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鬼方神跡(章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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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這裏是整個倒石塔的塔尖,被另外隔出的一間倒錐形墓室。
也就是說,室壁都是自上而下向內側傾斜的,這在視覺上造成的效果與世界上所有常見的房間都不同,讓人時刻有一種上下顛倒的錯覺。
墓室面積十分之大,但除了門前那一排守護墓主人安息的人.獸“照壁”外,整個空間顯得有些空空蕩蕩。天花板上也沒什麼裝飾和構築,只可見零星幾圈用礦物顏料描畫的抽象圖案,非常像某種誕生之初的象形文字。
樸素一點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初步估測這處遺迹的年代在距今三千年以上,相當於中原的商周時期,那個時候中原地區的王陵大墓也不過是規模大一些的帶兩條或四條墓道的土坑豎穴木槨墓,而作為北方蠻荒民族的鬼方,能夠憑藉人工的力量,建造起一座規模如此宏偉的、體積恐怕可以比肩埃及金字塔的、深入地下數十米的、了不起的石頭建築,已經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何況塔內一路盤旋下來,也已經見夠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要是真有繁複的裝飾,倒有可能是假的了。只是有一點奇怪——壕溝內側的台地上,圍繞積石冢還有一圈空地,看起來有些突兀,地面上也隱約有顏色不均勻的現象,彷彿曾經有東西被擺放在此地,會不會是設計來擺放隨葬品的?
那麼隨葬品現在都去了哪裏?
唐豆豆充分發揮腿長的優勢,跨越人頭溝跳到那一圈空地上,突然聽到有“咯咯咯咯”的聲音從積石堆里傳出來,先前那種似有若無的呼吸也空前清晰起來,拿手電一照,正是露出石槨一角的方向。
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的時候,頭頂突然滾落一塊大石頭,要不是她躲得及時,真足以一命嗚呼。抬頭一看,伏在石山頂上的大鳥正眯着一雙狹長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她,羽翼微微顫抖,彷彿在憤怒地蓄勢,氣氛一觸即發。
回手一摸,解構槍按鈕彈起,表明冷卻已經完成。
很好。原本看這隻蛇鳥的體型像是外面那些小崽子的祖宗,還打算留它個活口帶出去當標本來着,現在看來不先發制人就容易把自己交待在這兒給別人當標本。於是心一橫,抬槍就把那鳥祖宗給秒了。
秒了鳥祖宗不要緊,結果無非就是被一攤屍漿澆到頭臉,順帶沾了一身鳥毛,要緊的是,當大鳥從山頂消失以後,石堆立即開始崩塌,大大小小都石塊劈頭蓋臉砸下來,挨一招都足以致命。回頭剛想躲,卻發現整間墓室的頂部都在墜石,尤其一圈牆壁,直接有凌厲的石錐沿着斜坡滾落下來,根本無處可躲。
原來那隻那鳥之所以盤踞在積石冢頂部,並非隨意,恐怕是充當機關的鎮石的,一旦驚動了它,重力平衡遭到破壞,機關就將啟動,亂石墜落將入侵者活埋。
是她莽撞了。
眼下也不能希冀時間bug拯救自己,畢竟那是還未被證實的事情,唐豆豆迅速觀察了一圈,發現唯一可躲的地方就是石槨旁邊——石槨是半嵌入地下的,應當很穩固;我們在災害預防教育中也學到過,當地震來臨房屋倒塌時,躲在書桌或床鋪旁邊的三角地帶里是最安全的,何況這石槨的槨蓋看起來還要比槨身寬出一圈,能替她擋住不少衝擊。
這樣想着就連跑帶滾躲了過去,亂石傾塌了足有一分鐘才漸漸停止,此時槨蓋板已經被砸偏,傾斜壓到了唐豆豆身上,重量足有幾百斤,還好有地面和槨身分擔兩份重量,才沒把她直接壓垮。饒是這樣她也已經動彈不得了,先前中箭的傷口又被撕裂得鮮血汩汩,鑽心地疼。再一看四周,石塊已經重新堆成了一座山,將她也埋在了其中,好像充當了墓主人的隨葬品一樣。且那些石頭牽一髮而動全身,被埋起來的人要是企圖從內部挖洞逃生,必然會引發二次坍塌。石頭縫裏還有些碎石和灰塵持續不斷地落下來,她拿光照了照,發現碎石中夾雜着一些粉碎的人骨,不知道是掩埋之初就摻和在裏面的,還是盜墓前輩的遺骸。
眼下無路可退,她不得不抓起解構槍,忍痛在珍貴文物——槨蓋板上割出一道裂縫,使得它的重量分散。一小塊槨蓋板從她肩上塌落的同時,石山內部再次失去平衡,發出一種即將坍塌的恐怖聲音。唐豆豆在狹小的縫隙里站起身,發現槨蓋板之所以會側滑下來是因為先前就沒被人蓋好,當然不可能是下葬的時候就沒蓋好,而是被後來人重新開啟過。
宋家二哥嗎?或者不止。畢竟這一塊槨蓋板就有幾百斤重。
槨室里是另一層槨室,條石橫向拼接作蓋。眼下只有兩重槨室之間的一點點夾縫空間因為被殘存的外槨蓋遮擋着,可以不受墜石的侵擾,唐豆豆翻身跳進去躲避了會兒,等到外面安穩下來,掏出撬桿準備撬開這層槨蓋板看看。
此時那種“咯咯咯咯”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連疑似呼吸的聲音也停了,空氣安靜得幾乎凝滯。剛撬了兩下就發現是徒勞,不同於外槨蓋,外槨蓋雖是整塊巨大的石板做成,但好歹能用力朝一邊推動,眼下的條石被一根一根從內用不知名的方法固定死了,想要撬開絕對是天方夜譚。正猶豫要不要換解構槍打個洞進去,就發覺這事情已經有前人替她做了——內槨室頭頂正中有個近圓形的盜洞,一口氣打通一層槨三層棺,累計穿透的石板厚度足有七八十公分。
地上有一攤近乎乾涸的透明液漬,踩上去黏糊糊的,剛蹲下身就感受到盜洞裏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實在是令人作嘔,逼得她不得不把氧氣罩按得更緊。手電一照,看到裏面是一團黑乎乎的頭髮。再仔細一看,發現那應該是一顆人頭的俯視圖。
這想必就是墓主人的真身了。不過為什麼披頭散髮的?不符合她的身份啊。
而且這個盜洞開在這裏是什麼意思?讓人就這麼……爬進去嗎?
不管了,爬就爬,看看這神女墓到底還有什麼玄妙。
爬的過程中發現整個盜洞底部、包括路過的棺槨間隙里都是那種半乾涸的黏糊糊的液漬,倒沒什麼氣味,也不刺激皮膚。等她半個身子探進內棺里,反向跟女屍乾枯的臉面對面時,才終於明白那液漬是什麼——這座棺槨里原先應該是灌滿了外面所見的那種用來封存人珀的液態凝固劑的,作用八成就是為神女的屍身防腐,但是某一天,盜洞打通棺槨,液體一泄而盡,只留了一層淺淺的殘漬,將神女的秀髮和皮屑七零八亂糊了一棺底。
而且看她頭髮的散亂程度和身上衣不蔽體的情況,下葬之初穿戴的金銀飾品應該也是遭人洗劫一空了。
機關算盡有沒有算到,三千年以後,全部陪葬的人珀都完好地保存了下來,唯獨墓主人自己,腐爛得只剩一把枯骨。
這可能就是命吧。
唐豆豆照了照女屍的面孔,高鼻深目,是個美人;耳鼻口眼裏都有填充物品的痕迹,只不過現在都是空的;撩開礙眼的頭髮看了看,她的後腦勺近頸處,有一個鑽通到顱腔內的小孔,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順着鎖骨往下看,骨架窄小,身材玲瓏。她躺得很平很直,不知道是死得安詳還是擺得整齊。
那麼,剛才聽到的那種“咯咯咯咯”和一路以來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就不可能是由這具女屍發出的了,那會是誰……
棺內好像沒什麼特別,正準備退出去,突然注意到女屍的雙手合握在胸前,中間形成一個空腔。那個空腔的形狀看着眼熟,唐豆豆想了想,拿出自己的玉簡,往空腔里一塞……
嚴絲合縫。
果然,玉簡是被從這裏帶出去的。
可是當唐豆豆要把玉簡往出拔時,卻發現無論如何拔不動了。
卡死了嗎?
不應該啊,手心裏總不會有機關吧。
那麼難道是……被握死了?
女屍該不會是認出了玉簡的形狀吧……媽媽呀,可千萬別活過來啊……
唐豆豆於是使勁去扳女屍的手指,好不容易把玉簡搶了出來,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低頭一看,那是一隻乾癟的血手。
可是女屍的雙手明明還合握在胸前,那麼這隻手,是從哪來的……
彷彿……是從女屍的身體下面……穿過她的肩胛……伸上來的。
想要甩開,卻被血手猛地一扯,直接撲到了女屍臉上。屍液濺了唐豆豆一臉,一股惡臭湧入肺腑。同時眼前陣陣發黑,一種莫名的暈眩將她籠罩,耳邊響起許多奇怪的聲音,時而來自頭頂時而來自腳下,整個世界都好像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