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你就不能讓你姐姐嗎?什麼都要跟她爭?”母親抱着大姐,眼神疏離的看着她,那種怨懟冷淡,活像是她懷中的那個女人才是她親生的,自已卻是垃圾桶撿來的。
“你看大姐都被你逼成什麼樣了!”連自家弟弟都衝著她罵。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孩子……他們都不是。
她承受着母親的責怪、姊姊的哭泣跟弟弟的怒罵,當自己轉頭看向父親,向那個在業界形象優良,高雅的企業家求救時……
卻見父親的雙眸黯下,臉色肅穆的凝視着眼前四個人,沒有開口說話。
她看了父親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了,這個家她已經沒有立足之地。
可是她仍然有着一絲絲的希望,父親是最懂自己的,她盼望從父親平常溫柔的眼睛裏,看出對自己的挽留。
他嘆氣了,而她原本提到心口上的渺小希望,滅了、沉了。
“我只是要一個公道,我沒有做錯。”她轉頭直視父親,自嘲:“謝謝您這幾年的栽培,我答應您的條件,畢竟裝傻對我來說很容易。”
她的話里只提到父親,因為她的心中只有父親是唯一疼過自己的人。
“白彤!你這是什麼態度?有你這樣跟爸爸說話的女兒嗎?”母親轉頭就是一頓怒罵,外加鄙夷的嫌惡表情。“你現在很了不起是不是?”
“你見不得大姐好,全家人都知道!”弟弟幫腔一起責怪。“你為什麼要為難我們?”
“為難?”白彤嗤笑一聲,她冷冷地掃過弟弟,語氣不帶一絲情緒的刺語:“我為難了嗎?”
明明這客廳里的陣仗,就是一個女人抱着一個縮着一團的女兒,弟弟怒罵,父親縱容的狀態,到底是誰為難誰?
“你不要轉移話題!明明、明明就是你……”弟弟脹紅了臉,瞪着白彤倨傲的表情,他下一秒就噴吼:“跩什麼跩!你還是滾出去好了!”
白彤淡漠的看着弟弟突然衝著自己吼,她不怒反笑,反而激怒了弟弟,他張手就過去給她一巴掌。
“你幹什麼!”父親瞪大眼睛,往前抓住還想要再打第二下的兒子。
白彤依舊笑着,冷眼看着這一屋子的人,她微微轉回了頭,父親懊惱的表情令她心酸。
她忍住眼淚,對着父親淡淡的說:“打也打爽了,我走了。”
父親見到二女兒臉頰上的紅腫指印,要是讓她就這樣走出去,明天的八卦頭條絕對不會放過這條新聞,他雖然心疼這個女兒,卻不會准她帶走任何一絲不利於家族的訊息。
他才要張口讓她處理好傷口再出去,就看到她走到門邊的管家阿姨前面,淡淡地說:“阿姨,麻煩您給我一下冰塊,我敷了再走。”
白彤的舉動讓父親頓了一頓,她轉頭嘲諷似的望着自家父親一眼,他剛剛想什麼自己是知道的,形象……她的父親這麼在意,怎麼可能會放自己這樣就離開?
這個家完全變了,無論她再怎麼小心翼翼,也於事無補。
她離開家的那一年是22歲,正是白家風生水起的那一年。
也是她人生跌落低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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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彤,27歲,保全公司勤務部副組長,目前正在當代藝術館值勤中。
這是一位旅法的中國女油畫家個人特展,她的畫風在描繪女性的部分特別熟練,用筆俐落,每一幅作品都有着相片般的質感,她可以精準的捕捉到人物的表情,彷彿畫中的人會呼吸一樣,賦予了每一幅畫全新的生命。
而整個展場裏最昂貴的畫,是中間這一幅以京劇為主題的人像畫─《貴妃戲貓》。
“這是海莉小姐的出師之作,以西方油畫融入東方傳統藝術的精隨,絕妙的抓住人物的韻味與戲曲語言,波斯貓活靈活現。這幅畫運用的主基調是紅色,但卻不俗氣,色彩大膽艷麗卻又和諧。”其中一位藝術評論家讚揚的說。
“海莉小姐的老師是霍斯曼教授,上一年剛去世,還好有留下這麼個學生繼承衣缽。”
前面的賓客小聲交談,一旁的保全們也繃緊神經。
“白姐,你看得懂這些畫嗎?”一個年紀約50歲的保全大叔小聲地問。
白彤淡淡的笑了笑,沒說話。
“我只知道這些都很貴。”另外一個年輕的保全小弟忍不住說道。
“那張《貴妃戲貓》我聽保險經理說,有個神秘富商買下來了,金額是之前香港秋拍價格的兩倍。”
“我就是欠栽培,要是我父母也有錢給我學畫,我還站在這兒給人顧畫?”
“欠栽培?我看你是欠揍吧?”年輕保全挖苦着保全大叔,最後轉頭看着白彤。“白姐,你怎麼啦?”
她望着中間那一幅畫,悲傷的回憶全部湧上腦海。
《貴妃戲貓》實際上是自己的作品,而現在每個人所讚揚的東方油畫新秀海莉小姐,是自己的姐姐──『白珺』。
母親帶她改嫁進白家,因為父親喜歡油畫的關係,讓她跟姐姐一起去上畫畫課,起初她沒有太多興趣,學了三年多就放棄,直到大學才又重新接觸。
當時父親為了讓姐姐有成就感,以集團名義開了個畫廊,並舉辦了第一次姐姐的個人油畫展,這幅畫她畫了很久,拜託父親偷偷隱瞞,打算要在最後慶功宴的時候給姐姐的生日驚喜。
這幅畫她是委託父親轉交的,等奶奶過世,她回國奔喪才知道發生件大事。
禮物受到美術家協會主席的讚揚,更有幾個國外知名的藝術學院的教授親自點評,眾人問起這幅畫的作者時,姐姐當眾表示是她自己的作品,並直接公佈名字叫做《貴妃戲貓》。
當場好多收藏家都表示了興趣,後續又有多個評論家針對這幅畫寫了專欄評論,甚至《藝術家》雜誌在當期選了姐姐當看板人物。
而父親在當下,沒有做出任何反駁。
……
“白姐?”年輕保全的聲音把白彤的思緒拉回來,她微微的瞥了頭看向對方。“你還好吧?”
“今天是展覽的最後一天,中間那幅畫買主要派人過來檢查,我們可能得要先準備一下。”她不着痕迹的掩去自己的失神,收斂好情緒才抬頭說話。
待展覽結束,白彤與幾個組員巡完會場后,回到中間展區,幾個外國人正與保險經理談話,《貴妃戲貓》已經被放到長桌上,兩個鑒識人員正小心翼翼的檢查着。
白彤走到畫的旁邊,瞇起眼睛細細端倪,此時一個西裝革履的老人走過來恭敬問道:“畫有任何問題嗎?”
“沒問題。”鑒識人員脫下手套,轉頭看着白彤。“白姐,有勞你們跟着我們一起送過去了。”
“小事。”她微微點頭。
老人走到白彤面前,禮貌的溫聲說道:“您是泰安保全的副組長?”
“是,請問您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老人湊上前,她便微微彎身下來,便聽到他說:“買家是爵通集團的朗雅洺先生,還請您多注意些,他非常看重這幅畫。”
白彤微微瞇起眼,老人口中的朗先生她當然知道,而且比一般人還要知道。
──朗雅洺是她的初戀,她五年前英國念大學時的同系學長,也是第一個男朋友。
她先喜歡上他,主動跟他告白,本以為他會拒絕,卻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這個男人讓她吊車尾的成績突飛猛進,更因為他的鼓勵再度學畫,《貴妃戲貓》就是以他形象而生的靈感,因為他養了一隻貓。
偶然一次的聚餐,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在他的朋友圈裏是個笑話,而把她當笑話講的是他,聽說朗家早給朗雅洺選個門當戶對的千金,自己其實只是他們嘴裏那種『大學玩玩的對象』。
感情受挫又加上最疼自己的奶奶去世,她被召回家,也徹底斷了與他的聯繫,之後白家陷入了兄弟家產爭奪,姐姐搶了畫的著作權,她陷入了人生低谷。
這五年自己在白家的監控下低調生活,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一段可笑的初戀,卻沒想到現在一想還是喘不過氣。
“我們配合過很多場藝術展,這部分請您不用擔心。”白彤公式化的回答。
“謝謝,我信任貴司的專業,朗先生上周才剛丟了一件收藏品,我希望您這裏不要成為第二件。”
“我會確保東西安全交到朗先生手上。”她淡淡的說。
“有勞了。”老人禮貌的說。
白彤與幾個保全同事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搬上車,下一秒她的手機就響了,她接起來后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姐,你是不是忘記我今天從英國回來?』
她的表弟穆佐希,是她現在唯一能聯繫的親人,母親自從嫁入白家后也與娘家斷了往來,因此他們並不清楚自己被逐出白家的事。
舅舅是個虔誠的道教徒,退休后就在廟裏服務,舅媽則是全職的家庭主婦,白彤有休假的時候偶爾會去找他們,他們對她非常熱情,尤其是舅舅把她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疼。
“抱歉,我今天太忙了。”她一邊說話,眼睛仍盯着其他畫作上車的狀況。“等我下班?”
『好,這次我帶了禮物給你。』穆佐希笑了兩聲。『有時效性,必須馬上拆的那種。』
白彤忍不住笑了一聲,此時保全大哥走了過來,微笑對她說:“白姐,剛老闆打來說他在過來的路上,讓你早點回去休息,不然你這幾天都夜班太累了。”
“那你們多注意點。”她不忘叮嚀,接着才繼續跟表弟說話:“好啦,你可以來接我了,記得帶禮物,不然我不上車。”
『行,地址發我。』
她發了地址給表弟,突然口渴便走到一旁的便利超商買了奶茶,在藝術館正門等了半小時左右,遠遠就看到一台寶藍色的跑車打着方向燈要往自己駛來,她這時收到表弟的短訊,內容是一串車牌號碼。
白彤看了一眼前面的車牌確認無誤,便拉開車門坐進去。
“沒想到你速度挺……”
快這個字還沒說完,車子突然無預警的暴衝起來,讓她蹦的往後撞到椅背,震得她腦眼昏花,接着輪胎髮出刺耳駭人的摩擦聲響,外頭煙霧瀰漫,那突然的俯衝力道讓白彤忍不住就發出尖叫。
她在看到車子霸道的駛上快速道路時,死命抓着門邊握桿的手才微微的放鬆,眼睛直瞪着前方,白彤憤怒的大罵:“穆佐希!你在幹嘛?”
旁邊的路燈飛快的都是殘影,車子像是挑戰極限般瘋狂的加速,不要命的變換車道左右穿梭,囂張地奔馳着。
“穆佐希!你是嗑藥是不是?開慢一點!”她張口就叫,呼嘯而過的風聲在耳邊掠過,不知道何時她副駕駛座的車窗被搖下,她開口要罵人就吃了一堆自己的亂髮,她胡亂地撥開,嗆咳了幾聲。
很快的車窗又被搖上,她整理着自己頭髮,就聽到駕駛座上的人說話了。
“冷靜一點了嗎?”悠然磁性的濃厚低嗓,他先天最完美的醇厚低啞聲線,慵懶的、放蕩不羈的緩慢語速,讓白彤微之一顫。
他不是穆佐希。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絕對不是那個調皮表弟。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穆佐希的車上?!
“這是你第二次上我的車,有鑒於你上次的讚美,我有好好練車。”他戲謔的調笑,語氣中滿滿的奚落。“啊,距離上次好像是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