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娟見他走出去,叨念道:「這什麼人啊,真是奇怪。」
一旁的孫絡晴卻若有所思,不知為何,這人給她的感覺隱隱有些熟悉。
「臣來遲,望皇上恕罪。」走進儀和殿,風遠抱拳一揖,向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請罪。
金朝郡朝他看了眼,想起他三日前在大殿上突然昏厥之事,關切的問道:「你身子有恙,怎不好好在府裏頭休息,無須急着上朝。」
穿着一襲玄色綉金龍紋袍的皇帝在上個月甫過三十五歲壽辰,他五官深邃,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帝王威儀盡顯。
「臣已沒事,多謝皇上關心。」說完,風遠走到排班的武將前站好,那雙狹長的眼睛毫不遮掩的掃視着殿上眾臣,目光從丞相沙平水,一直看到最末端的五品朝臣,似是在尋找什麼。
之後再看向站在他身旁,與他並列為一品大將軍的嚴舒波,再往身後的一干武將一一看去。
他這番動靜自是瞞不了高坐殿上的皇帝,「風遠,你在看什麼?」對這位他看着長大的臣子,金朝郡多了份縱容。
聞言,風遠回過神來,收回眼神,抱拳躬身稟道:「臣數日未上朝,心中甚是惦念朝中大臣,御前失儀,還望皇上恕罪。」
風家世代務農,在他長到九歲前,大字都還認不了幾個,直到後來進了鎮江王府,結識當時身為鎮江王世子的皇上,因舉止粗野又沒規矩,世子派人想教他規矩,他不肯學,但那時世子威脅他,若不學便不讓武師再教他武藝,他這才迫不得已學會這些規矩禮儀,還跟着夫子念了兩年書。
惦念朝中大臣?這鬼話金朝郡壓根不信,他適才那眼神分明就像在找賊子一樣,不過他沒揭穿他,打算等下朝後再問。
擺擺手,他看向底下的眾臣。「眾卿可還有事要上奏?」
列班的朝臣,該上奏的適才都已啟奏,皇帝見眾臣搖頭,出聲道:「那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沙平水率領眾臣,山呼萬歲。
散朝後,風遠沒像往常那般隨即離開,佇立在殿上,打量着一干朝臣,尋找「前生」唆使那些刺客伏擊他的幕後主使者。
昨日蘇醒后,他腦子混亂了好半晌,才發現自己竟回到了半年前,換言之,他從半年後重生回半年前。
前生,他攜成親甫數個月的妻子返鄉祭拜雙親,半途遭刺客襲擊,為護妻子逃走,他殺盡那些刺客,最後也力竭身死,他至死都不知那些刺客是受誰指使。
讓他更憋屈的是,在死前,他意外發現幾封妻子親筆所寫的書信,誤以為她仍與她前未婚夫背着他私下裏往來,兩人因而起了爭執。
可就在他死前,她親口告訴他,自嫁他為妻后,她便從無二心,一心一意對他。
若是當時他沒被那突然發現的書信給氣昏頭,也不致於連手下都被那些刺客給滅了、摸到門外來都還沒察覺。
若是他那時能平心靜氣聽她解釋,也許最後不會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場……思及此,他眸里掠過一抹戾色,恨恨咬牙,老天爺讓他再重生回半年前,他定要揪出那暗中害他之人,將之碎屍萬段不可。
被他那陰狠的眼神盯上的朝臣,個個寒毛直豎,不明白自個兒是哪裏得罪了這位大將軍,竟用那種惡獸般的眼神瞪着他們。
泰半的朝臣都不想去招惹這位脾氣火爆的大將軍,匆匆忙忙離開。
他最後將目光定在嚴舒波那張儒雅的臉上。
身為朝中唯二的一品大將軍,嚴舒波可不像其他朝臣那般閃避,他抬眼迎視他的目光,一臉玩味的朝他走過來。
「風老弟怎麼這般看着為兄?」他年歲較風遠年長几歲,每回見着他都以兄長的身分自居。
風遠眯起眼,盯着那張讓他百看百厭的虛偽面容,質問,「嚴舒波,我問你,你我之間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嚴舒波在皇上起義時,率領一批人前來投在皇上麾下,與他各領一支兵馬,追隨皇上一路打進安陽城,立下的戰功與他不相上下,皇上登基后,冊封他為疾風大將軍。
與他不同的是,嚴舒波頗有文采,言談舉止溫文儒雅,因此被人稱為儒將,風遠最看不慣的就是他虛偽的作態,前一刻還能若無其事的與人把酒言歡,下一刻便翻臉無情,設下陷阱,將人給坑害。
他有些懷疑,前生派刺客伏襲他之事,是嚴舒波所為。
「不共戴天之仇?」嚴舒波聞言略略思索須臾,搖頭道:「應是沒有,風老弟為何這麼問?」
風遠剛要開口,一名太監走過來稟道:「啟稟風大將軍,皇上召您前往御書房覲見。」
他恰好也有事要面見皇上,遂丟下嚴舒波,跟着那傳旨太監,前往御書房。
「參見皇上。」進到御書房,他抱拳行了個禮。
「風遠,你適才在大殿上,為何像在找仇人一樣看着那些大臣?」不若在朝堂之上那般嚴肅,金朝郡見到自個兒看着長大的風遠,臉上帶着笑問。
他確實是在找仇人,但重生回半年前這事着實詭異,他自個兒都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沒敢貿然將此事稟告皇上,只好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臣只是忽然想到,臣素日裏不拘小節,似是得罪不少朝臣,也不知有沒有人對臣心存怨憤?」
金朝郡稀奇的看着他,「喲,今兒個是吹什麼風,竟讓你這小子發現自個那壞脾氣開罪不少人。」他那脾氣,說好聽點是性子直,說話處事不給人留情面,說難聽點是蠻橫霸道,率性而為。
「回皇上,今天吹的是南風。」風遠一本正經的答道。
金朝郡笑罵了句,「少給朕貧嘴,還不老實回答。」
「稟皇上,臣只是想找個擅長琴棋書畫的大臣。」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金朝郡有些意外,「你找擅長琴棋書畫的大臣做什麼?」
「臣想學。」他這話倒是真心話。此番重生,他決定改頭換面,學幾手琴棋書畫,增添幾分儒雅氣息。
金朝郡驚訝的看着他,「你中了暑氣,莫非連腦子也糊塗了?」風遠打小就坐不住,當初進了鎮江王府,他曾替他請了個教席先生,哪知他對讀書識字不感興趣,只對拳腳功夫有興趣,一再逃課。
後來為了學習兵法韜略,迫不得已,這才找了人來將兵書逐字念給他聽,幾年下來,已認了不少字,可要他行文論道,仍是辦不到。
「臣現下腦子十分清醒。」他糊塗是昨天的事,那時剛蘇醒過來,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個兒竟回到了半年前。
「那你為何會突然想學琴棋書畫?」金朝郡追問。
對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皇帝,風遠也沒再隱瞞下去,彆扭的吐出一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聞言,金朝郡霍地大笑出聲,「原來你小子是動了春心,你瞧上哪家的閨女,快告訴朕,朕給你賜婚。」
「臣想求得她同意,再請皇上賜婚。」這次他定會小心翼翼護着她,不讓她再受任何委屈。
金朝郡調侃道:「你倒懂得憐香惜玉了。」他堂堂烈火大將軍,這幾年來不是沒姑娘向他示好,可他彷佛榆木疙瘩,對姑娘家也絲毫不留情,粗聲粗氣的把人給罵跑。
「皇上後宮這麼多妃嬪,不知是怎麼收服她們的心?」風遠虛心向他求教,他面見皇上,想問的便是這件事。在他看來,能統馭後宮眾妃嬪的皇上,定然深諳此道。
對於金朝郡而言,要收服妃嬪之心,無非只有兩件事,一是權一是勢,只要掌握好這兩者,就能平衡後宮的爭端與涉入其中的諸多勢力,他將此馭妻之道,毫不藏私的傳授風遠。
「你可施恩於她,讓她對你心存感激,再送些合她心意的貴重禮物,自然能博得她的歡喜。」他接着告誡道:「但切記不能獨寵她,否則將會讓她恃寵而驕,時親時疏,讓她難以捉摸你的心意,她才會時刻惦記着你,想爭得你的寵愛。」
風遠隱隱覺得這番話似是有些不太對勁,但一時也說不上來哪有問題,只得先牢牢將這番話記下。
「還有,姑娘家都喜歡斯文有禮的人,你這性子也得改一改。」金朝郡拿了個人舉例,「你可學學嚴舒波,朕聽說城裏不少姑娘都仰慕他。」他身邊有個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監,愛說長道短,常將臣子們的一些事說與他聽。
風遠當即便道:「嚴舒波那虛偽作態臣學不來。」
金朝郡也知風遠與嚴舒波素來不和之事,想起一個人,「你適才不是想找擅長琴棋書畫的人向他求教嗎,朕想起有個人,倒是不錯的人選。」
「是誰?」風遠問,他平日來往的泰半都是武將,與文官沒什麼往來。
「長平侯的女婿,賴文碩,此人曾受教於前朝大儒孫太傅門下,在前朝時,被稱為安陽四大才子之一。」長平侯庄維也是助他推翻前朝的功臣之一。
三年多前登基后,他斬殺不少前朝貪官污吏,但對於賢名在外的官員,或者有治世之才的能臣,若願歸順者,也不計前嫌的起用。
新朝伊始,百廢待舉,朝廷極須各種人才來協助治理朝政,並處理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好讓朝政能儘快步上正軌,為此他甚至親自登門邀請數位已告老隱居的朝臣再出仕。
聽他提及賴文碩,風遠那張陰柔的臉上登時面露不忿之色,「皇上,這賴文碩乃背信棄義的薄倖小人,毀婚另攀高門,如此斯文敗類,臣不屑與他為伍。」
金朝郡也曾耳聞賴文碩與前朝孫太傅之女本有婚約,可後來賴家退了婚,賴文碩另娶了長平侯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