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番外
康定四年三月,籬城衛府。
雲小花梳妝妥當,吩咐綠離收拾準備,她卻往書房而去。
推開書房的門,衛子晉居然不在裏面,她剛要轉身,就見書房右邊牆壁上的山河畫掛歪了,她上前順手理了理,剛揭開山河畫,忽然見畫後面一個藏在牆壁里的暗盒。
看到這個,雲小花莫名的有些心驚,這些年衛子晉什麼都告訴她,便是生意上的事夜裏也會細細講解給她聽,衛子晉手中的財產有多少她都知道,可正因為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忽然見到這個暗盒子,卻使雲小花疑惑不解。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拿了下來,楠木盒子放在桌案上,她靜靜地看了一會,還是摸向那上面的鎖,居然沒有上鎖,必是衛子晉剛才打開後有急事,匆匆放回去時忘記鎖上。
盒子裏很簡單,並沒有雲小花想像的信件或是密函,只不過是一幅捲軸,她慢慢打開,印入眼帘是一副美人圖,上面是一位穿着駝色繡花窄袖襦裙的二等丫鬟,那丫鬟在桃樹上採摘桃花,那張清雅的面容,雲小花再熟悉不過,她忽然驚覺,捂住了嘴。
莫非衛子晉也是重生?
書房外傳來綠離的聲音:“姑爺來了。”
雲小花迅速的扣上盒子匆匆放回畫后,然後坐在書案前拿起一本書時,衛子晉已經跨步進來,看到雲小花,臉色顯然微微一變,接着目光不動聲色的往牆壁上瞥了一眼,似乎跟離開前沒有兩樣,只是看到小媳婦的書,他不免失笑,“你的書拿倒了。”
雲小花臉腮刷的一下紅了,她把書放下。
“你還有心思在書房裏看書呢?”衛子晉來到她身邊,伸手把她抱住,順勢坐在椅中,把她固在自己的大腿上,接著說道:“這次我們可以不用回湖州也行的,欽天監測出湖州一帶會有旱災,官家早幾月就派人去湖州治理了。”
先前雲小花說自己做了一個夢,說湖州一帶會有災情,她沒有說蝗災,她把這事告訴了衛子晉,衛子晉居然信了,還快馬加鞭的派人給京城傳了話,沒想欽天監也測了出來,早派人去了湖州。
雲小花摟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攬住她的腰肢,非常的用力,使兩人靠得很緊,能彼此聞到對方的呼吸。
她仰起頭,望着衛子晉的眼,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幅畫,心裏莫名的酸楚,衛子晉也是重生,難怪當初不管她如何鬧,他只求自己不要離開,因為上一世她離開他么?
她要不要告訴衛子晉她也是重生,她還要問問他,當年為何要跟許雅定親,上一世是不是真的有喜歡過許雅,還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你怎麼了?”衛子晉垂首吻了吻她的唇。
雲小花沒有避開,心思煩亂。
衛子晉見她沒有避開,心為之一動,接着又吻了吻她的唇,沒有鬆開,啟開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她到這時才有些閃躲,衛子晉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他追着她的粉舌不放,直到佔滿她的氣息。
雲小花下意識的抱緊他的脖子,整個身子攀附在他懷中,衛子晉托住她的臀,手慢慢探入衣裳內,摸上她小巧的腰肢,上裳往前一推,露出一雙雪白峰乳,他的手掌敷上,一隻手托臀抱起,兩人往書架後邊去了。
那兒有張長榻,衛子晉把人小心翼翼的放下,鬆開她的唇,又看小媳婦那迷離的水汪汪的眼睛,他撐着手臂,俯首看着。
“都生了兩孩子,怎麼就沒有半點變化,一碰就動情,你是打算讓為夫沉淪在這閨房之樂中么?”
他嘆了口氣,眸里卻儘是沉醉,俯身纏上。
院子外一切打理妥當,孫玉站在馬車前來回踱步,忽然含香從那頭匆匆過來,孫玉見着,問道:“如何?尋到公子了么?”
含香搖頭,孫玉嘆了口氣,“再不出發,都日上中天了。”
這時杏雨走來,聽到這話,說道:“玉竹先生,今個兒怕是不能出城了。”
“為何?”
杏雨臉頰微微一紅,恭敬的回答道:“公子同雲娘子都在書房。”
孫玉一下子全懂了,回頭了看一眼那群尖着耳朵聽的護院,揮了揮手,“行了,大傢伙就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
他這麼說完,轉身往丘乙那邊訴苦去,公子這幾年越發偷懶了,所有酒宴推掉就算了,如今連出個門,都能失約,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書房內,到晌午終於有了動靜,雲小花一臉迷茫的醒來,只覺得全身骨架子都散了,她被衛子晉擠在長榻內側,圈在他懷中,半個身子基本爬在他身上。
兩人累極就這樣胡亂的睡了一覺,那今日還出門么?
雲小花從他身上下來,為他蓋好薄被,穿上衣裳推門出去,就見書房左右的護院早已經被人清空,她臉頰微微一燙,就見杏雨一人守在不遠處等着傳喚。
杏雨這兩年嫁給府中掌事,性情越發的穩重。
沒法出遠門了,雲小花也是有些無奈,她回院中吩咐綠離把包袱放起來,指不定過兩日衛子晉起了心思,還是得出發的。
這幾年他帶着她走南闖北,一刻都不得分開,剛開始雲小花還一臉新奇,現在就有些覺得累了。
他說要帶她看遍山河,可是卻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她有些犯懶了,衛子晉也是,大部分時間兩人呆在籬城,都不想出去。他說籬城山好水好,除了德清縣的雲家村,就沒有哪處有這麼讓人留戀。
就在兩人賴在籬城半個月沒出城的時候,晉王世子夫婦來了,奚佩蓉珠光滿面,面色紅潤,一張瓜子臉都長圓了,卻比之先前還更加美了幾分,不說話時顯得有些威嚴,神色帶着一點凌利。
落入雲小花眼中,覺得昔日好友也變了個大樣。她上前揉了揉她的臉,笑道:“越來越有世子妃的樣子。”
奚佩蓉勉強笑了笑,眼眶卻是紅了,拉着雲小花的手往屋裏走,雲小花覺得她這次似乎心事沉沉,心也跟着緊張起來,兩人往屋裏走,進了門,雲小花屏退了下人。
屋裏,奚佩蓉臉色忽然放鬆,卻是一臉的憂愁,說道:“小花,石大哥的表妹來了,在府中住了三個月,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你說我要不要主動為石大哥納個側妃。”
“納側妃?”雲小花瞪大了眼睛,憑心而論這事放在自己身上也不會這麼爽快的,康定元年,京城局勢剛定,衛子晉離家三年終於回來的時候,那時他說留了個妹妹在營州城裏,她就心裏不舒服了好幾年,雖然後來種種已經證實他當初一時口快故意氣她的,可是這事也成了她心中的疙瘩。
奚佩蓉無奈點了點頭,“表妹住的這幾月里,明裡暗裏都想着入府為側妃,況且石大哥對她照顧有佳,只差我沒有開口答應。他貴為世子,納幾個側妃並無不妥,我也不想霸道,得一個嫉婦之名,或許我應該更加慷慨一點,胸口寬廣一點。”
“京城的權貴中,哪家不是娶妻納妾的,雖然我公公和婆母感情深厚不與類同,但石大哥還年輕,他肩負着紀家重擔,而今我只為石大哥生下一個女兒,都好幾年了,肚皮也不爭氣。”
“或許世子並不是這麼想的,你可曾問過他。”雲小花試探的問。
奚佩蓉搖了搖頭,“這種事要如何問?如果我問了,他多半會說不用,說我想太多了。反而是我不對了。”
雲小花也不好怎麼勸了,只道:“夫妻之間還是要多多溝通的,你得跟世子說一下吧,畢竟為他納側妃。”
奚佩蓉說這話不知道心裏有多痛,接着伏在雲小花肩上哭了起來,哽咽道:“小花,早知道我就不嫁入晉王府,在京城,我一個人無依無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雲小花拍了拍她的背。嫁入權貴,安能自由,她雲小花上一世只不過嫁給了行商的衛子晉,過得也是百般辛苦,這一世終於苦盡甘來,卻也是萬般不易。
“別盡想些難受的,咱們不是還有銀子么,咱們的鋪子開遍三國,有什麼不好的,實在不行,咱們守着銀子過日子。”雲小花勸道。
奚佩蓉卻被她的話給逗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看着楚楚可憐。
忽然奚佩蓉捂住嘴嘔吐了起來,雲小花獃獃的看着她,拿了濕巾子給她擦了擦,奚佩蓉有些不好意思,“從京城來籬城費了兩個來月,真正是坐膩了馬車,若不是一心想見你,我真的要犯懶了,這不,又噁心起來,多半有點水土不服。”
“這次來了便住些時日,這籬城最是自在,沒有人管着,咱們姐妹好好遊玩一陣。”雲小花收起濕巾子,又坐回她身邊。
“那是當然。”奚佩蓉拍了拍胸口。
雲小花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忽然問道:“你的月事可正常?”
奚佩蓉錯愕,看着她接着苦笑:“我的月事一向不太正常,這幾年一直在調理,算算日子又有二三個月沒有來了。”
雲小花聽着沒有說話,兩人一起聊了好半日的天,看着奚佩蓉睡下了,雲小花才出了門。
她吩咐下去請來醫女,乘奚佩蓉睡着,悄悄給她把了脈。
醫女探了半晌,回稟:“給雲娘子道個喜,這位娘子是喜脈,怕有三個月有餘。”
雲小花聽到這話高興的合不攏嘴了,立即搖醒奚佩蓉,把這個喜訊告訴她,奚佩蓉一臉獃獃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嘴裏卻是無意識的說道:“我竟然還能懷上孩子。”
“能的,你跟世子那麼年輕,現在你肚子不就懷着寶寶了么?”雲小花拉着好友的手,也是喜不自勝,比自己懷上孩子還要高興。
當日紀石聿得到消息,就在奚佩蓉房裏歇下了。
雲小花在衛子晉那兒才得到消息,原來這一路上兩人都吵着架,剛才入了城還在鬧彆扭,難怪奚氏會這麼難過。
世子夫婦在籬城住下,京城裏有晉王殿下,小兩口打算在籬城住到孩子出生再說。
轉眼過去了三個月,這日雲小花從小廚房裏端了一碗老火湯,準備給書房忙活的衛子晉送去,沒想來到書房外,就見書房門口的下人都不在,院子裏靜悄悄的,雲小花心頭一緊,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
剛要敲門,書房裏傳出聲音:“長義,我妹妹已經來了營州,這麼多年,我妹妹也算是對當初的事受盡了懲罰,而今我許安只求你一事,你若納我妹妹為貴妾,營州財富你我共享,如何?”
書房裏一時間沒有了聲音,接着那許安又道:“如今我可是營州知州,對於你們生意人來講,營州就是一塊肥肉,誰能得之,興,能崛起一個家族,敗,你衛家的生意永遠只能佔據南邊,你衛子晉這麼多年在營州乃及幽州所經營的生意全部化為烏有,作為生意人,你懂得誰才是最有利的。”
雲小花聽到這兒,手中的盤子猛的一抖,“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她來不及收拾,趕緊跑出了院子。
她直接去了奚氏那邊,而今的奚氏沒有了那初入城時的煩惱,心情暢快了,面色也紅潤,看到雲小花,見她神色慌張,上前拉起她的手細問。
雲小花心裏怦怦直跳,她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世的許安做了營州的知州,他妹妹許雅不是已經被許家人送去廟裏削髮為尼了么?怎麼又還俗來了營州,莫非當初送去廟裏只是許家的一個晃子。
雲小花此時心情煩亂,她沒有把這些事告訴奚氏,只在這邊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雲小花叫綠離去打聽,得知許安在她走後沒多久就出了府,似乎出府的時候臉色不好。
接連幾日,衛子晉沒有回主院,那日她打翻補湯,衛子晉但凡細心點,找下人問問就知道是她去了書房,但他不但沒有過回來,居然也沒有審問下人,就像沒有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雲小花存着心事,守在院中,陪着兩孩子玩耍,然而到第六天,衛子晉直接出了籬城,綠離打聽得知,已經帶着玉竹先生去營州了。
雲小花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難受的要命,臉上卻是一臉淡然,依然領着兩孩子,像沒事人似的,可是她卻不再見奚氏,她怕控制不住。
熬過去了兩個多月,衛子晉回城了。
他還是沒有回主院,而是直接找世子喝酒去了,夜裏又沒有回來,聽說喝得醉熏熏的,兩個人都爬下了。
第二日,雲小花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殺入衛子晉書房,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衝動,既然這一世他跟許雅的桃花劫躲不過,她就問個清楚,面對現實。
書房內,衛子晉正扶着頭,骨節分明的手揉了揉太陽穴,見雲小花一陣風似的衝進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起身上前拉住她的小手,接着一帶,落入懷中,兩人坐在桌前,他把頭靠在她的頸窩處,很是誇張的吸了一口,呢喃:“這兩個多月真是辛苦死我了,還是在家裏抱着媳婦最是舒服。”
雲小花氣極,推了他一把,他紋絲不動。雲小花對他肩頭下了一口,衛子晉悶吼一聲,也不惱,只囤出一隻手來,捉住她的下巴,垂首細細的吻了起來。
雲小花打定主意不想讓他這麼糊弄過去,她乘他不注意,直接咬下牙齒。
衛子晉吃痛,忙鬆開她,唇角已經流下血跡,衛子晉無奈一笑,說道:“看來你是不會這麼原諒我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先別生氣。”
還有這麼死皮賴臉的,倒要看他是個什麼意思。
衛子晉沒有安排馬車,只帶着雲小花直接上了籬城的城牆。
城牆上,雲小花迎着風往下一看,只見城下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或坐或站,有的在路邊開起了灶火,煮食東西。
雲小花錯愕:“這是怎麼回事?”
衛子晉哈哈大笑,解釋道:“那日你不也聽着了么,營州新任知州許安,許雅的哥哥,他威脅我納他妹妹為妾,我衛子晉幾時受人威脅過。拿營州來威脅我,簡直是自不量力。”
雲小花冷哼一聲,原來那日他已經知道是她了,可是事後為何不來找她,不管納不納妾,總要交代一聲吧,她可是他的正妻。
衛子晉側頭看她,見她圓潤的臉上帶着怒意,忍不住伸手上前揉了揉她的臉腮,笑道:“你別生氣,我還沒有講完呢,我這兩個多月去了趟營州就是辦這事兒去了。”
“百姓無外乎吃飽穿暖,不受戰亂之苦,而營州屬邊關重地,百姓尤其辛苦,我這些日子也沒有干別的事,就是讓營州的糧食鋪子以及日常用度鋪子全部關閉,於是營州就鬧起了飢荒,開始有百姓往幽州去,但那頭也是我的地盤,於是乎新上任的營州知州就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荒災’。”
“事後我讓人向坊間傳言,說出籬城的位置,開始有百姓知道原來在幽州和營州之間還有一個富饒的籬城。就這樣營州的百姓都跑這兒來了,而且我決定接收這些百姓,從此咱們的籬城就壯大了好幾倍,至於營州,就留給許知州去解決吧。”
雲小花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衛子晉,原先繁華的營州,如今已然成了一座空城?百姓都跑光了,這個父母官怎麼當的?
衛子晉把雲小花攬入懷中,接着向底下的守城軍揮手,只見黑壓壓一群百姓湧進城來了。
“那他們住的地方怎麼辦?接收了這麼多的百姓?還有營州的生意不要了么?”雲小花奇怪的問。
衛子晉卻是笑了,“百姓進了籬離,我關起門來做生意不是比營州做生意更好,況且這兒離關外也近,不妨礙我行商關外。至於百姓們住的地方,我早兩個月前已經派人修了住所,想要屋子住的,必須付錢買,沒錢買的,就可以在城裏做工賺錢,咱們籬城的小作坊多,生意一向繁榮,大把的出路,再等他們賺足了銀子買了屋子,就不會再願意回營州去了。”
雲小花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問道:“你不想納許雅為妾?”
衛子晉答道:“我為何要納她為妾,這一生我有你就夠了。”
“要是你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之上,你還會這麼想么?許家有錢有勢,許雅溫婉可人,你會不會願意了?”
聽到這話,衛子晉垂首看她,臉色異常的嚴肅。他認真的看着,唇辨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許久,他似嘆了口氣,把雲小花緊緊攬入懷中,伏在她耳邊說道:“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只要你一個,不管我是殘廢還是健康,是富還是貧,只要你不嫌棄我,不離開我,我是打死也不會離開你的。”
雲小花聽到這話竟然流下了眼淚,衛子晉是重生的,他雖然沒有告訴她,但上世整整都已經不存在,重要的是這一世他陪在了她的身邊,他守着她,護住她,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