生意了。
因着人多,每家的女眷也都是給賈元春見個禮說上一些話便都被領去園子各處遊玩歇息。
賈元春這日當真是風光,心中頗為得意,當初在宮裏皇後設宴,各家夫人們坐着賞景,她們這些女官雖不必端茶倒水伺候人,卻也要各處支應着聽吩咐的,如今卻是旁人來奉承她,如何不喜?
賈母和王夫人在她身邊幫着一起招呼,也是順便多見幾家夫人,多說幾句話,攀個交情。
卻叫邢夫人、賈敏等帶了孩子去了園子裏。
賈元春倒是樂意賈敏和王舅媽留下,她母親並無多大見識,平日裏也不認得幾個夫人,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她也知道母親跟賈敏、王舅媽關係沒那麼融洽,都留下萬一臉上帶出點什麼來反為不美。兒不嫌母醜,賈元春也只能更倚仗賈母一些。
賈母雖留下了,卻也沒有留着賈寶玉在身邊的道理,便叫賈敏領了賈寶玉一同去。
賈寶玉剛一到園子裏,就說自己有東西落在馬車上了,偏要去取,賈敏也只能叫個丫鬟跟着,隨他去了。
賈寶玉一溜煙出了門,兩個侍從陪讀在馬車旁等着他,賈寶玉鑽進馬車,嘴裏壓低聲音道:“快些,我們換過衣服你就進去,可說好了,半個時辰之內你一定要出來,否則叫我母親他們認出來可就遭了。”
車中是一個與寶玉長相一般模樣的男孩兒,卻也是巧了,年前因着賈珠娶妻,賈政帶着兩個兒子回金陵祭祖,順便請祖宗保佑賈珠能夠順利考上太學,賈寶玉也能詩書聰敏,讓賈寶玉在金陵街上遇見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更巧的是,此人竟然叫甄寶玉,與自己的名字是一模一樣。兩個寶玉一見如故,賈寶玉回京后兩人也時常通信,待得甄寶玉一家進京投靠姑姑,兩個寶玉更是時常見面。
兩人麻溜地換了外衫,賈寶玉還一邊囑咐他進門之後跟着那丫鬟一同走,少說話,少抬頭,進去了就跟各家的孩子一處玩耍,別往他家伯母、姑媽身邊湊,免得被認出來。
甄寶玉一一點頭,換好衣服下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