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魔女

獅鷲對大魔女的氣味異常敏感——這是巨龍知道、但無法解釋的謎團。普利斯拉攥緊了頭上卡特琳娜那兒繼承的極具特色的尖頂帽，咬着牙卻不開口。

“我就說大魔女怎麼會死的那麼蹊蹺，這樣看來不是死了，只是力量因為不明原因被削弱了吧。”大魔法師安格斯語氣之中掩着一股笑意，自說自話的能力似乎達到了頂端，“然後你的走狗們就盤算着把你接出來——聽上去還是挺符合條理的，不是嗎？”

他的猜測幾乎毫無緣由，他自己卻那樣就相信了。到最後甚至還把普利斯拉當成了力量被削弱了的大魔女，拍了拍手，在普利斯拉眼中分明是柔和的面龐，卻閃爍着令人恐懼的神色。

儘管看不真切，普利斯拉還是心中一驚，收回了視線。

爾後輕聲問道：“他很強嗎？”

「……大帝國是由五個位於上流的帝國聯合建立的、陸地上最大的勢力之一。大魔法師在大帝國中也僅有五位，可以說，是人類的頂尖水平。」

巨龍給出的回答讓她的驚訝更甚，同時也明白了他在見到這位大魔法師時那一抹慌亂的原因。——雖然他說可以強行突破，就怕突破之後，這位巨龍也會受傷。

普利斯拉捏着龍鱗邊緣的力氣更甚、可惜她並非武者的料，就算用了多大的力氣，也沒法對堅硬的龍鱗產生半分傷害。她低頭看了眼腰間的小包中先前慌忙放回去的白色手套，咬了咬牙。

突然，一道渾厚的不屬於人類的聲音、從眼前巨龍伸長的頭顱上傳下：

“停下你那毫無意義的猜測，人類——區區龍族的支脈，一隻小小的四翼銀龍，也敢阻擋高貴的龍族？”

低沉的聲音灑在空氣之中，許久都傳不回任何的迴音。黑色的雲彷彿深不見底的空洞一般，就算投入什麼，也不會反饋分毫。

大魔法師安格斯聽了卻是一笑、這聲笑聲中染上了鄙夷的色彩：“出來的比較趕、我那隻坐騎最近又跟我鬧彆扭了不肯聽命。沒辦法只好隨便抓了個坐騎。……不過有什麼關係？！打架看的不是坐騎，而是對手！”

他危險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巨龍背上的那道身影。一身黑色的她看上去幾乎整個人都融入了夜色之中，若不是偶爾能對上的那道視線，他肯定會覺得那只是巨龍為了忽悠他而隨便做的個小人兒。

不過很可惜，看不見對方的樣貌。

他不由得輕哼一聲，雙手一揮，亢聲道：“高興吧，年輕的巨龍！大魔法師安格斯帶領的第三騎士團將成為你的對手！——我們不要求你背叛那位大魔女，因為你終究會成為我們手下的敗者！”

他彷彿完全從睡夢中清醒了，手上一揮、一道光芒便在手中閃爍。普利斯拉站在巨龍背上，往周圍望了一圈——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已經被獅鷲騎士給完全包圍。

特別是在左翼附近、還能看得見一位與其他騎士的穿着不大一樣、像是騎士隊長的人。

「請您不用擔心，大魔法師並不擅長騎士團的團隊作戰的模式，他肆意取代騎士隊長的位置，只可能造成騎士團的混亂。」

“……霍普金斯先生，對吧？”

普利斯拉突然問了一聲。她從懸在腰間的小包中拿出那雙乾淨潔白的手套，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就算他們不動手，那位大魔法師的實力，……我能看得出，他的魔法深不見底——並非你能夠對付的。”

「無妨，龍族自古是空中的王者，這等高地，他能利用的僅有陣陣微風——我能與他一拼。」

“聽我的，”她輕輕咬了咬下唇，潔白的手套戴在手上，宛若沒有厚度一般、將她原先漂亮的指形完美地襯了出來。她墨色的眼睛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同時不知反着哪裏的光，“霍普金斯先生，你見過大魔女的魔法嗎？”

巨龍不再說話，而是沉默。他突然振翅上飛，下方原先的位置劃過一道白光、那正是少數殺傷力強大的光魔法。

能在烏雲壓城的黑夜當中，聚起如此強勁的光芒，大魔法師安格斯不負此名。

普利斯拉在龍背上站穩，伸手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手套背部那道藍色的紋路突然發出黯淡的光芒、旋即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往上攀爬，爬至指尖的部位便停了下來。

她取出腰間的藥劑瓶，用牙齒咬開，洋洋洒洒地灑在空氣之中。

人類使用的魔法，雖然沒有具體定義，但奶奶曾經告訴過她，那是基於自然的魔法。——也就是說，無法在沙漠之中使用水魔法、無法讓樹木在岩石之上生長。違逆自然規律的魔法，都不被允許成功。因此在人類中使用範圍最廣的，還是風魔法。

這也是人類始終無法攻下海域的原因——在水魔法上有着無可比擬的天賦的海族，他們生活在沒有空氣的海底，他們對此束手無策。

除此之外，魔法的強度則取決於個人。優秀的魔法師能讓荒土長出參天巨木、而愚笨的魔法師，連讓雜草生出都困難異常。同理，僅有優秀的魔法師空氣摩擦點燃火焰、這種攻擊性的火魔法，在大部分魔法師手中都無法辦到。

至於這個自然規律的範疇由誰決定。

——大魔女。

因此，人類才會不得不匍匐在大魔女腳下。這是完全無視了所有的魔法限制、能肆意使用各種魔法的人，加上她的魔力儲量超過了所有人幾十甚至幾百倍——所有人都提不起跟她作對的念頭。

本來，只是被撿回去的普利斯拉是個普通的人類。但是大魔女卡特琳娜在她成年生日的時候，送給她一對自己親手織的手套——這跟她曾經送給萊克爾敦的手套相似，據本人所說，“能夠稍微調動我的權限”。

藥劑瓶中的液體在空氣之中凝聚成塊，旋即在普利斯拉手上散開的藍色光芒下不斷地膨脹變硬。腳下的巨龍並不靈活地躲閃着大魔法師安格斯的攻擊、那邊還得避開一擁而上的騎士團，顛簸一陣一陣，令普利斯拉無法集中精神。

突然幾團火籠罩了她周圍圍繞的固體，灼熱的氣息突然撲面而來，驅散了陰潮的薄霧，同時為她的周圍帶來了光明。

眼前突然劃過大魔法師那對恐怖的眼睛，普利斯拉手下的動作一頓。

方才專心魔法，才沒有注意巨龍的位置會不會暴露她的身影，沒想到——周圍的火光那麼明亮，他肯定看見了自己的樣貌了吧。

普利斯拉咬了咬牙，也不知道巨龍口中的之不盡的麻煩究竟是指什麼。

她面前的固體在不斷擴大體積、然後分裂，大魔法師的魔法卻突然停了下來似的，導致巨龍的動作幅度變小了一點，她抓緊機會手上一握、由藥水硬化裹着一層火焰的固體便升上了她上方的空中，旋即體積加大的速度突然飆升，火焰也越發猛烈起來。

一道火光落下了。

兩道火光落下了。

在固體增殖到有巨龍一半體積的時候，它的周圍突然開始朝四周放射火光，那道鮮紅中透着淡淡黃色的光彷彿在警示着人們不要隨便靠近——然而不等人的大腦將其處理過來，一名向上飛來的騎士被直直地砸到、驀地完整的人就只剩下了下半身。

“……是火焰魔法！！”

“……怎麼可能！這是高空——怎麼可能會有火焰？！！——還有岩石？！”

“……避開！避開！！

下方突然間沸騰了起來。然而那團巨大的火焰卻不理會他們的反應，火光下落的速度加快，宛若下雨一般細而密。混亂的獅鷲騎士四處逃避、有的想要飛到那團火焰的上方——細雨突然換了個方向，朝側邊平平拋出，不放過任何的敵人。

大魔法師被這突生的變故驚到了，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大魔女的魔法——但轉念一想，剛剛在龍背上瞥見的那個年輕的面孔根本就不是掌控雲海森林多年的卡特琳娜，——那麼，那是什麼人？！

這個魔法之中，不單單是火焰——還有像是岩石一般堅硬的黑色固體！火焰的話他本身也能辦得到！但是在高空之中憑空變出岩石，不單單是他，大帝國的幾位大魔法師都無可奈何！

他手一揮，一層由猛烈的風所組成的屏障擋在了他的面前。他往巨龍即將逃逸的方向望去，眼露猙獰，口中失去了所有風度地罵了一聲。那道身影此時在他的眼中異常礙眼——這個人絕對不能留下！

他猛地從四翼銀龍身上跳下，跳到最近的一名獅鷲騎士身上。他一把搶過對方背後背着的弓箭，盯准了即將遠去的那道身影。

“……風啊，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吟唱道。

一道魔法、倘若不是由魔法陣放出，則需要文字的吟唱才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不過一般在戰鬥之中沒人會去念那冗長而乏味的吟唱，捨棄了吟唱的魔法，只能放出八成左右的實力。

安格斯知道他的準頭不行——但是沒有關係，這道風會幫助他，將箭刃送進那個人的體內！

“追上去——！不要擔心你們的背後！這個東西我來扛着！都追上去！”

他朝四處逃竄的獅鷲騎士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