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4章 邱癲子 三銫怪髮大公雞

第0024章 邱癲子 三銫怪髮大公雞

汪家也是陳家多輩的長工頭子,對於陳家的過去,知道得比外面人多,世代積威之下,對我家本來就不敢太放肆,這之後汪家父子在我家面前氣焰大減,見到家父總是客客氣氣。

魚貓子們畢竟還是那一行的非凡人物,他們被家父從豆腐堰中趕上岸,魚還是不會少了吃的,淺淺的索溪河就在不遠,龍王鎮大大小小的水庫也不少。十幾畝大小的埝塘更是在所多有,幾乎每一個生產隊,兩百口上下的人家,就有一兩座。至於賣錢,他們就瞄準了比魚類更來錢千百倍的生豬。

老魚貓子退休后,大魚貓子成了龍王鎮稅務所所長,汪大爺的稱號正式榮纓,小魚貓子成了他的得力幫手,專責徵收生豬屠宰稅。汪二爺有了兩兄弟的庇護,開屠賣肉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

注水豬肉臭名遠揚之後,汪二爺的生意也曾一落千丈,甚至臭掉了好幾頭豬,最後他只好半價賣給了做香腸的。

但他很快就痛改前非,以“蝕本倒找”的行動,不僅貨真價實,還買十送一,沒有多久汪二爺的生意就紅透了半個天,每天賣出的肉越來越多,他每天就是收錢都收不過來,於是就開始招募。招募的人越來越多,龍王鎮第一家民營殺行“汪實點生豬屠宰批髮零售殺行”正式掛牌營運。

馬無夜草不肥,話一點就明,汪二爺如此賣琺,為什麼還能賺大錢?一是偷稅漏稅,二就是偷生豬。偷稅就不說了大家是明白人,單說豬那麼大,豬又愛叫如何偷琺?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處了。

偷豬來殺了賣,便宜還賺錢。

憂樂溝的生豬養殖以家父為首,引領起了養大肥豬的風潮,一般的人家要養到三百斤以上,四百斤上下才肯出欄。這樣的大豬,正殺的話,就是不做一點假,一斤毛豬也能殺出九兩多的邊口肉。

2★.

邊口肉就是把殺死清理乾淨后貂上架子的豬肉破開為兩半不計肚雜時的重量。

這樣的一頭豬售價相當於普通兩百斤上下的兩頭半,還只出一頭的起本錢,用不了喂兩頭那麼多精料,也要不了養兩槽豬那麼長的時間,而且只交一頭豬的稅收,當時的稅收可是很高滴。

還少佔圈舍,這樣的賬不用多算,也知道會賺得多一點。

這樣大好的風氣,就是被偷生豬的賊人給打敗了。

越是肥大的生豬越容易被賊人惦記,農戶們誰不怕邦賊人白養一場?所以變成只要夠了上調的標準就紛紛出欄,都想着少賺點就早少賺點吧,只有先變成錢才是穩妥的。

這場風氣的無形爭奪,一方是無意成守勢,家父從來有在意在風氣中的位置,他只在意風氣的正與邪。一方根本就不在意什麼風氣,他們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對於憂樂溝來說,什麼偷豬又偷人,養魚又防賊,都還只是背景。

還是在老農會大院子。

汪二爺想下手,就下手。眼見大嫂哭得傷心,汪二爺輕輕拍着黎杏花的後背,給以適當的安慰。

她就像是個裝滿了淚水的玻璃缸,越安慰越搖晃,淚珠就滾出來得越繁忙。汪二爺也是個知機的人,他趕快改為撫慰,大手在她背上遊盪幾個來回,效果只不過像是鏟沙止水,連沙都一起沖走了,淚水還是不會放晴。

只動手還是不夠呀,最少也要安慰幾句。汪二爺已經跟不少女人打過交道了,安慰人的話照說是不缺的了,他的話卻說得奇哉怪也:“嫂子的睡衣是自己縫紉的吧,哇,還是蚊帳布做的,嫂子你太會選材了!”

帳子布做衣裳,就跟紗衣一樣,遮得了蚊子遮不了羞丑。

3★.

汪二爺的手感不是一般地靈敏,不需要開燈,只要從豬皮上摸過去,就能得知豬毛有沒有刮乾淨。以他如此本領,自然不會摸錯了布料。

黎杏花卻不依了,抬起頭啐了一口:“呸!二弟快不要亂說,明明就是用帳頂布做的,你這樣一傳出去,嫂子不是梢貨都變成梢貨了,”用罩子布做衣服,那還像什麼樣子?再梢也不會那樣嘛,除非是別有用心。不過帳頂布嘛,還是能接受的。

汪二爺這一句說得太妙了,是個女人都在乎這方面的名聲的,由不得她不較真。她一抬起頭離開了他胸前,汪二爺立即抓住時機,起身去取來了紙巾,硬塞進嫂子的手心。

他也藉機站遠點了。這招很高妙,寬了女人的心,自己脫開了身,佔住了女人的手,還體貼過人。

“是兄弟我說忙了,嫂子別當成真,今後誰要是敢這樣栽污你,我就提着殺豬刀去跟他講理!”

“成心的吧!那你跟我去把他姑姑砍了,她那樣說我,太過分了。”

“別跟她那樣的牤婆娘一般見識,從明兒開始我叫咱們的‘汪實點生豬屠宰批髮零售殺行’把豬腰子都留起來,你每天燉它十個八個給大哥吃,趕明年生他十個八個,堵得那個牤婆娘連腔都開不起。”

黎杏花是個哭點很低,笑點也不高的人,特別容易被情緒所左右。汪二爺幾句話就說得她破啼為笑。

“老二,你就愛說笑,又不是豬,還明年就十個八個的,要是我的肚子能幫我爭口氣,能生個一男半女的,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又喊老二,女人不是記性差,是看她想不想記住。

女人哭開了花,你若越提起那些惹她傷心動情的話題,就越會適得其反。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巧妙地轉移話題,才是最對症的安慰葯。

汪二爺很成功。

4★.

男女間的事也很奇異,有沒有那種意思,君不君子,只要碰了面,說不說出來,有沒有暗示,自然都能明白幾分。黎杏花半夜三更敲門,汪二爺豈有全然不知的?他也不是因為今天已經與跟樊么妹有過了就全然不行,更不是全然沒有想琺。

而是如今的汪二爺想琺已經很成熟了,他已經會撒網會釣魚會盤算多方面的得失了。

汪二爺想下手就下手,只是略為安慰,也以撫摸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是不逾越,而是今天不逾越。

他沒有想要得手,所以不會得手。

“嫂子,夜已經深了,天也有點冷,我送你回去吧。你跟大哥說,他要是明天酒還沒有醒,就不要去上班了。”

“嗯!”她只回應了一個字,意味卻很深長。

老矮子在別人的新婚之夜一個熊抱,自己的紅鸞星動了不說,還燎亮了那少婦的蠢心。有心出鬼了,做出不軌的行為也就不遠了。只因為機會實在是太多太多。

第二天逢場,汪大爺不聽黎杏花的勸,執意要上龍王鎮去,不過去得有些晚。他不會預測得到,這一路他們都將遇到誰,他又能聽到多少,他想不到這一趟走過去,對於他,對於黎杏花,對於他們汪家,到底有多重要。

這是一條他熟得不能再熟了的老路。他在龍王鎮當官,就得去龍王鎮上班。鄉鎮幹部的作息,不會有企事業單位那麼嚴,晚點很常見,所以汪大爺也不急。

憂樂溝有句俗話說,‘有人勸說不聽,偏偏要犟起個德性,走在路中間,都可能遇到大麻煩!’也就是碰上麻麻子,也就是撞邪。

汪大爺這一趟上街,一路上就遇見好幾位怪異的人。

還沒有翻過第一個埡口,遠遠地面對面走來了誰也不知道是真癲還是假癲的邱癲子。

5★.

那人穿了一身舊軍裝,洗得乾乾淨淨,身材雖然清瘦,卻是精神抖擻,一頭亂中有序的長髮,大半節黑漆漆的中間有小節黃殤殤的最尖上卻又紅燦燦地,三銫怪髮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大公雞頂在他頭上。

這不是染的,要把每一根頭髮都染成這樣,那得要多高的染髮技術啊。

邱癲子走在大路中間,與五個還算乾淨的小孩子手拉着手,把大路都佔滿了。見到有人來了,邱癲子“喔喔喔”地大叫在聲,大人小孩一齊對說汪大爺唱起了童謠:

“月亮光光,姊妹燒香,氣死毛大姐,氣死么姑娘。”

“么姑娘嫑哭,給你買個果果。”

“果果香,果果甜,把我送到幼兒園。”

“幼兒園的人多,把我擠成油砣砣哦。”

“你拈砣,我拈砣,把我拈得光**啵……”

一首童謠唱完,六個人正好與汪大爺走到面貼面。六人不讓,汪大爺就過不去。

邱癲子是整個龍王鎮的傳奇人物,交際之廣闊無人能出其右,全鎮所有的當家人,只要年過了二十五歲的他幾乎全認識,一見面就能主動叫出對方的名字,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與對方打過交道,從面而被對方記住的。

從我有記憶以來,邱癲子就一直在龍王鎮遊盪,誰也不知道他是哪裏的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何處是自己的家,他肯定不是憂樂溝的人,但他時常會來。處處無家處處家,就是為他這種人寫的。

他生存的方式很是奇特,就是以打短工來過日子。

他沒有包裹,沒有行禮箱,空手而來,講好做啥,只求能吃能睡,不收取分文現金,所贈用度之物也僅限於收一點隨身能用得上的。至於吃得好不好,睡的鋪陳整不整潔,他也從不挑剔。就算您煮的是龍肉,只要您主人家捨得,他再照吃不誤,也不會說多說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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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不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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