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4.04

友摯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知道自己等的人就要來了,可是這一刻,心裏卻出奇的平靜。

花壇所在的位置在廠區東南角,這裏栽有兩棵極粗壯的雪松,枝葉繁茂間,遮住大半行人的視野。

短短一截路,好象走了很久,又好象只有一瞬。然後下一秒,男人健碩頎長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因為是臨時被叫出來,所以沒來得及穿外套,石征的上身只有一件印着救援隊LOGO標誌的黑T,短袖。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在降溫。初秋的北方城市,空氣中已經有了凜凜寒意。友摯想,這人竟也不覺得冷?

在見到友摯的瞬間,石征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愣。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

友摯知道,他一定認出了自己。

上次在秀山公園一直沒有機會細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那雙眼睛,很黑很幽深,讓人想到被風吹散的夜色,偶然露出了月下水的清光。

現在,被這樣一雙眼睛望着,雖然只是行進途中短暫的一瞥,可是於友摯來說,卻好象等待了許久。

她低頭下意識的去摳指甲邊的皮肉,其實她指甲的邊緣修理的十分整潔。她只是還拿捏不準,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當她再抬頭的時候,石征已經近在咫尺。

“姜姐,你還好嗎?”小油菜的聲音將友摯拉回現實。

友摯十分清楚廠里沒有醫務室,所以她讓小油菜去找石征。

既然能做急救培訓,她想,自己這點小傷對救援隊長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為了避免弄錯,友摯更特別交代了小油菜有關石征的體貌和特徵。

友摯不知道自己的小助理有沒有聽進去,但她反覆強調一點——只能找這個男人,除了他誰都不行。

好在小油菜不負所托。

“別擔心,我還好。”友摯寬慰性的握了握小油菜的手。

畢竟跟了友摯快兩年,不知不覺中默契已經養成,小油菜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彎下腰,主動將身體湊上前。

聽友摯在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油菜點點頭,隨即轉身一溜煙跑開。

石征一點也不關心小油菜的去向,他只是朝她離開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並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低沉着嗓音問友摯:“傷到哪只腳?”

目光在她光裸的腳背上滑過,而後視線一轉,掃到旁邊地上孤零零躺着的高跟鞋,其中一隻的鞋跟已然折斷,石征挑眉,問:“右腳?”

友摯今天穿了一條長裙。

當她把鋪陳在腳邊的裙擺收起時——果然,石征看見了她的那只有點紅腫的右腳踝。

於是他半蹲下身,手拄着膝蓋,視線與坐在花壇上的友摯齊平:“來,把腳給我。”

他朝她伸出一隻手。

這個姿勢,如果手心裏再托個戒指盒——用來求婚再好不過,只是有個前提——男人的眼神不是那麼的淡漠。

收起綺麗情思,友摯規規矩矩道,“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他正專心查看傷處,臉上表情始終淡淡。

友摯發現,這人下盤很穩,一條腿跪在地上,另一條腿半抻着,膝頭綳的筆直。她的腳壓在上面,對他來說,好象根本就沒有份量。

“怎麼樣?能動嗎?”石征示意她活動一下足關節。

可是剛動一下,友摯就疼的發出“噝”一聲。

石征皺了下眉:“很疼?”

友摯咬了咬牙,說:“有點。”

她的腳踝纖細,被他抓在手中,與粗大的手掌形成鮮明對比。

石征空出其中一隻手:“一會我的指頭按壓到哪,如果疼的話就告訴我。”

友摯點了點頭。

他的手掌寬厚,大約是經常運動的關係,掌心略有些粗糙,特別是指腹的位置,裹着薄薄一層繭。

經他觸碰過的地方,友摯感到些微癢,又有一些麻。

此時,他正低着頭,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的那隻傷腳上。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頭髮剪的很短,是乾淨利落的寸頭,襯得臉型稍顯瘦削,露出鴉青色的鬢髮線,弧度流暢而完美。

友摯想,他的頭髮摸上去觸感應該是毛茸茸的,像新生的胡茬,有點硬,應該還有一點扎手。

她很想要摸一摸,但是最後忍住了。

“噝——”不知被他按到哪裏,友摯倒抽了口涼氣。

緊接着,他又是幾個動作。

等友摯深切感受到痛時,石征已經收手。

“不是骨折,肌腱應該也沒有損傷。目前看來,只是腳筋出槽而已。”他說出自己的判斷。

好在痛楚也僅有一瞬,友摯看着他:“那我要怎麼辦?”

“沒事,我已經幫你複位了。”他說。

“複位?”友摯仍有些發懵,“什麼時候?我怎麼都不知道?”

石征說道:“就在你剛剛喊疼的時候。”

難怪會那樣痛。於是,友摯對他的印象立刻又多出一條:此人出手夠快,既狠且辣。

把她的腳放到地上,石征起身,然後示意友摯:“走兩步試試,看有沒有問題?”

友摯十分配合,站起來跛着腳向前緩緩移動了兩步,樣子頗有些狼狽。“走是能走,就是……還有些疼。”

“疼是因為你的足關節還沒有消腫,回去記得冷敷,注意休息。”最後,石征叮囑,“如果還有問題,最好去醫院拍個片子。”

友摯“哦”了聲,一面彎腰去撿地上的高跟鞋。

原本石征已經打算告辭,可是看見她這個舉動又覺得不妥。他走過去,好心提醒:“你的腳現在暫時還不能穿高跟鞋。”

友摯又是輕輕“哦”了聲,然後將高跟鞋抱在懷裏,微微蹙起眉,做出一副既苦惱又無措的樣子,“可是怎麼辦?我總不能光着腳走回去啊。”

她說這句話雖然聲音很低,但石征還是聽見了。既然聽見,就不好置之不理,他掐了掐眉心,問友摯:“你有備用的鞋子嗎?”

“我的車裏有一雙。”

平時上下班為了開車方便,她都穿平底鞋。但是通常下車前她會換掉,之後再另穿高跟鞋進公司大樓。

石征斟酌了下,然後問她:“你把車停在哪兒?”

“不遠,就在前邊。”友摯抬手給他指出一個方向。

石征低下頭去看腕錶,一面在心裏估算會議室那邊的培訓大概還要多久才會結束。然後,他對友摯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去取。”

“不用那麼麻煩。”友摯先是推辭,稍後又試着問了句,“你能送我上車嗎?”

石征想了想,答:“可以。”

友摯這才鬆了口氣,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那樣說反倒顯得有些不信任他的意思。

怕他誤會,友摯解釋:“我把手機忘車裏了。除了取鞋子,我還想給我的助理再打個電話,畢竟我這樣……實在不方便開車。”

“沒關係。”石征並不在意,他對友摯說,“走吧,我扶你過去。”

但是友摯卻待在原地沒有動。

兩人離的很近,友摯發現自己身高剛到他下巴,目光所及之處,是他說話時上下滾動的喉結,那樣子性/感極了。

“怎麼了?”石征並不知曉此刻她腦袋裏在想些什麼,只見她呆愣愣,便一勁的催她,“走啊。”

友摯回神:“我腳疼的厲害。能不能麻煩你……背我一段路?”

她蹙着眉,好象極力隱忍的樣子,再配合那雙眼睛。

友摯的眼睛生得極溫柔,溫柔到能夠激發男人的荷爾蒙。

所以當她怒目橫眉,給人的感覺也永遠像底氣不足。久而久之,大家便以為這是個性子軟和的。

其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這副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顆怎樣冷硬的心。

現在,友摯就用這雙眼睛望着石征,直望到天荒地老也沒有得到回應。

面前的男人只是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不知為什麼,友摯突然覺得意味深長起來。

她承認,自己的腳其實並沒有那麼痛。哪怕被他看出來她的目的不純,但是那又怎樣?若要認真算起來,最後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反觀現下,石征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麼。

友摯以為他不樂意,正想着要不就算了。誰知下一秒,這人邁開長腿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露給她一個寬闊結實的後背:“上來吧。”

他的語調平緩,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伏到他背上的時候,友摯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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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已有勇士留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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