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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皇帝變了。
這個變化,一開始只有最親近的人發現,顏歡歡知道他遇事心境有所變遷,臉上多了笑容,有時冷不防的笑起來,如暖風過境,笑得對他毫無脾氣。再然後,是朝廷上的官員,以往皇帝有事說事,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現在偶爾會加上一些感性的批註一一第一個被皇上挖苦的官員,驚得目瞪口呆。
可見這人,以往對人對己是有多冷淡。
除了後宮倆人,最先知道平樂宮一行之事的容妙真高度表揚了顏歡歡:“顏貴妃果真非常人,居然敢跟皇上這麼說話,臣沒看錯她。”
“朕喜歡的,當然好。”
“皇上也越來越坦白了,不臉紅了?”
皇上掃他一眼:“坦白?以前若不是要命的事,朕何時對你有過隱瞞。”
惟一隱瞞的,不過是奪位的事,他了解他,若是知道了個中的事,怕是不顧一切都要把整個人都跳進來,一點也不考慮如此抽身。他顧慮到一但失敗,他還能全身而退,一直等到最後塵埃落定才向他尋求協助。
“……皇上說話也越來越斷袖了,臣有點慌,”容妙真嬉皮笑臉的,與皇上同齡,在大晉好算中年男人了,也沒個正形,眼波流轉全是飛揚的愉悅:“終歸是好事,臣也以為皇上太壓抑了,只是說了你也不會聽。看來皇上確實找了個好女人。”
“你跟朕說過?”
皇上細細思索了一番,倒也能翻出些許線索來一一他是勸過他,但這人是另一個浪得上天的極端,動輒向他推薦漂亮姑娘,他不好女色,就一直沒聽進去,夾雜其中的勸諫,也跟着掃到了角落裏去,不予理會,如今想來,竟藏有另一番苦心。
前塵往事且不去說它。
“顏貴妃當然是好女人。”
對女子來說,和外男最好不要提及她,皇上顧及她的清譽,打住了這個話題,可是鬆快笑意的眉宇間卻透着遮掩不住,也不想掩蓋的驕傲。無論男女,真正愛一個人,是很難藏起來的,即使沒有告之天下人的衝動,輕快得如同踩在雲端上的腳步,想到她時溫柔沉澱下來的眉梢眼角。
以往他藏得有多深,這時就有多明顯。
明顯得整個後宮都以為皇上看中了新人,有第二春了,隔一會才發現一一得,是跟長樂宮那位又熱戀上了。
皇上不再吝於分享自己的感受,春花秋月,她的一顰一笑,通通能拿出來說,語氣依舊正經。可見不是故意說的情話,只是他發自內心地認為,天氣真好,歡歡真美,他真愛她。
打發了三個娃去玩耍,他指尖挽起她的亂髮,撥至耳後。
他動作專註,像是為她整理頭髮,是天底間最重要的小事。
髮絲與指尖劃到她的臉頰,引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麻癢,她無事可做,只抬眸滴溜溜的看住他,這張熟得不能再熟的俊臉。
“好了,”
皇上輕聲說道,目光移到她臉上,眸光溫柔了下來。
以往他的溫柔是很內斂的,只有她才察覺得到,彷佛隔着窗戶,見到小男孩對她笑,而現在的他,卻真真正正從房間裏走了出來。那些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沒有練習的對象,於是熱烈得如此真誠:“顏歡,你看着朕的時候,朕的心都要化了。”
她閃躲不及,被笑得滿眼星光。
“我不是天天都看着你么?”顏歡歡移開目光,心砰砰跳起來。
兩人相處得一直很好,無論是端王府時的相敬相愛如親人,還是後來進宮十年,他的態度一直不曾改變,是她苦心經營的理想結果一一他愛她,珍視她,而且人品特好,哪天厭倦了,她也有着最後的保障與退路。
她努力了太久,竟也將自己糊弄了進去。
顏歡歡並非因為忌諱愛不愛,就矯情半輩子的人,但皇帝是個太需要謹慎處理的身份,即使時至今日,她也在確保自身地位的情況下,才能換個輕鬆一點的角度,來正視自己的感情。
“說得對,”
皇上稍作想像,‘天天看着他’這件事使他快樂不已:“真好。”
他靠得極近,她指尖所觸之處,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毋須學會心跳測謊,她也知道他這時候說的,全是實話,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她看了。
什麼時候,皇上變得這麼坦率了?
這些變化的細微末節,她全都了解,他從未遠離她的目光所及之處。
“皇上,”
顏歡歡眼睫輕顫,眸光經歷一瞬的猶豫后,沉澱成早該想到的釋然。
“我也覺得……天天看着你,真好,特別好。”
“趙湛,我愛你。”
她仰起臉,吻上他有了笑容的嘴唇,幾乎湧起淚意。
心上,漫山遍野都是他種下的花,在最適當的時候,盛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