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蔣鳳瓔一點都沒有給蔣父留面子,直接說:“我理解諸位親友想飛黃騰達的心思,我也支持,但是我家老爺並非前朝皇帝,可以隨便許人以官職,許家也並非皇家,而是一個剛興起的有點小錢的人家罷了。”
蔣父的臉色一點點又陰下去,蔣鳳瓔道:“我不過是人家的第十六房姨太太,諸位也都知道了,許家另有十五房姨太太,今天這個太太得寵,明天那個太太得寵,我的生活也有你們見不到的苦楚。”
蔣父道:“許渭常身為五省聯軍的旅長,安排個把士兵也還是可以的吧?”
蔣鳳瓔道:“敢問諸位親友,可有想去做那衝鋒打仗的小兵的?”
蔣家親戚里有一個年齡二十多歲出頭的男子,大約是蔣鳳瓔的表哥說:“我們不當馬前卒,不當排頭兵,讓許旅長給我們弄個掌柜的、弄個老闆來噹噹?”
蔣父也說:“就是,這要求也不高,總還能辦到吧?”
蔣鳳瓔真是對蔣父這種人沒轍,掃一眼大哥,大哥見蔣鳳瓔神色不愉,趕緊說:“爹,妹妹說得對啊,這政府也不是妹夫開的,他若是能安排了,那不得把他們許家人都安排了,你聽說他們許家除了他之外哪個特別厲害了?”
蔣家表哥又說:“我們不用特別厲害,當個小掌柜就行。”
大哥又說:“妹夫是軍界人物,掌柜什麼的他可幫不上忙,若是諸位想到妹夫手下當個排頭兵,我想妹夫應該還是可以幫忙的,至於其他的,暫時還是幫不上各位的。”
蔣家親屬一下都不樂意了,對蔣父說:“這跟你之前說的可不一樣啊!”
蔣父立刻訓斥大哥和蔣鳳瓔:“怎麼不行了?我們蔣家是一大家子,我們要互相扶持,這樣才能保證家族的發展!”
蔣鳳瓔起身:“今天本是我回門的日子,但是爹爹您非要把這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弄成這樣,這個家,以後我也不回了!恕我沒有能耐,嫁得既不是皇帝也不是總統,幫不了您這個忙,您還是自己給大家安排安排去吧!”
說完起身就往外走,看到正在旁邊跑着玩的虎子,拉過虎子遞給他一個紅包:“來,姑姑給你紅包!”虎子跟她沒得說,立刻伸手接了,還親熱的喊:“謝謝姑姑!”
蔣鳳瓔回頭冷聲道:“我今天回家帶了一堆東西,可也沒得你們一聲好!”說完就走了!
大哥大嫂在後面追,蔣鳳瓔早就上了黃包車走了。大嫂回頭又從虎子手裏將紅包搶回來,回屋拆開一看,竟有二十塊大洋,大嫂喜滋滋的將紅包收起來。
蔣父在院子裏生氣,蔣家親戚也跟着拱火,蔣父還放下豪言:“這個閨女我也不認了,不孝啊!”
蔣鳳瓔從蔣家出來之後,就去了張春霞蜜粉店,這家蜜粉是百年老字號,從前朝就有了,是宮廷貢品,太后老人家都很喜歡張春霞的蜜粉,說這粉擦上之後人比花嬌。
也因此,張春霞蜜粉店裏有一款最暢銷的蜜粉叫做比花轎,張春霞里的女夥計上來給她介紹各種蜜粉和香脂,說讓她用那款比花轎最好了,“小姐您這麼白,用這款蜜粉最是適合不過了!用上之後皮膚紅潤,十分細膩!”
蔣鳳瓔買了一盒比花轎之後,又挑了一款色澤最暗的蜜粉,抹上之後整個人黑了一個色號,女店員立刻要糾正蔣鳳瓔挑錯了粉,但是蔣鳳瓔拿起東西付了錢,店員也就不說什麼了。
出了蜜粉店又去了書店,老闆特意給蔣鳳瓔留了《小說匯錦》,“這本雜誌能給您留一本那可真是極不容易啊,現在雁山先生寫的《天涯花卿》正到了高-潮的部分,女主角花卿生了病,她的養母又沒有多少錢給她救治,花卿病里也思念楊廷雲,那份相思啊,真是讓人心疼啊!”
蔣鳳瓔道:“竟是到了這般境界?那花卿的養母實在可恨,覺得楊廷雲沒有多少錢財,在他身上榨不出來多少油水,便阻止花卿與楊廷雲見面,花卿也是因此病了的吧?”
書店老闆道:“誰說不是呢?”又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啊!”
蔣鳳瓔看這五十多歲的帶着瓜皮帽的書店老闆這般感慨情愛,倒是笑了,情情愛愛這東西實在不是這般重要,還生死相許?真是太不珍惜生命了!
書店老闆又說:“因這期的內容如此引人,讀者們都堵到了雜誌社門口去等着新雜誌出爐啊!要不我怎麼說給你留一本這麼費勁呢!”
蔣鳳瓔趕緊扔下一個大洋,跟他說:“謝謝老闆給我留書,不用找了。”
書店老闆又說:“我聽說,下一期雁山先生便不在《小說匯錦》裏連載了,大約是要轉到《平城晨報》裏連載了,以後還是一周一期的。”
蔣鳳瓔道:“不管是雜誌還是報紙,哪個有雁山先生,我們就看哪個。”
書店老闆點頭:“極是極是!”又說:“聽說雁山先生到了《晨報》是接檔那位異鄉客的《沙弗留學見聞錄》的。”
蔣鳳瓔道:“《沙弗留學見聞錄》我也是極喜歡的,聽說異鄉客還是位女作者,我心裏很是高興呢,她寫的在沙弗留學的經歷,連我這種沒有留學的都想去看看那裏!”
書店老闆道:“世道在變,那裏面還說在沙弗連女人都去當大官了呢!”
蔣鳳瓔又說:“若是《沙弗留學見聞錄》集成了書冊賣,老闆可要給我留一本。”
老闆道:“好的。”
蔣鳳瓔從中學時起就是雁山先生和異鄉客的讀者,還給這兩位作者寫過信呢,不過都沒有回復就是了。
回了許家,蔣鳳瓔將那盒比花嬌的蜜粉給了周曉虹,說:“你塗了這個,會更好看。”周曉虹臉蛋紅紅的,“太太總在取笑我……”
蔣鳳瓔卻在沒人的時候將那盒顏色暗沉的蜜粉慢慢的擦在了臉上,果然擦完之後她整個人黑了一個色號,看起來像是憔悴了似的,氣色不太好的樣子。
晚上許渭常回來見了蔣鳳瓔,還以為因為新婚這幾天他不在家,蔣鳳瓔心裏不高興導致睡不好,所以臉色才這麼差呢。後來知道是她不舒服的那幾天到了,還讓老嬤嬤給她熬紅糖水喝,“我近些日子因為公務常常不在家,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缺什麼了就讓他們去買。”又給蔣鳳瓔幾十個大洋花。
當天晚上,許渭常去了十五姨太的房間。
蔣鳳瓔心想,其實許家大宅有一點挺好的,以前在外宅的時候許渭常除了她就沒有別的選擇了,現在出了她的門還有十五個選項,對她而言亦是十分輕鬆。
又過了幾天是陰曆十五,許家定下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各房姨太太們要到大太太那裏問安,說這是規矩人家必須遵守的事。
許渭常也覺得後院那麼多女人,也該有點規矩,便也沒有反對,也因為到了十五那天,蔣鳳瓔要起早去給大太太問安,那天她特意穿了一身深藍色的滾寶藍色邊的襯色襖裙,整體顏色暗淡一些,但是衣服也還算是別緻,只是顯得人灰突突的,幸虧她嘴唇上還塗了一點點暈開的口紅,這才看起來有點精神。
到了大太太的房間,屋裏十幾個女人聚在一起,雖然說話聲音都不太大,但每人說幾句也是夠吵的,難為大太太還能堅持靠這個來擺正房大老婆的權威。
二姨太最後來的,來的時候身上帶着一股煙土特有的臭烘烘的味道,二姨太抽煙土很多年了,據說是從失寵於許渭常開始抽的,大太太掌管着后宅銀錢,二姨太雖然想抽煙土,但也還是被大太太給控制住了,所以二姨太總處於缺錢抽煙土的狀態。
蔣鳳瓔問二太太好,並說:“我聽人說抽煙土后的感覺很好?”
二姨太一聽是這個話題,眼睛都亮了一點,說:“你還沒有抽過吧,改明兒來我那裏抽上幾口,讓你試試,這東西啊在前朝可是被叫做福-壽-膏呢,益壽延年吶!”
十五姨太在旁邊聽見了,插一嘴說:“我也聽說煙土是好東西,據說抽上之後一個人想得到的東西都會得到呢!”十五姨太二十齣頭的年紀,穿着的旗袍已經是顯腰身的窄旗袍了,在屋子裏這群女人之中也算是洋氣了,許是因為昨晚許渭常宿在了她那裏,今天她有些神采飛揚的樣子。
十五姨太又對蔣鳳瓔說:“若是十六妹妹想抽的話,我倒是可以送你一點的。”
蔣鳳瓔道:“那怎麼好意思?”
十五姨太道:“咱們姐妹還見外嗎?”
二姨太心裏發酸,這麼多年怎麼不說分給她一些來抽?不過對於蔣鳳瓔要抽煙土這件事,她和周圍聽到的姨太太們都選擇了沉默。
十五姨太後來還派人給蔣鳳瓔送了一點,大太太後來知道這件事,還說:“好!讓她去抽!若是她要錢買煙土也不要攔着,給她便是!”看她那張嬌花般的小臉抽上煙土之後變成黃臉婆,許渭常還能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