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偏偏沐香凝左等右等,一壺茶都喝完了,還沒見到人,她皺起眉,問那守在屋內的手下。
「將軍怎麼還沒來?」
她直接稱呼楚卿揚為將軍,因為她根本不把那男人當成自己的丈夫。
叫他爺或是夫君,會讓她起雞皮疙瘩,她不想,也不願,反正遲早和離,有些稱呼還是不叫的好。
是的,和離,她可不曾死心過,只是在找時機罷了。
「夫人,將軍還在練功。」守在前廳的手下回答。
「我知道,所以才請你們通知他呀。」
「已經通知將軍了,還請夫人在此等候。」
沐香凝又等了兩刻,不耐煩地走來走去,這中間她還如廁了兩次,沒辦法,那茶喝多了。
最後,她越想越不對,又問那手下。「你們將軍練功都要練多久?」
「稟夫人,將軍有時一練功,就是好幾個時辰。」
沐香凝心中恍悟,她緩緩眯細了眼,打量眼前的手下,此人相貌不錯,粗獷中有細緻,跟將軍一樣壯碩,平日亦是不苟言笑。
男子被她打量時,也不改神色,淡定得很。
「你叫什麼名字?」她笑問。
「回夫人,小的石松。」
「石松是嗎?我聽說將軍身邊,有四位得力手下,松柏竹柳,原來你就是石松,能在將軍身邊當差,武功應該不賴吧。」
「不敢,小的身手尚可。」
「身手如何?試試便知。」
冷不防的,沐香凝拿起几上一個青花瓷瓶往石松丟去。
這屋裏的東西,都是宮裏賞賜或大臣相贈的,還有將軍喜愛收集的,被她突然這麼丟來,石松立即伸手接住。
接了一個,下一個又來,全被夫人當球似的盡往他這裏砸,瓷瓶、玉雕寶馬、珊瑚盆、琉璃杯‘白玉盤,全是易碎又價值高昂的東西。
沐香凝丟這些東西時,拿捏緊湊,讓石松只有時間接,沒時間放地上,眼看兩手接滿了,又用腳接、腋下挾着、頭上頂着,最後嘴裏還咬一個。
沐香凝用力拍拍手。
「太厲害啦!果然是高手,小心啊,打破一個,就從你的月俸里扣。」她笑嘻嘻地從石松身邊溜過,直闖練功房,看他還怎麼阻擋她。
石松擋不及,想趕緊把這些東西放下,可他才剛有動作,便身子一僵,因為他瞧見另一個女人。
茶兒雙手正捧着一個特大花瓶,似乎只要他敢放下一個東西,她就會把這花瓶丟向他。
他瞪着她,她也瞪着他,絲毫不為所懼。
他不動,她就不動,他只要稍微動一下,她也立刻舉高大花瓶,就這樣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峙着。
石松憤怒道:「你敢丟,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茶兒哼道:「夫人說了,有事她擔下,叫我盡量丟,就不知你若是摔壞了這些寶貝,將軍會不會饒了你?」
石松一張臉抽了抽,他不敢,因為他已經來不及阻擋夫人了,現在更不敢摔壞任何一件物品,只能死瞪着茶兒。
話說沐香凝用點小計就輕易進來了,她這人沒那麼好打發,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楚卿揚不想見她,沒關係,她自己去找他。
練功房裏,一群打赤膊的男人們,或坐或站地說笑,有的還用濕毛巾擦拭身子,正在休息。
「喂,將軍人呢?」
突如其來的女人詢問聲,讓原本正在聊天笑鬧的男人們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往她這兒集中。
也難怪他們呆住,這還是第一次有女人闖進將軍的練功房,不由得一個個睜大眼打量對方。
沐香凝目光掃了一圈,冷聲問:「看什麼?我問你話呢,說話啊。」她對其中一個粗獷的男人說。
她的語氣太理所當然,絲毫不羞怯,被她這股氣勢所壓,那名手下下意識地伸手往東邊一指。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沐香凝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楚卿揚的身影,立刻大步朝他走去。
即使在眾男人的目光下,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甚至對他們打赤膊視若無睹。
「她是誰?」有人忍不住問。
「是大夫人。」有人認出了沐香凝。
「什麼?是她?」
將軍不待見這位大夫人,娶進門一年,便放在後院冷落着,這是府里眾所周知的事。
他們大部分的人還尚未見過大夫人,因為這位她一直待在內院裏,除了今日……
大夫人居然直接闖進練功房,這可是將軍的忌諱,將軍知道了不生氣才怪,這下子有戲瞧了!
【第三章】
沐香凝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越過眾人,來到楚卿揚身後,停在距離三步的地方。
「將軍。」
原本正在與一群手下說話的楚卿揚,不由得一楞,順着聲音,他緩緩回頭,在見到沐香凝之後,他也像其他手下一般,驚詫地盯着她。
「將軍,我有事找你商量,麻煩借個地方說話。」
她很坦然地提出要求,而且她用的是「我」,而非「妾身」,因為兩人尚未洞房,所以她不認為自己是他的女人,而楚卿揚也注意到她的用詞改變了。
他的驚訝有三,她直闖練功房,是其一;她說話方式的改變,是其二;在這打赤膊的男人堆里,臉不紅氣不喘,即便面對也打着赤膊的他,她也視若無睹,這是其三。
望着她無畏而清澈自信的眼,楚卿揚覺得自己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似的。
不過,他的驚艷只是一下子,想到她擅闖進來,加上手下們都在,而他習慣了對她擺出威嚴,因此冷下臉。
「你怎麼進來的?」
在手下通報她來找自己時,他明明給了命令,讓她在前廳等着,由石松守着,卻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大膽闖進練功房,這無異是挑戰他的權威。
「當然是走進來的。」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出去!」
沐香凝揚了揚眉,喲?想趕她走?哼,她敢進來就沒在怕的。
若是失憶時候的沐香凝,肯定會因為他的驅趕,馬上哭着跑走;但是現在的沐香凝,老早把那股愛戀丈夫的心情全遺忘了,她只把楚卿揚當成陌生人,而且是個脾氣很大的莽漢。
所以對眼前的楚卿揚,她是完全沒有負擔也毫無畏懼的,沒有愛,又哪來的在意呢?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威遠將軍,原來是個膽小鬼。」
她這話一出口,周圍的人禁不住倒抽了口氣,料不到她居然敢當著將軍的面,罵他是膽小鬼?
果不其然,將軍在聽到她的話后,臉色更加陰冷,口氣更是危險。
「你說什麼?」
沐香凝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接口。「不是嗎?若將軍不是膽小鬼,那為何要躲着我?」
「我沒躲你!」
「既然沒躲,那為何我求見將軍好幾次,你不是出門,就是有事忙,有時間吃飯睡覺、沐浴更衣,就是沒時間見我,不是躲是什麼?」
「你——」
「我哪兒說錯了,還請將軍賜教,我洗耳恭聽。」她眨着無辜的大眼。
在場的弟兄們,有人把臉轉開偷笑着,有人為她捏一把冷汗,有的更是饒有趣味地看好戲。
楚卿揚暗暗咬牙,微眯的雙目閃着危險的精芒。倒是瞧不出恢復記憶的她,不只性子變了,還是個伶牙俐齒的。
他不想跟她計較,直接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將軍確定要在這裏談?」她故意看了周圍一眼,然後再看回他,她是不介意這麼多耳朵聽着,只是好心提醒他罷了。
楚卿揚打量她一會兒后,將拭汗的大毛巾丟給另一名手下。「跟我來。」
丟下這句話,轉身朝長廊走去,沐香凝也跟在他身後,一如她坦蕩地來,走時也從容不迫。
楚卿揚一跨進門,便是一楞,瞪着那個像在街上雜耍特技的石松,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閑着」的,全身捧着貴重物品的他,像棵樹定在那兒。
楚卿揚適才還在奇怪,石松怎麼會連人都擋不住,現在看來,多少有些明白,卻依然感到不可思議,是這女人的傑作?他轉頭看向沐香凝。
「你這個手下比街上雜耍還要厲害。」沐香凝一臉天真無邪地誇獎,完全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