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陵煙有些驚訝。
準確的說來，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昨日她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不過也就是腦中閃過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等到那念頭過了，她便沒有再去想過了。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這番話會得到來自沉玉的回應，並且還是這樣的回應。
陵煙生平或許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錯愕的神色。
對面的沉玉依舊站在牆下，沒有往前一步，甚至連呼吸都輕得像是要消失，他眸光凝在陵煙的身上，隔了許久才終於又道：“可以嗎？”
他的問話聽得陵煙又是一笑。
“你真的要娶我？”陵煙已經從最初的驚訝當中回過了神來，饒有興緻的問對方道。
沉玉點頭。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一雙眼睛試探一般的黏着陵煙，從未移開過半分。
陵煙不知從何感覺出了他的緊張，心裏面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何當初秋翎在說起成親的時候，神情中會有那樣多的憧憬。因為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想到了將來，一些很有意思的，很叫人期待的事情。
“也許我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也許今後還會發生許多事情，也許我們不是同樣的人，那樣也沒關係嗎，你也不後悔娶我嗎？”陵煙步步往沉玉靠近。
沉玉看着她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底，他毫無遲疑的道：“我要娶你。”
他當然知道他們不是同樣的人，但對他來說，這沒有任何不同。
“那好。”陵煙倏地一笑，她此時已經來到了沉玉的面前，說完這話之後，她輕輕擁住對方，在他耳旁細聲道，“我跟你成親。”
。
成親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比如說現在，陵煙將沉玉帶回自己屋中，為他斟了一杯茶。
沉玉擺着平日裏的那套端莊坐姿坐在桌旁，捧着杯子輕輕嘗了一口，旋即不動聲色的將其放了下來。
“不喜歡喝茶？”陵煙立即看出了對方的動作，古怪的是她與沉玉從前並不相識，但對於對方的動作，她總是能夠格外在意，不過一個微小的神情，她便能夠看出不同來。
沉玉搖搖頭道：“第一次喝。”
這世上沒喝過茶的人也並非是沒有，陵煙雖覺驚訝卻也沒有多問，只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繼而道：“你住在鄰鎮，你的家人們也都在鄰鎮對嗎？”
沉玉動作一頓，似是遲疑。
“怎麼？”陵煙見他遲疑，不禁又問。
沉玉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解釋。
他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身份告訴沉玉，那牽扯到了太多東西，對於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來說，或許顯得十分荒唐。所以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後，仍是選擇了將自己的身份隱瞞下來，等到恰當的時候再告訴對方。
所以他點頭道：“他們都在鄰鎮。”
“哪個鄰鎮？”陵煙忽的又問了一句。
沉玉遲疑了。
他對於這安岳鎮四周絲毫不熟悉，這個叫唐嵐的身份究竟是從哪裏來，他也根本不清楚，如今陵煙突然問出這話來，他沉默許久，終於只得撒謊隨口胡謅了一個地名道：“秋梧鎮。”
他自小長大的地方，就叫做秋梧宮。
聽到這裏，陵煙不由道：“有這個地方？”
沉玉篤定的點頭，自小的神尊教養至少給他帶來了一個好處，那就是他時刻都能夠保持着嚴肅正經的神色，說起謊來就跟真的一樣。
陵煙也沒有過多去懷疑，事實上她對安岳鎮周圍的地方也不算熟悉，她很快問道，“你家中都有些什麼人？他們會答應讓你娶我么？”聽說凡人成親的規矩很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陵煙認為自己總要先問清楚才是。
沉玉大概這輩子還沒有撒過這麼多謊，聽到陵煙問起這個問題，他想了片刻才道：“家中有一些長輩，還有一個……兄長。”
“你呢？”沉玉又問。
兩個人一本正經的談論着婚嫁的問題，陵煙覺得十分有意思，她笑到：“我家中就我一個人，沒有別的親人。”魔尊成親的事情若是傳出去，保管整個魔教都會想來看看這個當她夫君的究竟是個什麼人，她不願意讓沉玉的日子受到打擾，便乾脆將此事隱瞞起來。
聽着陵煙的說法，沉玉緩緩鬆開手裏捧着的杯子，遲疑着捉住了陵煙的手，“將來……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陵煙喜歡極了這句話，回握住對方的手，輕輕點了頭，“改日我們去秋梧鎮見見你的家人吧。”
“……”沉玉頓了頓，點頭道，“好。”
既然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那麼成親便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當晚沉玉便說要將此事告知家中親人，所以便先告辭了陵煙。
離開陵煙的住處之後，沉玉很快找到了赤衍。
“我們三日後成親。”沉玉道。
赤衍：“……”這也太着急了吧？
沉玉沒理會赤衍的反應，接着道：“我暫時不打算告訴她我的身份，所以你也不要告知其他人，你們不要嚇到她了。”
赤衍覺得被嚇到的分明是他。
沉玉說完這話，接着又道：“三日後你也來參加婚宴，我對她說你是我的兄長。”
赤衍這會兒終於找回了開口說話的能力，連忙問到：“兄長？”
“我們成親，總該有個人來見證才是。”沉玉道。
赤衍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沉玉如今顯然不會聽他的說法，於是只得輕嘆了一聲，無奈道：“我就這樣去參加婚宴？”
沉玉搖頭道：“你是朱大壯。”
赤衍：“……”
“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吩咐完這些事之後，沉玉便急着要離開。
赤衍面上神色變了好幾變，終於還是開口喚道：“神尊。”
沉玉回身看來，赤衍將話在心中過了幾遍，這才慎之又慎的道：“神尊，你身份尊貴，成親這種事情決不能兒戲，可要三思而後行。”
“我知道。”沉玉沒有將赤衍這句話放在心中，他不過淡淡應道，“我從來沒有將它當做是兒戲。”
沉玉眸色微沉，回身注視着赤衍，赤衍與之對視良久，終於仍是妥協的笑着搖了頭，“也罷，也罷，咱們小神尊總算是……”
聽到“小神尊”三個字，沉玉倏地又朝他瞪了過來。
赤衍連忙住口，年紀小一直是沉玉最在意的事情，所以當初魔界尊主陵煙說他是“小鳳凰”的時候，他才會那般生氣。赤衍自然是不敢觸了沉玉的逆鱗，連忙道：“神尊可還有什麼事需要準備的，我這就去幫忙，成親可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得弄得風風光光。”他說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可惜這事瞞着神界其他人，赤衍突然之間生出了些不好的預感來，此番他帶着神尊下界，沒想到一不注意就讓小神尊娶了個姑娘，回去之後別說是叫那三位老祖宗發現，就是叫東錦上神等人發現了，他也得被追殺個大半年。
不過事已至此，他阻止也阻止不了，就只能由着小神尊去了。
聽赤衍問起這事，沉玉忽的蹙眉道：“這附近可有一個地方叫秋梧鎮？”
赤衍愣了片刻，搖頭道：“當然沒有，秋梧宮不是神尊你從前住的地方嗎？”
“果然沒有。”沉玉沉吟片刻，神色如常的吩咐道，“赤衍，我們一起去弄個秋梧鎮出來吧。”
赤衍：“？？？”
沉玉道：“我騙她說我是從秋梧鎮來的。”
赤衍扶額長嘆了一口氣，心裏面已經開始計劃着要從哪裏變一個小鎮出來，他拖着聲音疲憊的道：“神尊你還騙了她什麼？”
“我說我家裏還有幾個長輩。”沉玉認真的想着，忍不住擰起了眉頭，“我沒想到晴兒會說想去秋梧鎮見見他們。”
赤衍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下好了，因為夏容晴想看，所以他們還得先準備一個秋梧鎮，再準備上幾個長輩……
“等等。”赤衍眨眼道，“神尊你說的長輩是指……”
沉玉道：“東錦他們幾個。”
神界大名鼎鼎的五方戰神，其中便包括了赤衍上神、東錦上神等五人，這五人走出去皆是叫神界的小仙們仰慕的存在，風光無限，威風凜凜，然而只有赤衍知道，昔日在神魔大戰當中立下大功的五方戰神，此時卻都被幾位老祖宗安排着照顧起了小神尊沉玉，成了老媽子一般的存在。個個成天焦頭爛額，碎碎念念。
赤衍回味了一會兒沉玉的意思，忍不住道：“東錦他們是長輩，我是兄長？”
沉玉絲毫沒有覺得不對，輕輕點頭。
赤衍恨恨道：“我怎麼莫名其妙就比他們小上一輩了？”
沉玉也不管赤衍究竟有什麼意見，緊接着又將要準備的事情吩咐了一遍，這才拋下赤衍，自己回到了陵煙的住處。
正是黃昏，沉玉回到那宅院外面的時候，只聽得牆頭一陣響動，幾片花瓣便飄零着落到了他的肩頭。他仰起頭來，便見陵煙正坐在牆頭上，抿着笑意在錯落的花枝間朝他招手，“回來了？”
沉玉頷首，應道：“我回來了。”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說出這樣的對話，但卻無比的默契，像是這對話早已經進行了千次萬次一般。
“你家裏人怎麼說？”陵煙問道。
沉玉未答，只靜靜的欣賞着那人在晚霞彤色光暈里勾勒而出的輪廓，繼而道：“我們明天去挑喜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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