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章、老婆說的是
第十二章
誼然曾經說,喜歡看到年輕的希望,但顧泰眼中的光芒,儘管亮的逼人,卻有一種讓人刺痛的錯覺。
她正要開口說什麼,顧泰從椅子上站起來,模樣乖巧地隨着姚雋走出了教室。
誼然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上來,她走到廊上,遠遠地望見姚雋半蹲下來,與他們在操場跑道旁的林蔭處談話。
這時有一位女學生,平日與顧泰就是好朋友,她怯怯地走出教室,走到誼然面前,小聲在她耳旁道:“誼老師,是郝子躍把顧泰的鉛筆盒扔到地上的,他之前還把顧泰的傘弄壞了!”
女童稚嫩的嗓音還帶着幾分不安:“郝子躍還弄壞過他的水彩筆,他經常對其他同學揮拳頭,但我們都不敢說他,因為他很兇,又會打人……”
誼然即刻柔聲地安慰女孩:“老師知道了,你做的很好,非常的勇敢。”
此刻,郝子躍一如既往地揮舞着小拳頭,小胖臉漲得通紅,反觀一旁的顧泰,依然是如他叔叔那般不屑太多言語。
姚雋了解事情之後,對兩人各有了叮囑,這才放他們回班上,他轉身回望,看到誼然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上前淡笑着說:“顧泰說,郝子躍一直喜歡和他作對,剛才他就故意提到顧家小夫妻在鬧離婚的新聞,說顧泰是沒人要的壞孩子,顧泰回嘴,說他父親在外有不止一個女人,郝子躍就動粗了。”
誼然心中也明白,眼下小孩子都容易早熟,加上電視劇節目之類的荼毒,父母又不當好榜樣,就這樣造成了不良後果。
“我又問了郝子躍,他承認自己和顧泰吵了架。不過,他有些表達不清地說,顧泰在班上‘胡說八道’。”
誼然聞言一頓,不知這所謂的“胡說八道”有哪些內容,不過,小胖子會惱羞成怒也是常理,她思忖了片刻,才道:“看來還要去班上了解一下具體情況。郝子躍上次明明把我衣服弄髒了,還在他媽媽面前拒不承認,害得我反而被當成借題發揮的一方。至於顧泰,父母的婚姻危機可能會為他帶來心理上的波動。”
姚雋點了點頭,此刻,眉宇幾不可查地微微皺起:“那天,你還是去了?……相親?”
誼然想到那時候的情形,與如今“閃婚”的現實形成鮮明對比,她攤開雙手無奈地道:“別提了,早就沒下文了,姚老師,這次你打算請雙方家長了?”
“嗯,還是要找他們過來的,郝子躍闖了一年多的禍,總要算一算帳。”
他說著,誼然又有了進一步的擔憂:“我聽說過他的家長蠻橫無理,之前,他把一位男同學推倒在地摔斷胳膊的事,後來也不了了之。”
“所以,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來出面就好。”
姚雋的話讓誼然感到有些詫異,儘管他作為班主任有這個責任義務,但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內有玄機。
何況,她如今也算“半個”顧泰的家長吧,真能做到袖手旁觀嗎。
“但是,顧泰的事我還是希望……”
最後卻是什麼也沒說出口,因為他們的談話被一通意外的電話打斷了。
起先,誼然看到陌生來電的時候還以為是什麼推銷電話,轉念又覺得這個號碼有點眼熟,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
“喂?是誼然小姐嗎?”
聽見對方的嗓音,她更覺得熟悉,當下在看不見的地方點頭:“對,請問你是?”
“我是小趙,就是顧導的那個助理小趙,是這樣的,顧導他現在在醫院……”
……
誼然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渾身覺得異常疲憊,不止是剛開學上課帶來的不適應,還有某種隱隱又被牽扯提起的關係令她居然覺着頭大。
自從小趙那邊傳來顧廷川病倒的消息,她勢必是第一時間趕去了醫院,只不過才結婚的兩人,眨眼又是大半個月沒見,她又有些不習慣這個“顧太太”這樣的身份了。
據小趙所言,當時,顧廷川已經沒日沒夜在片場工作了幾天,因為這部武俠片的進展相當不順,他幾乎每天都要發一頓火,又要親力親為把每件事都做到完美,二十四小時裏不知多少時間是盯着監視器,結果突然就在前天早上發了高燒,進而暈眩倒下去了。
誼然到醫院的時候,小趙在電梯口候着,見到她立刻打招呼,一邊說著大致情況一邊將她一路帶到病房前,他微微笑着說:“其實是我擅自做主了,顧導他怕你擔心,沒讓我告訴你,但我想總要通知您一聲才行……”
他說著敲了病房的門,直到裏面的男人說“進來”,他才側身讓誼然進去。
她走進去一看,當下卻是一怔,眼前這哪是一個醫院的病房,分明是另一個工作現場。
以顧廷川為首的病床旁分別坐了四、五位工作人員,他們的面前都是筆記本電腦和水,他換了病號服,因為過度疲勞的臉顯得稍有憔悴,但依舊五官扎眼,喜怒不形於色,只是目光沉沉,如有火炬。
此刻,顧導演正聚精會神地開着會,見她出現倒也不意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就繼續和其他人說正事。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了顧廷川虛弱入院的消息,她大概是最後一個才得知的人。
誼然忽然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些局外,心尖像被人揪了一下,又被灌了苦澀的藥劑,頓時酸澀難掩,她只好半垂了頭,去掩飾那份說不出的感覺。
畢竟,眼前這些都是平日裏圍着顧導轉悠的合伙人或者好下屬,他們了解這個男人的一切細節都甚過於她,儘管……她才是名義上的妻子。
誼然微皺着眉,但隨着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聚攏到自己臉上,她只好望向顧廷川,心想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於是在心底預設了無數個假設的開頭。
如果直接要他們停下工作顯然不禮貌,她也不斷定自己有這樣的說服力,但他高燒估計還沒退,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最後,她硬着頭皮開口:“顧……廷川,你怎麼樣了?我接到消息馬上就趕過來了。你和小趙說,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話落,誼然立刻就給小趙使了一個眼色,對方也是在顧導身邊多年,早就被培養出察言觀色的本領,當下十分機靈地回應,默默地看了眼自家老闆說:“顧導,那您和太太先聊,我們先迴避了。”
眾人隨着這句話頓時統統魚貫而出,躺靠於病床的顧廷川驀然抬頭看向她,這一記眼神也讓誼然渾身怔了怔,但看他神色微緩,她才鎮定下來,找了他身邊的空位子坐下來。
顧廷川微眯了眯眼:“我有話和你說?”
誼然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條斯理地說:“我那是為了迴避眾人的借口。你不就因為太過勞累才會高燒入院嗎?都這樣了還要操勞,萬一真病倒了怎麼辦?”
她知道那些人都不敢忤逆他,這些話如果不是他身邊最親的人來說,至少她也有立場來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
“劇制很趕,我也沒辦法。”他的目光深深地落到她的身上,放鬆了一直擰着的眉頭,面色好看了一些,嘴角忽然有些上揚。
顧廷川向來只要有心,都會察覺別人不易發現的細節,此刻同樣注意到隱藏在表面平靜之下的真實情緒:“你在生氣。……生我的氣?”
誼然抓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沒想到他會突然如此直截了當地問出這樣的話來,心說在這樣的男人面前大概掩飾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就咽了咽口水,只覺得一肚子悶氣需要發酵,更需要發泄:“你是什麼時候入院的,確切來說我也不知道。”
她微皺眉角,說話有些嘟噥的意味:“甚至你也沒讓小趙第一時間通知我,是認為我幫不上什麼忙,還是說……我們的關係也的確沒有那麼‘深厚’?”
心中龐然而起的一種失落感,讓人覺得無處藏身,她就算能遮掩眼睛中流露出的失意,但騙不得了自己。
“這只是我多年習慣,不曾想要把自己的情況主動說給另外任何一個人聽,包括父母,你不用那樣想。”
顧廷川音色沉朗,實在是很有哄騙人的本事,誼然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也談不上會想我……我是說‘想到我’,但是,至少你應該告訴我,你的處境,你的現況,就連你們公司的一個職工都知道你病倒了,可我這個‘老婆’卻一概不知,那不是很奇怪嗎?”
她生動的神情讓原本冷冰冰的病房多了一些隨意,誼然順着他凝視的目光鼓起勇氣看過去:“我就是覺着,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那我也有關心你身體狀況的責任。我知道在此之前我也沒什麼自覺,但,以後至少有些事我們彼此需要通氣,顧廷川,你這次什麼也沒說是不對的……”
“誼然,你過來。”
顧廷川打斷她的話,語氣帶了些沙啞的嗓音,讓她一時想到那晚耳邊的呢喃與撫慰,以及被摁倒床上之後發生的種種情-事……
咳咳。
誼然紅着臉走到他身邊,本來以為是不是他要拿什麼東西需要幫忙,結果,男人忽然抓緊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扯到胸前,他的唇里還沾着方才喝葯留下的苦味,但漫長甜美的吻與香軟的唇舌輾轉在一起,讓她的心跳愈發沉重,細密的吻算不上如何煽情親昵,卻有一種誘惑着人心動的魔力。
顧廷川放開她的瞬間,她愈發激動地呼吸着,看到他的嘴上還沾着濕潤的光澤,非常的讓人無地自容。
“是不是要這樣?”他面色淡淡的,像勾勒出的一幅水墨畫,靜而不喧:“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