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言少輕冷然的目光轉回那候着她的衙役,「帶路。」
她一言不發,宇文瓏悄然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都發涼了,他忍不住直皺眉。
進了院落,過了長廊,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這裏嗎?」
衙役恭敬地道:「是的,大人,就是這裏。」
畫眉院——她心裏已經有數了,她和敬安侯府的八姑娘黃婉孜是知己好友,來這裏不只一次兩次。
真的是婉兒,死的真的是婉兒……
宇文瓏在心裏把陸宸罵了個遍,死的是八姑娘,明知道少輕會有多難受,還把她找來?
「不去了,咱們回宮。」
她聽到宇文瓏悶悶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搖了搖頭,「不,我要去。」
宇文瓏嘆息一聲,他知道現在十頭牛也拉不回她,亦知道若是陸宸沒有通知她,她會恨死陸宸。
他終究還是陪着她進了畫眉院,下人們都圍在院子裏議論紛紛,也有幾個丫鬟在哭。
言少輕踏進黃婉孜的閨房,濃重的血腥味瀰漫著,房間四周都拉起了黃布做的封鎖線,這封鎖線還是她祖母想出來的,封鎖線內便是案發現場,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視同罪犯,而打從有了這封鎖線,案發現場也不再一片混亂了,如今大雲全國的衙門都沿用此措施。
繞進屏風,室內毫無打鬥痕迹,就見陸宸皺着眉,青玉在其身側,書吏和仵作在一旁候着,幾個衙役在收集證物。
她走近陸宸,問:「如何?」
陸宸凝着眉,沉重地道:「相同。」
聞言,言少輕面色深沉,唇瓣緊抿。
這表示如同過去一樣,死者生前都未曾受到姦淫侵犯,同樣被迷藥迷昏勒斃,也同過去一樣,死者渾身赤裸,都被剃光頭髮和身上所有體毛,割下雙乳和陰部。
她祖母曾說過,兇手一定是極為憎恨女子,才會如此犯案。
可惜的是,那兇手極為狡滑高明,做案乾淨利落,從來不留線索,是以至今都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也沒捉到人。
祖母當初曾推估過,犯案之人可能二十多歲,若祖母沒猜錯,那兇手現在也該四、五十歲了,他們也曾在發現受害者之後立即封鎖城門,清查所有進出者和疑犯,但始終徒勞無功。
兇手一直選擇京城的大家閨秀做案,且從他來去自如看來,可見對高門后宅極為了解,她深信,那兇手一定長期藏匿在京城之中,不,或許不是藏匿,她祖母說過,那兇手平日裏極可能就像一般老百姓那樣的生活,可能有妻有子,家人根本不知道他犯下驚天大案,他就跟一般人一樣,隱身在街市之中,任何人都不會對他起疑。
至於兇手是男人,為何不會是女人?這點也是祖母從被害人身上被剜掉的傷口深淺分析出來的,兇手是男子,而且是一個精神異常的變態。
她朝床邊走過去,那裏,曾是她和婉兒一同說笑談天的地方,她們也曾一起在那張床上午睡,如今,只躺着婉兒冰冷又慘不忍睹的屍首。
宇文瓏突然拉住了她,「不要看。」
「我沒事。」她還是鎮定的走了過去,緩緩掀開白布。
婉兒一直極為寶貝她的頭髮,如今,卻要以這副模樣入葬……
她的眼神顯得有些木然,手卻攥得死緊。「驗過屍了嗎?」
那仵作連忙向前回道:「是的,大人,卑職已驗過屍了。」
她接過仵作呈上的驗屍單,看了片刻,將那驗屍單交還仵作,深吸了一口氣道:「回刑部剖屍。」
她才說完,便失去了意識,因為宇文瓏一掌由頸子劈昏了她,在她軟綿倒下之際,抱起了她。
眾人一時都驚訝得不敢動,只有陸宸文風不動,像是知道他為何如此。
宇文瓏對陸宸道:「讓別的仵作剖屍吧,她雖然堅持要做,但她肯定受不了,朕先帶她回宮了。」
陸宸點了點頭,「微臣明白。」
【第十五章一案接着一案】
言少輕醒來便看見宇文瓏的臉,她有一時的恍神,但很快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慘死的婉兒,她心神一顫,半撐着身子便要坐起來。
宇文瓏沒把她摁回去,反而扶她坐起來。「該做的,陸宸都派人做好了,屍體剖驗了,驗屍單也送來了,你要看,我會讓你看,不過你昨天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先喝碗白粥再看。」
言少輕這時反而沒有真實的感覺了,她眼圈發紅,帶着些微期待的看着他,焦急的問道:「婉兒真的死了嗎?我是不是在作夢?」
「不是作夢。」宇文瓏覆住她的手,苦笑道:「樓禎在陪安知駿那小子喝酒呢,咱們要不要也去?聽說安知駿那小子哭得淅瀝嘩啦,八姑娘又沒有跟他許下什麼誓言,也沒跟他訂親,不過是他自己對人家有意罷了,他卻是哭到不能自已,說這一切都怪他,若他早些把八姑娘娶進門,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豆大的眼淚突然從言少輕眼裏滑落,她拭掉了眼淚,語音微哽,「說得對,兇手不會對已婚婦人下手,若是他早娶了婉兒,婉兒就不會死了。」
她想到婉兒說的,最想嫁人,想離開那個讓她糟心的侯府,想和夫婿舉案齊眉,生個胖娃娃……這些回憶讓她更難受了。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宇文瓏無奈的看着她。
她知道,若死的不是八姑娘,而是敬安侯府的其他姑娘,她不會這樣說。一樣都是一條性命,她平時也不會這麼沒理性,但知己的慘死讓她耿耿於懷。
「我會喝完白粥。」
正當宇文瓏稍感放心時,又聽她說道——
「不過,我也要去刑部驗屍房,我不想讓婉兒孤零零的在那兒。」
宇文瓏眉頭緊蹙,最後輕嘆了一口氣。「今日你不許去,關心則亂,你做不好的,不如暫時放空,讓腦子休息休息,說不定能找出破案的脈絡。」
言少輕垂下眼眸低吟道:「但是,我在這裏覺得悶,好悶好悶,只要想到婉兒的死狀,我就快透不過氣來……」
宇文瓏凝視着她悲愴的雙眸,「我帶你出宮走走。」
「我不想被一堆人跟着。」如果那樣,她寧可留在這裏獨自消化她的悲傷。
「不會,我向你保證,只有我們兩個。」宇文瓏將擱置在矮桌上的粥碗拿起。「我喂你喝粥,喝完了,咱們就出去。」
喝完了粥,宇文瓏喚多蘭進來為言少輕更衣。
因為要秘密出宮,言少輕原想扮做男裝,宇文瓏卻執意要她做女裝打扮。
「你穿男裝,咱們反而引人注目,我摟着你,對你稍微有些親密舉止都不是,咱們像尋常小夫妻一般的出去不是很好嗎?」
這是他在花燈節那日就有的想望,今日總算能夠實現了。
他說的在理,言少輕便依了他,讓多蘭給她做了尋常少婦的裝扮,並從衣箱裏取了她未出嫁前做的一套衣裳穿,頭髮則簡單綰了個鬆散的髻。
她換好了衣裝,宇文瓏又將她帶回嘯龍宮,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他自己也在內殿更了衣,一副江湖俠客的裝束,那同樣是他未做皇帝之前最愛的裝束。
他正在攬鏡自照,那長鏡是西洋船運來的物品,她則在身後看了他好一會兒,不由得勾起她當年的少女情懷。
那時,若在茶樓的文學會與他不期而遇,他就是這副裝束,且一定簇擁着樓禎等人,總像是沒看到她似的,越了過去就上樓,讓她也只好低頭斂目的快步走過。
「我問你,」她站在他的身後,看着鏡子裏的他。「以前在茶樓遇到我的時候,你真的沒看見嗎?」
「什麼沒看見。」宇文瓏的嘴角揚了起來,了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腰際扣。「實話告訴你吧!我是打聽到你會去,我才特意過去的,不然你當我那麼愛喝茶,沒事就去那間茶樓啊,他們的茶難喝得要死。」
言少輕沒想到事實竟是如此,不禁愕然。「那理郡王他們……」
「他們都被我煩死了。」他索性全抖出來。「我硬拉他們一塊兒去給我壯膽,你別說,他們都趁火打劫的,每陪我去一回,就往我府里搬東西,什麼寶貝都給他們搬走了。」
她眼裏閃過困惑,「去見我為何還要有人壯膽,我難道那麼可怕?」
宇文瓏轉過身去,換了個姿勢把她擁進懷裏,低頭磨蹭了她鼻子好一會兒,笑睇着她道:「我的好娘子,這就叫做近情情怯,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