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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老師第一次來上課,就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進到教室內,便有潑辣女孩子問他:“老師是不是操勞過度了?”

關老師拍了拍臉頰,笑說:“這還用問,老師我最近剛結婚,人生苦短,老師當然要趁現在能操勞的時候多操勞操勞,否則以後年紀大了,有心無力,想操勞也操勞不動了。”

這話一出口,立時引來鬨笑一片。女學生們學習熱情高漲,課堂上踴躍發言,積極提問,每個人都希望引起老師的注意,五月終於明白報名時的前台小姐所說的話了。她交學費領教材時,前台小姐說:“你運氣真好,正好可以把你排進關老師的班,關老師是咱們學校最受歡迎的金牌教師,帶出來的學生一級通過率比別的老師高。”她那時還以為前台小姐是自賣自誇,對誰都要這樣說,原來竟然是真的。

總之會說葷段子的關老師使整班的女學生們為之興奮異常,下午一點開始上課,十二點就跑到教室里佔位子的學生有之;課間休息時變着法子打聽他電話號碼者有之。然而五月的性格過於靦腆,笑是跟着同學一起笑,但唯恐被這個老師提問或是調侃,有了什麼疑問,反而不太敢發問,寧願跟鄰桌的同學討論,或是上班時悄悄問客人。

周日的這一堂課從下午一點上到三點,赤羽只做晚市,下午三點開門營業,因為她要趕去換工作服,吃飯化妝,做開市準備。所以兩點半的時候就必須離開教室,否則上班就要遲到,這也意味着兩個小時的課程無法上完,每到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她就舉手要求早退。一次兩次,她舉手說有事要早退,第三次過後,她發現關老師看着她的眼光就帶上了些探究與玩味了。

關老師人不壞,下一次她去上課時,他必定會走過來,三言兩語地提示她上次早退後所教的內容,她心中感激,卻又帶着些不安,恐怕自己一級通不過,扯了關老師這一班的後腿,拉低這一班的合格率。

又一次,她兩點半舉手提出早退,關老師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她自便。她收拾好書本,快步離開教室,誰知關老師也緊隨着她跟到了外面,她便停下腳步,回身跟他說了聲:“老師再見。”

關老師臉上笑眯眯的,並不答話,自顧自地去飲水機旁取了紙杯,倒了半杯水,紙杯舉到唇邊,要喝不喝的,原地站了幾秒,忽然三兩步踱到正在等電梯的五月身旁,低聲笑問:“哪家酒吧的?方便留張名片?下次帶朋友去指你的名。”

所謂的指名,就是客人到酒吧去,指名叫某個中意的小姐作陪,指名費至少兩百元起。這指名費就作為努力工作獲得客人認同的獎勵而全額付給被指名的小姐。而若是由媽媽桑隨機分配小姐的話,則不會收取費用。小姐們為了指名費,不用人說,自然會施展十八般武藝以獲取客人的歡心。

除了指名費,酒吧里另有其他各種另外收費的花頭,比如開酒費。開一瓶酒,酒愈貴,酒吧賺頭愈多,小姐的提成也就愈加豐厚;還有諸如同伴費,打包費之類的費用。同伴費,顧名思義,就是工作時間以外,陪吃陪喝陪游的費用。五月曾在蒲公英酒吧看到過表姐,表姐那一次就是作為客人的同伴到蒲公英喝酒的。

指名啦同伴啦,這些都是酒吧鼓勵而且提倡的;而至於打包,就是喝完酒把小姐帶回去過夜的意思。地道的酒吧是絕對不允許發生客人打包小姐這種事情的。

而五月之所以知道這些,一是因為表姐的科普,酒吧里的小姐們個個是競爭對手,表姐交不到真心的朋友是必然的,而她也似乎莫名地喜歡五月,有時會在半夜深更喝得爛醉時打電話給她,把一天下來酒吧里所發生的事情當做笑話說給她聽。諸如被客人佔便宜啦,某個小姐同時和好幾個客人交往啦,某個侍應生和小姐談戀愛被客人發現並投訴,然後兩個人同時丟掉飯碗啦之類的。

再一個就是從赤羽里的女孩子們那裏聽來的。酒吧里的侍應生們大都是女孩子們的老鄉,或是老鄉的老鄉;也不乏容貌美麗卻吃不了苦而改行去酒吧做小姐的服務員,她們即使做了小姐,多數仍會和從前的小姐妹們互通聲氣。所以於五月這樣的服務員而言,想知道酒吧里的那些神秘的花頭經並不困難。

而作為一名教師,關老師能夠說出“指名”二字,可見是深諳酒吧規矩的內行了。或許是他是這一帶酒吧的常客,或許是他從前在日本留學時也做過酒吧里的侍應生。鬼知道。

五月先是愕然不已,隨後臉便紅了紅,知道自己是被他誤會了。也難怪,她每次為了節省時間,上課之前就已經化好了淡妝;她每次都是簡單的一件套頭衫加牛仔褲,偶爾是白襯衫加半身裙,正當妙齡的年輕女孩子,穿得再隨便,美得卻毫不費力;另外,她的上班時間也容易使人浮想聯翩:誰星期天還要上班?誰上班時間是下午開始而且有日語需求?想來想去,也只有酒吧小姐之流了。

五月紅着臉愣了幾秒鐘,隨後伸手從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張赤羽居酒屋的訂位卡和一支水筆,在上工工整整地寫上“五月”二字,笑道:“不是酒吧,是酒屋,只有一字之差,卻不能指名。老師訂好位子以後,跟店長說叫一個五月的服務員去服務,店長也會酌情安排的。”淡淡一笑,揮一揮手,又說了一聲,“關老師再見。”

下一次去上課,關老師還是笑眯眯的和一班的女同學們開玩笑,說著無傷大雅的男女笑話,照舊過來提示她上節課所拉下的內容,像是上次那些話從來都沒有說過的那樣。然而,二人一旦目光相接時,關老師就極快地轉過臉去,臉上現出一絲不那麼自然的神情出來。其實五月也只是尷尬了一陣子,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做服務行業的,要是連這點誤會,這點氣都受不了,那簡直不要活了。

沒過幾天,關老師竟然帶着女伴來赤羽酒屋用餐了,五月正好在電梯裏背單詞,看見他不由得微微驚愕,不過一瞬間也就鎮定下來,打了個招呼說:“老師好。”把他與女伴帶到自己負責的檯子,隨後遞上菜單,倒了兩杯茶水,從圍裙兜里摸出紙筆,問,“老師要單點還是放題?”

關老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額前的幾縷捲髮,說:“放題合算,放題。老師來了,有優待嗎?”

“要不,不收老師您的指名費?”

關老師哈哈大笑:“老師口無遮攔慣了,話不能當真的,你別往心裏去。”

五月一邊在點菜單上寫台號人數,一邊答道:“放心吧。家常便飯,不會生氣。”

鄰桌一對老夫婦在用餐,大概點的菜太多了,鋪了一桌面都是,吃不完,卻還不停地點,服務員看不下去,故意漏單。老夫婦左等右等,菜總上不齊,於是扯着嗓子生氣大喊:“服務員——服務員——”叫不來人,看見旁邊的五月,怒道,“再不來人我就找你們媽媽桑投訴!”

五月兩手一攤,向關老師說:“你瞧,天天都這樣。”

關老師噗嗤一樂,仔細看了看她胸前的名牌,拍拍她的肩膀:“五月醬,總之騷里啦。”

日本人的英語口音他學得倒惟妙惟肖,五月不由得也是一樂,之前的那一點點芥蒂頓時煙消雲散。

這一頓飯,五月送了雪糕送了海膽送了兩杯梅酒。小劉現在對她有求必應,海膽專門挑個大新鮮的給她,還要問她夠不夠,也是奇怪。

關老師結完賬,因為沒要餐飲發-票,她便又特別送了兩瓶烏龍茶和赤羽的雨傘。關老師的女伴連吃帶拿,對五月頗為滿意。關老師也從包里摸出一本谷川俊太郎的詩集送她,又湊過來嬉皮笑臉說:“這裏面有一首詞老師喜歡得不得了,今天忍痛割愛送給你。等哪天有空,咱們倆去酒店開個房間或去咖啡廳叫杯咖啡,坐下來就這首詞來個促膝長談,交換一下感想和意見,對中日文化的發展和未來進行深入的探討……”

五月雙手捂住耳朵,苦笑說:“老師,你說話太庫賴及一,請您顧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好嗎?”

“你的日式英語水平都能和老師肩並肩了,哇哦,扛谷砸雷神寺。”關老師哈哈笑了一通,收了笑,正色說,“不開玩笑了。話說咱們以後還是模範師生?”

五月這才收下書,說:“放心,市級模範。”

“方便留個手機饢八?”

五月想了想,把手機號告訴他,看他女伴催他快走,忽然想促狹一把,指指樓上說,“老師,上面的酒吧不去坐一坐嗎?蒲公英,聽說過吧?”

關老師咧嘴笑了一笑,又伸手去理額前的小髮捲,說:“老師要回家和師娘研究人類基因學去了,下次再說吧!”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揮手,“諷刺老師的話別再說了好伐,普利茲——”

這些場合,爸爸嫌丟人,怕被人家拍到照片而成了人家指指戳戳的名人,所以他總是遠遠地避開,等人家走後,他再踅回來跟五月要錢。村裏的那些人知道她爸爸不靠譜,因此每次都是直接把錢交到她手上。錢雖然最終還是會被爸爸要去,但學費及生活費總是能留得下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兩年,在她以為直到自己長大成人之前都要這樣煎熬下去時,事情卻又出現了轉機,因為爸爸打聽到了媽媽的下落。

鍾媽媽逃走後,沒有回外婆家,也沒有去任何親戚家落腳,而是單身一人跑到外地一家食品加工廠做女工,後來聽老鄉說老父母身體不好,這才回到外婆家。她一露面就被人發現,然後就有好事的人跑來告訴爸爸了。

爸爸雖然不上道,但是卻不傻,不願意再帶着兩個女兒過這種孤家寡人的苦日子,於是帶上兩個女兒跑到外婆家,跪在媽媽面前痛哭流涕,賭咒發誓,說自己吃了一次虧,受了一次騙以後終於幡然醒悟;又說自己浪子回頭金不換,今後要是再敢對老婆動手,不用天打雷劈,他自己就一根繩子弔死了云云。

外婆外公都是老實人,雖然生女婿的氣,卻也都勸說女兒回家去。畢竟,鄉下這種地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打老婆的男人。他們作為老人的,又能怎麼辦?只能嘆一聲倒霉罷了。再說了,古人也都知道勸和不勸分呢;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嘛。

那一天,鍾奶奶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暗暗掐兩個孫女,讓她們上前去拖住媽媽的手。然而五月和七月到了這個時候卻變得木訥訥的,不哭也不出聲。

兩個女兒的面龐並沒有怎麼變,個頭都長高了許多,然而身上穿着的,卻還是兩年前所做的衣服,褲腿高高地吊在腳踝上方,樣子可憐又可笑。鍾媽媽終於心軟落淚,跟着鍾爸爸回了家。

那之後,鍾爸爸酒戒了,煙不抽了,出來進去時,臉上也有笑模樣兒。飯店是開不起了,他就出去給人家做短工,領到的錢,恨不能一分當做兩分花。鍾爸爸果然像他所保證的那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但同時,身上的鬥志也消磨一空,那時他時常說的話就是:“往後該我享兩個女兒的福了。”

媽媽能夠回來,最高興的就是五月和七月,那一段時間裏,她們兩個就像是做夢,走路都要蹦蹦跳跳的,出去和別人家小朋友玩耍,總是把“我媽媽”這幾個字掛在嘴上,炫耀的意味太過明顯,彷彿別人家都沒有媽媽,世界上只有她們兩個有似的。

只是命運這隻翻雲覆雨手,如何願意放過她?在五月與七月兩個以為苦盡甘來,每天都幸福到天上去的時候,命運再一次無情地給了她們狠狠一擊。

鍾媽媽回家后沒多久就懷孕了,鍾家要生第三胎了。二胎的指標已經被七月用掉,要是把老三生下來,到時面臨的就是超生罰款。罰款,以現在鍾家的境況,要是能交得出倒怪了。交不出,家裏的房子十有八九要被扒掉,然後值錢的東西被拉走,至於給老三上戶口,那更是做夢,罰款交完之前,就當黑戶吧。

這個時候,鍾家的智多星鍾奶奶跳出來出主意了,她的主意就是把七月送人。五月已經八九歲了,這個年齡,鐵定送不出去了,誰家肯要這麼大的孩子?至於七月,她今年虛歲才六歲,現在趕緊送出去還來得及。

鍾爸爸想要兒子想瘋了,自然滿口稱好,鍾媽媽雖然不舍,但她也想要兒子。在這種鄉下地方,生不齣兒子的女人,說話都不硬氣。為了博一個兒子,她也便點頭應承了。

鄉下人有個說法,當著豬的面千萬不能說出把它送走或是賣掉的話,豬一旦聽到后,馬上就要絕食,把自己餓成一隻瘦骨嶙峋的瘦豬或死豬。你賣去吧。

鍾家商量把老二七月送人的事情當然也都是瞞着小孩子們的。可是他們卻低估了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里的孩子們的敏感與察言觀色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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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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