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惹禍上身(修)
天陰沉沉,一早便下起了細雨。陰沉的天色讓低矮的四合院內顯得更加昏暗,玉瑾進了大堂,甚至看不見一早便坐在工作枱前的玉振陽。
“今日下起了雨,陶先生恐怕是不來了,你可以安心再去睡一會子。”
玉振陽猛然說話,嚇了玉瑾一跳,她一手撫胸口,一手攥緊拳中的票子,底氣十足道:“姓陶的來或不來,我照樣是安心的,這八十我已然籌到,卻是不怕那姓陶的了。”
玉瑾說著話,自扭身坐下,繼續道:“爹,我敢跟你打賭,就算大雨滔天,那姓陶的也會來。”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屋檐下就出現一把黑雨傘。緊接着,傘一合,陶建仁已然走至房檐下。他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將傘斜靠在門板外,自己跨了進來。
陶建仁進了屋,先跟玉振陽打了個招呼,卻一直把眼睛望着桌前的玉瑾。玉瑾挑眉橫他一眼,扭臉不睬他。陶建仁尷尬一笑,有些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玉瑾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直接將那八十塊拍在了桌上,繼道:“喏,一分不少。錢拿了,便可以走了。”話雖是對着陶建仁說的,但卻不曾把眼看他一下。
陶建仁拿眼看向桌上的八十塊,卻不伸手拿,只輕笑了起來。他既然能當游擊商人,一貫便是個沒皮沒臉的,若不搭理他,他也沒趣,若搭理了他,不管好話賴話,他都能接下來。
“拿了錢便要走,若不拿,是否就能多留片刻?”
呸!真是個二皮臉。玉瑾在心裏狠啐一口,卻不答話。她太了解陶建仁了,你給他一句話,他便能順着往下接十句。玉瑾乾脆不理他,直接扭身往內堂去了。
她還沒踏出後門,就聽身後陶建仁道:“姑娘為何對我如此大的意見?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我越發覺得姑娘可愛。”陶建仁說完,又扭頭對玉振陽道,“我這番話着實魯莽,還請玉師傅見諒,只是玉姑娘如今尚未婚嫁,想必我也是有追求她的自由。”
“你若能打動她,我自也不會攔着,只是你要知道,我這丫頭性子烈,上次投江的事,陶先生應該也聽說過了。”
陶建仁笑道:“我自然不會強迫姑娘,不過我與王二狗比起來,多少還是有些自信的。”
陶建仁的厚顏無恥讓玉瑾有些惱,她回過身,冷哼道:“陶先生若沒事,便請回吧!”玉瑾說完,扭身又準備走。
“這是怎麼了?誰閑得慌,招我姊姊生氣,我可不依!”
門口清脆的聲音響起,三人這才注意到門前站了一位姑娘。這姑娘與玉瑾年紀相仿,穿着上卻遠勝玉瑾。昨日因為去南允找許三千,玉瑾特地換了身最好的衣裳,是一件紅底細格單衣,配上藏藍長褲,雖說是最好的衣裳了,但手肘和袖口處已然泛白。門口的姑娘穿着一件斜襟天藍短衫,配一條黑色學生短裙,腳上白色純棉線襪,踏一雙絆帶式黑皮鞋,標標準準的女學生裝扮。她剪着齊耳學生頭,將精緻的五官襯出些活潑的味道。
玉瑾抬頭看向門口的玉珂,心裏冷笑,這一對沒皮沒臉的,今生也要撞在一起。
“哎,這大雨,膠皮車不肯進巷子裏,走了一段路,白襪上全是泥點。”玉珂收了傘,一邊往裏走,一邊低頭看腳上的泥點。她走至玉瑾身邊,一把摟住玉瑾的肩膀,親熱道,“姐姐,你可有衣服要洗?順便將我這白襪也洗了罷。”
玉珂衝著玉瑾甜笑,模樣十分可人。前一世便是這樣,玉珂的衣服鞋襪幾乎都是玉瑾幫她洗,就連底褲,她也會讓玉瑾替她洗了。不過玉珂是個八面玲瓏的,她從不會頤指氣使地讓玉瑾給她洗衣刷鞋,通常都是親親熱熱挽住她胳膊,說幾句軟乎話,玉瑾也就心甘情願去洗了。
前世玉瑾自覺是當姐姐的,便一直慣着玉珂,替她洗衣刷鞋,也覺得是姐姐的本分,再者,玉珂人美嘴甜,她也是打心眼裏喜歡她。可如今,她再看玉珂那張尚有些許清純的學生面孔,卻覺得這妹妹矯揉造作地叫她噁心。
玉瑾一抖肩膀,甩開玉珂的手,冷然道:“今兒個沒衣裳要洗,你有時間便自己洗了白襪,沒時間洗便別穿了。”
玉珂狠狠愣了一下,一貫疼愛自己的姐姐,怎能當著外人說出這樣一番話,讓她下不了台?玉珂心中委屈,不過她性子潑辣,倒不會哭哭啼啼躲進屋裏。她臉上尷尬稍一閃過,隨即眉眼一斜,看向一邊的陶建仁,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位先生,可是你招惹了我姐姐,如今倒叫姐姐把這氣撒我頭上來了。我受了這無故的屈,這筆賬可如何算?”
陶建仁見這姑娘嬌憨可愛,心裏也有幾分歡喜,便笑着賠禮:“不知何時得罪了玉大小姐,正想着如何賠罪呢,這又莫名其妙得罪了玉二小姐,看來我今日是不宜出門。倒忘了看看黃曆,我今日可還會有血光之災。”
玉珂噗嗤一下笑了,道:“再這般油嘴滑舌,恐怕真有血光之災了。”
玉瑾見兩人有說有笑,自然覺得格外刺目,她冷哼一聲,道:“陶先生拿了錢,卻還不走,這是要留下來吃飯么?我們家這點家底可全都給你了,今晚便是喝粥的錢都沒有了,所以恕不款待。”
玉瑾說話句句帶刺,陶建仁卻是不惱不怒,仍舊笑着道:“若真如此,這八十塊,陶某便送給姑娘了。姑娘也不必心中不安,只求姑娘告知,我到底哪裏得罪姑娘了,能否給我一個好臉色。”
玉珂似乎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陶建仁,復又看了看玉瑾。這二人表情天差地別,一個熱切切,一個冷冰冰,看起來這其中頗有些隱情,一時間調起了玉珂的興味。
玉瑾猛然醒悟,她這般的針鋒相對,越發地引起了陶建仁的注意,這般繼續下去,無異於引火上身。這般一想,玉瑾便不再搭話,扭身回了內堂。
玉瑾走了,陶建仁有些索然無味,拿了錢,也自離開。
玉珂心中更是大惑不解,立刻向玉振陽詢問起來。玉振陽向來寵愛玉珂,便毫無隱瞞的一一告知。
玉珂聽完,雙眉一蹙,道:“爸!鋼琴彈不彈也不是甚要緊事,你怎可以逼姐姐嫁給王二狗?誰不知那王二狗是個什麼人,見了便叫我反胃,你讓他當我姐夫,這不是成心讓我吃不下飯么?怪不得今天姐姐甩我臉子,竟是有這樣的事情,她多半以為是我為了那八十塊錢,攛掇你逼她嫁人,她可不是要討厭我。”
“我也是後悔的,沒想到她去投江了。我原想着拖一段時間,攢了錢,還了那八十便是,卻不曾想王家急着娶親,第二日就上門來了。”
“哎呦,我的好爹爹!”玉珂撒嬌似地搖着玉振陽的手臂,“你可是要害苦我了,今後姐姐惱了我,叫我如何是好?”
“玉瑾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來軟糯,受了委屈,過幾天便也就忘個乾淨了。沒事,不用理她,你自好好讀書便是。”
玉珂歪着頭,略一思考,道:“這可不行,我卻不能由着姐姐恨我,我要好好解釋一番。”說完,便自轉身進了內堂。
玉瑾正仰面躺在床上,眼下正覺得痛苦萬分。經過這幾天,重生初始的喜悅已全然消失,只剩下各種不適和矛盾。她感謝上天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卻不曾想還要面對陶建仁,還要面對玉珂。她心中有怨有氣,在想像中早已將這兩人碎屍萬段了,可真面對這兩人,她除了滿肚子氣,說一兩句刺人的話以外,什麼也幹不了。
玉珂卻在此時進來,開始一句句解釋王二狗的事。玉瑾一扭身,背對着她,全然沒有心思去聽玉珂的解釋。她在乎的卻不是王二狗的事,而是前世丈夫和妹妹的背叛。眼下玉珂尚知羞恥,尚在乎她的心情,在這裏低眉順眼地解釋,可前世呢?若她沒有死去,沒有重生,玉珂可還會為那苟且之事解釋?她又當如何解釋?或許她根本不屑解釋?
玉瑾越想越煩悶,背對着玉珂,冷然道:“你若真心為我好,現在立刻出去。”
玉珂受了冷遇,有些錯愕的看着玉瑾的背,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只訕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