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1.23
Part1
男人掉着眼淚,凄然心酸的樣子,不忍堪視。
而不知過了多久,疲憊緊緊捉住了他,周明川帶着困意與不安,緊緊抱住她的手,然後將臉靠在床邊,以特別奇怪的姿勢,沉沉睡下了。
高清和等人在外邊開了門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他們啞然失笑,又輕輕扣上了門。
當安危問題解決,剩下的,一切相關事宜,都將提上行程。
譬如犧牲的三個年輕孩子。
譬如,接下來,他們的計劃。
*
周明臻並沒有打算讓周明川插手接下來,他們對付加爾文及這次暴動的處理,高清和等人也表示贊同。
“他畢竟是……Beta,”周明臻生生將Omega幾字吞下,面色如常道,“出於種種原因,我都不願意讓他再有危險。”
他英俊臉上有着淡淡的憂色,“他需要全身心的休息,這些天的遭遇,極有可能讓他……”他沒說下去,但是誰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
高清和明白。
他接話:“讓他和宋晚晚一起修養。”
“有些事情。Alpha來處理就好。”
他的臉上,有着鋒銳的神色。
Part2
宋晚晚醒來時候,看到了身邊睡得沉沉的年輕男人。
男人有着一張出色的臉,青黛色的眉,烏黑的睫毛,筆直的鼻樑,還有乾燥的淡粉色的唇。
白皙的肌膚像是溫潤的玉,讓他看上去更加好看了。
她有些懵。
男人緊緊握着她的手,她的身子發虛,根本沒有力氣掙脫開來。
宋晚晚瞪着他。嘴角抿得緊緊的。
有些生氣的樣子。
……
片刻后,男人醒了。
他睜開眼,瞳孔幽深,睫毛纖長,抖動着,像是抖落初冬的雪。
然後,一瞬間染上了暖意。
“晚晚。”
他富有情感,感情充沛地注視她,喚她的名字。
“你醒啦?”帶着疑問的口吻,表情確是陳述句無疑。
……
宋晚晚輕輕挪動了下手指頭——被他包裹在掌心的那隻手的,然後面色嚴肅:“先生,不要耍流氓。”
小姑娘軟軟的聲音,像是棉花糖一樣甜蜜可愛,周明川感動於她的言語而忽略了她所說的含義,眼裏又瑩潤着興奮又委屈的淚光。
“晚晚……”他沒忍住心中的喜悅,湊上前輕輕碰了下她的臉頰——用唇。
然後,宋晚晚瞪了他一眼,出口就是一聲軟乎乎的罵人的話:“臭流氓。”
可是她沒有躲開。
小姑娘眼中有着極大的困惑,像是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有躲開,或又是為什麼即使在罵了他“臭流氓”后,也依舊覺得他很親切,內心深處甚至有着難以言喻的溫柔和沉醉。
她瞪着他,一點點紅了臉。
………
而年輕的紳士,我們可親可敬的周明川先生,在吻過她的臉頰后,也燒紅了耳朵尖。
一個臉頰紅,一個耳朵尖紅的年輕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然後,宋晚晚先說話了:“我爸媽呢?”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前幾天,而似乎有了些恢復的模樣,因為她的下一句是:“這裏是軍區醫院……?我怎麼會在這裏?你是哪位?我老師呢?”
周明川臉上的倦意依舊沒有消退,只是短暫的睡眠讓他看上去好了許多,他緩聲道:“你生病了,我是你男朋友,高老師有事不在。”
他解釋道。
緊接着,他笑着鬆開她的手,眼裏有着極其溫柔的光芒:“我給你叫醫師過來檢查一下身體,你乖乖的待着。”
………
宋晚晚睜着眼看他走出病房,開門的一瞬間似乎有些腳步踉蹌。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起來。
年輕男人離開后。
她困惑地望了望四周的佈置,然後揉揉太陽穴,懵懵懂懂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裏。
……
而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
她捂住心口,為自己突然瀰漫的憂心與難過而迷惑不解:為什麼,在看到他眼中的淚水,會覺得這樣難過啊。
*
醫師給宋晚晚檢查的時候,周明川與宋書沈柯等人一同等着。
最後的檢查結果是,生命危險沒有了,各類臟器都恢復活力,而當然,身體機能恐怕即使是事後恢復訓練。也很難再回到從前的巔峰時期。
醫師說完后,瞥見他們臉上的憂愁,忍不住搖頭微笑:“不要太擔心,雖然恢復不到從前的身體素質,但是也不會太弱,她是作為技術人員培養的,只要修養得當,就沒有什麼問題。”
“對了。記憶這方面不要着急,讓她慢慢來,我想,應該不出一個月就能記起來所有遺忘的事。”
周明川臉上有着明顯的欣喜。他動容地看向床上的女孩,小姑娘眼神與他對視,然後……
她紅臉了。
紅得,特別可愛。
周明川情不自禁抿唇笑了。
她挪開目光,蒼白的臉上微微緋紅。不肯再看他。
而周明川臉上的倦意未退,渾身也依舊疲憊,醫師示意他儘早休息得當:“好好休息,你的身體情況也不算太好。”
眼中血絲遍佈,有些發烏的唇,看上去很憔悴。
他
最後索性大手一揮,給佈置了一間病房給他修養。
………就在宋晚晚病房隔壁。
*
周明川沒熬得住醫師的教育批評,依依不捨離開宋晚晚病房后,抱着被子睡下去了。
他實在是太累了,儘管極力勉強自己振奮精神,卻仍然被疲倦打敗,而內心的放鬆與安定也帶來了很大的倦意困頓。他沉沉睡下,清俊面容上,有着明顯的消瘦。
周明臻輕手輕腳進來,看到時候,不由眼睛一酸。
他坐在椅子上,認真看着他疼愛的弟弟睡着。
男人溫熱的手掌碰上他的額頭,輕輕蓋住,撫慰孩子般。又拍了拍他側過身子的背脊。
“明川……”他低低聲說。
“哥哥會幫你處理好接下來的所有事情,你只要開開心心安定地生活就好了。”
“再也不會有這樣危險的事情,讓你……”他的聲音低低掩入空氣里,帶着兄長的決心與堅定。
他承諾着,儘管他並沒有聽到。
“還有……加爾文……”那群……Omega
。
周明臻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就這麼一瞬間,像極了他的父親。
*
Part3
宋晚晚的記憶在一點點恢復。
她想起了安妮,想起了喻瑗,喻珩,想起了不相干的一堆人。
就是沒想起他來。
周明川氣悶地給她削蘋果。
病房裏就他們兩個人。
……呃,兩個病人。
穿着藍白條紋病服的周明川板著臉,眼睫微垂,手指捏着刀片,削水果。
床上的小姑娘一臉正經,偷偷看他削蘋果。
真的是,偷偷看。
因為當他一扭頭,她就立刻馬上飛快地挪開目光,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盯着自己的手指頭。
周明川沒注意到這一點,他遞過削好的蘋果,示意她接着:“乖,吃。”
她乖乖接過去了,小口小口咬着果肉,特別乖,像個大孩子,眼睛眨呀眨。又乖又萌。
周明川被她這麼一個表情,弄得心都軟化了。
於是臉上情不自禁就帶上了溫柔的神色:“小姑娘,還想吃再叫我。”
他說著,伸手揉揉她的腦袋。
宋晚晚沒有躲開,她抬頭看他,突然說:“我覺得你真好。”
她的聲音軟而甜,清而潤。
“身上的味道也特別好聞。”小姑娘皺起鼻子說。
周明川沉默片刻:“什麼味道?”
“一點點甜,一點點涼,像是薄荷糖的味道。”她形容說,然後彎起眼睛,眼尾微揚。
“好像以前聞過這個味道似的……”
“對,”周明川沒有否認,他輕笑着,碰碰她的腦袋,“以前就聞過了。”
他等着她自己想起來記憶,但也毫不吝嗇將過去和她分享。
周明川面色如常,笑着和她分享兩人相處的趣事。
而當談及他不同尋常的信息素氣味時,他這樣說了一句話:“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就知道了。”
周明川低頭吻了吻她的唇,非常溫柔紳士地用手遮住她瞪大的眼,慢慢深切吻着。
宋晚晚只是輕輕掙脫兩下,力氣一點也不大,然後,就兀自沉醉於和他的親昵中。
沈柯推開門,看見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緊接着,關上了門。
*
周明川回來的第三天。
高清和來到他的病房。與他詳談了很久。
談話內容不多,僅僅是針對這些天他在加爾文等人所處基地的遭遇進行交流。
“……”
“接下來,你就不用再插手這件事了。”
“為什麼這麼說?”周明川看着他。
高清和臉上有着愧疚和親和:“孩子們受苦,大人總要給你們出出氣,你們就乖乖等着看別人狼狽不堪就好,”他頓了頓,瞅見周明川臉上的不贊同,繼續道:“不用擔心,這次,你父親和你兄長都會給你出出氣。我也只是當個輔助。”他來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
周明川沉默。
高清和又道:“我們誰都不希望你們再有危險,而你們兩人本就是重點培養的技術型人才,如果再出事……”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周明川明白。
所以他點頭:“我明白,謝謝老師。”
他們不願意他們再出事,於是一絲一毫相關事宜都不允許他們再碰,但顯然周明臻是知道他的脾氣的,所以又叫了高清和來勸解他。
……他能怎麼樣,在這樣目的明確的要求下,他也只能點頭稱是。
儘管,在這之前,他曾經想過親手,替那三個相識不久的士兵,替受了很大苦痛的他家小姑娘,手刃了他厭惡至極的某些人。
*
十一月中旬。
天越來越冷,窗戶上都凝結了霜。
周明川回來也接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時間裏,他多是在醫院陪着宋晚晚修養,極少知道有關加爾文等人的消息。
而在他心中,宋晚晚的記憶恢復,也確實比旁的事要重要一百倍。
但是。
很糟糕的一件事情來了。
但就是——宋晚晚死活還是沒有想起他是誰來。
周明川特別安靜,特別委屈地坐在椅子上,握着她的左手,眼裏有着凄然的光芒。
似乎是因為之前的事,他變得很容易情緒化,眼中流露出來的情緒總是能夠讓宋晚晚心弦一跳。
她猶豫不決地看着他,“你別這樣……”
完蛋。
一看到他這樣,她就心疼得要命。
“嗯?你別這樣看我……”濕漉漉的,帶着點小情緒,但是看上去又挺正經紳士的眼神,讓她覺得心軟。
宋晚晚當然沒有懷疑過他所說的話。
他說他是她的男朋友,這一點是妥妥的——因為就現在,她看着他的表情就覺得心疼,一點也不願意他難過。很顯然,也就情侶之間才會有這種感覺。
而其他的輔證,大致就是……
早上晨勃時候看到他會更興奮點,他主動親吻她時,她就覺得害羞和雀躍……
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她呲牙咧嘴想要止住自己腦袋裏嗚嗚嗚開過的小火車,然後盯着他說:“我很快就會想起來的,真的。”
周明川俊秀的眼裏有着深深淺淺的溫柔,他低聲緩緩點頭,道:“……我不是在意你記不記得我這件事,因為無論怎樣,我都知道你愛我。”他一點也不猶豫,一點也沒有停頓。
“但是,我們之間的記憶,無論是哪一分哪一秒,我都不希望你忘掉。”
“因為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非常喜歡你,非常愛你。所以,不可以忘掉。”
………
宋晚晚楞楞地看着他說完這番話后,一下子通紅的臉。
哎哎哎……
啊………
情話來的猝不及防,她連抵擋都不想。
宋晚晚紅着臉,訥訥點頭,笑得眼睛彎彎。
“周周,我真喜歡你。”
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然後,下一秒,結結實實愣住了。
………
腦袋裏的記憶瞬間翻騰滾動,如同毛玻璃一下子被擦乾淨,清晰透明。
她“哇嗚”一聲,蹭地一下就撲上去抱住了他,把腦袋湊進他的懷抱,死命蹭着:“周周,周周!”
“我的周周……”眼淚一下子掉下來,記憶的恢復,也讓她想起那些天裏的擔憂害怕——擔心他受傷,擔心她再也看不見他。
男人也愣了片刻,緊接着擁抱住她,她感覺到他的手掌的力道,很緊很用力,像是想要把她揉進懷裏。
揉進血肉里。
他低啞的聲音,很溫暖,也很動人:“我的小姑娘……”
窗外風聲烈烈,落葉嘩啦啦掉下來。
幾乎就在一瞬間,有雪紛紛揚揚飄落。
初冬的雪,晶瑩剔透。
————————————
腕上的表,因為進過水,鏡面模糊不清。
周明川重重扯下錶帶,砸在桌上。
電子錶幾乎分崩離析。
他清俊的臉上有着滿滿戾氣。
“去你媽的。”他咬牙切齒,低罵出聲。
周明川靠在椅子上,休息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疲憊而痛苦地掩面嘆息,被加爾文所告知的事實弄得幾欲崩潰。
他的愛人。
他的小姑娘。
周明川垂眸,睫毛顫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痛意,嗚咽出聲。
*
十月九日。
宋晚晚陷入沉睡,她的眉眼宛如雕塑,精美而僵硬。
呼吸器罩在她的臉上,鼻間冰冷的氣體緩緩送入肺中。宋書幾乎沒法站穩,她抖着手嗚咽,渾身顫慄。
沈柯眼中含淚,摟着妻子,低聲問身旁的醫師。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眼中淚水彷彿大片大片的霧氣,抹不開散不去。
醫師聲音低沉,“……抱歉。”
他抬眼看着病房裏,那個年輕孩子,沉睡如同亘古不變的石塊,頓住,“如果……”
他想說,如果能知道加爾文所配置的藥劑成分,他們或許有辦法。
但是。
他心知,恐怕,無論是什麼,對他們來說,都很難。
醫師沉沉嘆息,不忍心再看。
*
周明川將藥劑注射進凱文的體內。
他冷着臉,眼神漠然,
手很穩。
他把淡藍色液體從針管注射進他的脖頸處,凱文似乎覺得很疼,眉心緊緊蹙着,秀美的眼裏不由自主瀰漫著水霧。
周明川不為所動,依舊鎮定地注射着,加爾文見狀,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掌,眼神緊張地看着他們。
終於注射完畢。
他沉默地放下注射針管,“好了,五個小時以後,殘餘腺體就會消失大半。”
周明川神色不驚,聲色沉着:“五個小時以後,再注射一管。”
加爾文將凱文的脖頸處仔細打量很久,才緩聲道:“多謝你了。”
周明川嘲諷地揚了揚唇,一字不發,走到休息室去。
他沒有關緊休息室的門,因而還能聽見外頭,加爾文和凱文的聲音。
他半閉眼,按住隱隱作痛的額頭。
腮根微微咬住,他忍住心中蔓延的暴戾情緒,不想讓自己發作。
而外面,那兩個男人的聲音沉沉流進他的耳中。
“加爾文,你答應我的,能做到嗎?”
是凱文,低而柔美,宛如白蓮般純潔的聲色。
周明川閉眼屏住呼吸,想要忽略掉,前幾分鐘在他身上嗅到的濃烈乳木果氣味。
凱文說著,似乎情緒激動起來,他聽見加爾文無奈中又帶着幾分欣然的聲音:“好啦,我答應你,只是等你確定好了,我再把藥劑資料傳過去給他們軍區可以吧?”
周明川睫毛微微顫動。
“你這樣,讓我很不舒服……”下一秒,加爾文的聲線就變得低啞漠漠,他彷彿有些不太開心:“凱文,我不許你提起別人。”
凱文似乎說了幾句,漸漸的,聲音停下來了。
一切又重回沉寂。
周明川重新睜開眼。
黢黑如同鴉羽的眸子裏,沉溺了很多情緒,最後都歸於冷然鎮定。
他壓抑住呼吸聲,垂眸看着手腕上,本被他摔得有些殘破的監控器電子錶。
然後,掩目苦笑。
好久,幾顆淚像是被遺忘的星辰般,吧嗒掉了下來。
♂
五個小時后。再次注射了藥劑。
在周明川刻意留下,親眼看着加爾文將黑入軍區網站,並留下凱文想要他留下的資料后,他才出聲。
“你將拉爾夫藥劑的治癒藥劑發給軍區了?”
周明川用手指摩挲實驗室的冰涼試管。
加爾文:“是,怎麼,覺得我良心發現了”他諷刺地揚唇笑了笑,“不過你也別開心得太早,我覺得現在發過去也沒什麼用。”
“你懂我的意思,畢竟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加爾文興緻勃勃,甚至打算和他探討一會有關這方面的知識。
這個蒼白的男人,睜着蒼綠色的眼,像是一隻原野中的狼,笑盈盈看他。
說著讓他戳心的話。
可他沒法反駁。甚至得強迫着自己,不去動怒。
“我覺得,你再見到她的時候……”
加爾文笑着,頓了頓,補充一句:“不,說不定,你們還見不到面呢。”
他很隨意地說著,不知道這意思是指他逃脫不了他們的控制,還是指,她可能活不到他回去時候。
而無論是哪種,都讓周明川緊緊咬住牙根。
他強行忍住心中的怒意,“是嗎?”
眉眼清俊,氣質凜然的男人,將試管里的液體倒掉。
廢液槽里發出滋滋作響。
他突兀笑了笑:“我也很期待這一天呢。”
*
十月十日。晚。
高清和接到一封郵件。
郵件內容很奇怪,只有一個不大的附件,以及平淡的一句話:
人生百態,我覺得很有趣。
後面的署名,是一個大寫的J。
高清和蒙了一瞬,旋即很快下載了這個附件。
再打開一看,整個文檔里,特殊字符,特殊方程式都讓他驚愕失色。
他沉默片刻,才紅着眼,打通了醫院主治醫師的電話,聲音極力保持平穩:“老董,來,我可能收到加爾文發來的藥劑成分表了。”
出於多年對生物信息相關知識的敏感。他的結論並沒有很大差錯。
等到董醫師和林醫師一同來到的時候,待兩人仔細看過以後,他才知曉這份資料很可能是治癒藥劑的成分表。
驚喜似乎來的太過突然。
高清和忍住心中情緒,詢問他們這個附件信息的真偽:“你們覺得這份有沒有可行性,能治好宋晚晚嗎?”
兩位醫師對視一眼,給了他這麼一個結論——
“這份郵件來的突然,誰也不知道裏面的成分表有沒有錯誤。我們盡量在兩天內試驗效果,試驗效果結束后,我們才可能給病人注射。”
林醫師說道,“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不可能立刻將藥物注射給病人。”
“但是這也有風險,那就是……病人究竟能不能支撐到實驗結束。”
“……問問家屬的意見吧。”
高清和得到他們的回答,沒有立即說話。
“……我會問問他們的意見。”
他苦笑一聲。
這是一項不好做的決定,
疑似加爾文發來的郵件,裏面的信息究竟是不是正確無誤,需要醫師進行試驗,而他們擔心的還不止這一點。
畢竟……時間不多了,留給他們,還有宋晚晚的時間,都不多了。
……究竟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等到……醫師有足夠把握治好宋晚晚,有足夠把握讓她恢復健康。
高清和凝視那一封郵件上,簡短的文字。
像是在嘲諷他似的。
人生百態。
*
宋書沈柯接到高清和消息后,做出的決定,在高清和意料之中。
他們要求儘快給她注射藥劑,卻也同樣希望保證藥劑的穩定性與治癒能力。
因為,宋晚晚已經等不了太久了。
病房裏,年輕孩子的各類器官全然屬於衰竭狀態。
呼吸器頑強地輸送着氣體進入她的呼吸道,肺部。
似乎也在努力讓她存活下來。
——而,宋晚晚已經沉睡了至少36個小時,不曾醒來。
很有可能,下一秒,面對這對父母的,就是親生孩子的死亡。
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再等了。
宋書哽咽地看着他:“無論怎樣,能不能先讓醫師試一試?”
前幾小時剛下過了的一回病危通知,讓這個母親手足無措,心生慌亂。
她眼中含淚,語無倫次:“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保證讓我女兒恢復過來,這個藥劑?”
沈柯緊緊摟住她的腰,沉聲接過話:“高老師,就問一句,這個信息究竟能不能保證藥劑是真實可行的?”
他說著,自己也紅了眼:“我們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讓人為難,可是……”
“晚晚等不及了,我們也沒法等太久。”
在又想保證藥劑成分效果,又想讓死神不再揮動鐮刀的同時。
他們的選擇無比困難,也無比揪心。
作為父母,他們希望孩子能夠早一點脫離病危,可他們又同樣擔心這藥劑的可行性。
躊躇不安,讓宋書沈柯夫婦心焦萬分。
…………
而就在此時。
還沒等高清和說出自己的想法。
面前病房裏的儀器大作聲響。
病床邊上的心率表裏顯示的曲線一路向下。
宋書白了臉,重重掐着自己的胳膊,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晚晚,晚晚!”
沈柯極力抱住她不讓她撲上前去。
醫師面色焦慮走進病房,各類緊急急救醫用工具全部動起。
帘布被拉上,他們再看不見裏頭的動靜,而宋書慘白着臉,彷彿下一秒就要暈厥。
她抖着嘴唇,低低呢喃幾句。
沈柯湊上前才聽出愛人在說什麼。
她喚着女兒的名字,一下一下,一聲一聲,纏綿溫柔,低啞悲痛,如同血肉里活生生挖出來的痛苦瀰漫。
“晚晚……”
“晚晚……”
沈柯扭過頭,哽咽着掉了淚。
我的晚晚吶……
*
而還好,搶救過來了。
但是宋晚晚依然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
醫師這回已經下了最嚴重的通知。
董醫師揉着眉,淡聲道:“十二個小時內,如果她沒有清醒的話,你們要考慮一下,究竟是不是該繼續治療下去。”他頓了頓,有些不忍心,“如果再醒不過來,或許沒有必要了。”
宋書沉默地聽着他說。
董醫師這回也不再說前幾個小時和高清和商量討論的是否要進行藥效試驗了,他道:“我們儘力在這幾個小時內將藥劑根據資料配置,能夠趕得上的話,可能還有機會,如果不行,或者說,即使趕上了,但是藥效沒有效果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擺擺手。
他們都明白這個意思。
沈柯點頭,示意明白,董醫師旋即離開,急匆匆準備藥劑調配。
藥劑調配並不是很容易的事,這一點所有人都明白,高清和同樣能夠理解宋書沈柯憂心如搗。
他的情緒也不太對頭,一雙眼紅得嚇人。
喻珩喻瑗趕來時候,看見的就是高清和沉默如同石塊,滿臉痛意,眼中含淚的模樣。
喻瑗緩下腳步,而喻珩卻一下子直直衝上前,年輕的臉上滿是焦慮不安:“哥,晚晚怎麼樣了?”
……出事了嗎?難道真如他不願意看到的那樣嗎?
高清和遲遲不說話。
喻珩的臉一點點白了下去。
“哥……”
他乞求地望着他。
高清和眼神情緒莫名,他抬眼,扯扯嘴角,輕聲說:“沒事,還沒有出事。”
喻珩聞言,先是鬆了口氣,隨即意識到不對勁,他小聲極了:“什麼叫做還沒有出事?哥,你不要嚇唬我。”
已經年紀不小了的Alpha男性,像個孩子似的,呆呆傻傻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高清和苦笑着,“傻孩子,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
他猶豫不決片刻,說,“看接下來董醫師那裏的速度吧。如果來得及……”
不,不僅僅是來得及或是來不及的問題。
還有,那份藥劑成分資料究竟可不可信。
他們誰也不知道。
而已經緊迫到,生死攸關的時刻。
宋晚晚,就是這藥劑的小白鼠。
……誰能夠毫無所懼地說出,這藥劑就一定來得及,就一定有效的話。
誰也不能。
*
喻珩枯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地看着病房裏的女孩。
宋書沈柯在病房外焦慮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醒來。
……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
年輕女孩依舊維持着僵硬的姿勢,面色蒼白,呼吸遲緩。紋絲不動。
而藥劑調配,也根本沒來得及完成。
Part2
周明川起身,從休息室走出,他穿着白大褂,手腕上的表被他丟在休息室里。
凱文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休息,他呼吸有些急促,閉着眼,臉色不算特別好看。
加爾文在他身邊,半蹲下來,喂他喝着溫水。
藥劑沒有任何問題。這一點加爾文也同樣知道,這個極度在意凱文的男人早在注射以前就用儀器檢測過藥劑成分。
而凱文的反應也屬於正常情況——腺體弱化時候帶來的身體反應。
但不知為何,周明川的心臟跳得飛快,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眼跳出來似的。
他煩躁地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輕輕舔了舔上顎。
舌尖頂住上顎,他難忍心口悸動,清咳幾聲,凱文微微睜眼看到他,臉上表情溫和:“明川,你怎麼了?”
周明川面無表情沉默片刻:“……沒事。”
他用力壓下心臟處帶來的茫然失措,冷靜答道。
只是輕微的痛意依舊蔓延,他最後幾乎無法忍受,踉蹌幾步,扶住實驗台。
……
然後,聽見加爾文低低的話語:“大概是來不及了。”
凱文沒有聽懂什麼意思,而周明川卻立刻明白。
他驚愕地抬頭。
就見加爾文臉上表情淺薄寡淡,似乎帶着笑意,又似乎沒有。
他抬眼冷漠注視他,扯扯唇角:“早點準備其他人的藥劑吧。”
“製作好了,我就讓你走。”
加爾文將杯子靠近凱文的唇,小心翼翼地餵了他一口,然後說道。
聲線低沉冷漠。像是從萬年冰川下截取而來的冰段。
周明川屏住呼吸,幾乎不敢再動彈。
他的眼睛,漸漸紅了。
周明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下來的。
在這個,信息閉塞,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地下室里。
他在這裏足足一個月多的時間,日日夜夜在準備着為加爾文“效力”,為他曾與他定下的協議“效力”。
在這裏,他不知道任何關於朋友、愛人、親人的消息,甚至於,連最簡單的報個平安都沒有辦法。
以至於到現在,聽到關於宋晚晚可能已經……
周明川忍耐地深深呼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爆發。
他勉強告訴自己,加爾文所說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話,可能只是為了催促他而做出的假象。
……他這樣對自己說著。
但是。
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周明川紅着眼,哽澀着喉嚨,輕輕蹲下身子來。
他想着宋晚晚在他懷裏微笑時候的漂亮模樣——圓溜溜的大眼睛,像動物一樣水潤黑亮;深深的酒窩,嵌在唇邊,一笑起來就惹人愛。
他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一切都像是陷入黑暗之中。
他不能夠想像,沒有了宋晚晚以後的時光。
那樣聰慧,惹人憐愛的小姑娘,他那樣喜愛,想要捧在手心裏寵的小姑娘。
無論是曾經因為這樣特殊性別設定而猶豫過,還是他曾猶豫於自己不同於這個世界的思想。
……他都能夠記起,那個笑起來很甜的小姑娘,在他想方設法要隱瞞自己性別時候,善解人意的話語。
她說:“學長別說,我都懂得。”
她以為他只是一個擁有特殊腺體的Beta。
還為他開脫,說是——
“喀爾莫斯綜合征”。
連他自己以前都沒有想到的借口。
他還想起了很多很多。
在野外生存訓練時候,小姑娘甜甜蜜蜜地沖他笑,對着他鬧,那樣乖巧天真,比起別的女孩要可愛一萬倍的笑容。
……一切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周明川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卻按不住來自內心深處的疼痛苦楚。
他眼眶微紅,卻沒有一絲眼淚。
只是,執拗萬分地將手指緊緊攥住,直到青筋鼓起,直到關節蒼白。
直到最後,滿手心的血色。
……以及滿心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