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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的兒子,趙湛長吁一口氣。
讓宮女都到外面候着去,室內只餘下一個在皇帝眼中早已習慣其存在,不能算人,只能算是一件看熟了的傢具的隨大總管。他垂首立於角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隨時準備伺候主子。
趙湛轉過頭來,唇角微揚,眸光脈脈。
在她面前,他真的越來越放鬆了。
顏歡歡好笑,毫不懷疑現在要是來個人再打擾他,他能炸毛炸得親兒子也不認一一他是個極有自制力的人,換了別的父親,可能不容置疑就讓孩子滾去休息了,哪裏還有讓小溯抖機靈的餘地。他尊重小溯,才會有商量空間,只不過忍到最後,她數次在他的表情微小變化中,解讀出了‘身為他爹,踹他一腳應該沒問題吧?不會踹壞了吧?’以及‘這就是愛妃說的愛情成果?這成果打擾到我倆的愛情了啊!’幾番隱忍,虧得他有好脾氣。
她主動牽起他的手:“辛苦皇上了。”
“何來辛苦一說?”
“哦?我還以為皇上很想跟我獨處,只是苦於溯兒一直在我們跟前,如果不是,我這就把他叫回來,今晚我們一起……”
“想,”趙湛飛快地截住她的話,語氣急切地強調了:“很想。”
把皇上心思拿捏得如同調戲親兒子的顏歡歡笑得更高興了,她快樂的時候,彷佛不知含蓄為何物,笑意里的歡愉能溢出來,感染他人,跟她一起開心。對皇帝來說,無異極能慰他寂寥,放鬆在朝堂上緊繃著的心神。趙湛心馳神往地凝視着她的笑顏,即使知道她在笑自己的窘態,也絲毫不惱。
她就是有本事,讓被她取笑的男人,不但不惱,反而理所當年地覺得能逗她展顏,丟點臉又如何呢。
總有人樂意為她的任性買單。
顏歡歡見好就收,笑意微斂,軟乎乎的小手在他手裏輕輕蹭動。
手心是**時又容易被忽略低估的地方,觸覺神經末梢集中使它極為敏感,安靜下來后,只剩這一點點的接觸,撩動他的心神:“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簡單一句話,就把皇帝哄好了。
在顏歡歡身邊,趙湛被教得對床上之事食髓之味,這時卧室只剩二人,登時心猿意馬,他輕聲抱怨:“你剛才怎麼不幫腔,讓他早點去休息,耽誤了多少時候。”
“皇上,”顏歡歡傾身上前,頸窩暗氣像觸角,悄悄探出,向他傳達媚惑的信息素:“我只是覺得,就算溯兒在,我們想做什麼,也是可以做的,只是當一個看眾而已,我不介意。”
語畢,指尖在他手心勾了一下,電得專註聽她說話的皇上呼吸一頓,差點一口氣緩不過來。
“胡鬧!”
“反正早晚要學的,不如讓他父皇教教他?”
秉持着能撩漢就不好好說話的原則,顏歡歡貼得更近,然而除了牽着的手,不論臉頰還是果凍似的嘴唇,都沒有碰到他的身體,隔着曖昧的距離一一我可以歡歡喜喜地投懷送抱,但必須由你做最後主動。美女呵氣如蘭,句句帶笑:“畢竟,皇上這麼厲害……”
‘厲害’所指何意,昭然若揭。
如果說對親兒子的耐性是父愛如山,最後忍無可忍,也算是理智尚在的舉動,但這回,皇上的理智轟一聲的,彈指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他倏地發難,將她打橫抱起,滾至榻上,俯首吻她耳朵,咬牙切齒:“顏歡,是你逼我的。”
“皇上,我什麼都沒做呀。”
顏歡歡笑得無辜,伴隨着嬌滴滴笑聲的,是勾住皇上后腰的長腿。
她的笑聲,太監聽了都有火,何況是正常男人。
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二人是累極睡去的,夢中迷迷糊糊,倒是睡得極好,顏歡歡正想起床,手還沒撐起自己,就被重新拉進被窩:“再陪朕一會。”
顏歡歡跌進入他的懷裏,忽發感慨:“**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早朝,”趙湛停頓了一下,似有歉意:“朕還是要去的。”
“哈哈哈……”
三百六十五日,全年無休,日日早起,皇帝也不容易。
被這個可愛而有責任感的工作狂逗笑,顏歡歡挑過去一抹笑意:“從你登基起,從未缺過一日早朝,如果你今日稱病不去,怕是滿朝文武百官都以為宮中出大事了,這責任我可擔不起。”
趙湛有良好生活習慣,又正年輕,鮮少生病,可一回不慎有感風寒,嗓子都啞了,也照常上朝,只不過改為低聲讓身邊的太監高聲傳達聖意。
有了前車之鑒,官員心底有了計較,下意識覺得能讓當今皇帝不上朝的病動,肯定是嚴重得走不動路了。在儲君空懸,前太子還圈禁着的情況下,人心浮動是必然的事,顏歡歡再愛擺寵妃架子秀恩愛,也不會拿他的江山去浪。
趙湛輕吻她額頭,依依不捨。
離宮的車隊在午後起程,火急火燎解決了奏摺下朝的皇帝趕去宮門送別妃嬪一一說是妃嬪,只有顏貴妃和溫美人,還有五歲的福安公主。徐皇后着急想懷上嫡子,何況後宮不可一日無主,皇帝不去,她就不隨行了,但福安公主年幼皮薄怕熱,加上在宮中也無事可做,就隨行玩樂。
徐皇后不但不怕貴妃會對她女兒怎麼樣,早上臨別前的請安,還握着她的手拜託她照看一下福安公主,一副非常信任她的樣子,看得其他宮妃眼球都飛出來。
一來,公主跟皇子沒有可比性,貴妃犯不着冒大風險去害小公主,二來,去避暑山莊的一行人里,品級和權力最高的就是貴妃娘娘了,她有責任要保護好小公主。徐皇後知道,皇上雖然不寵她,但對惟一的女兒還是很有感情的,如果死一個公主能讓貴妃倒台,是非常划算的買賣……
只不過,最後一個原因,會永遠深藏在她心裏而已。
倒過來說,貴妃不但不會害小公主,甚至還會費心去保護她,省得她在山莊裏出事。
顏歡歡倒不在乎,許是頭胎又害得徐皇后要調理數年才能重新受孕的關係,福安公主從幼時的愛哭性格就沒改變,怯怯的瞅着人,極怕生,平日在翊坤宮很安份,從沒聽說過什麼負面傳聞。
十二歲以下,乖巧漂亮的小蘿莉,是世界的瑰寶,即使不是親生的,又豈會生出傷害她的念頭。
離別依依,後宮妃嬪個個掛着真心實意的笑臉,每年送走顏貴妃和溫美人這對瘟神,是她們最高興的事兒。趙溯想跟娘親多說兩句話,奈何趙湛棋高一着,以他年紀小為由,叮囑宮女抱好他。顯然,小宮女和五歲小孩的身高是遠遠比不上人高馬大的皇帝的,於是親爹往前一站,他就連娘親的影都看不見了。
“皇上,溯兒就拜託你了。”
作為現今惟一的皇子,趙溯身價是水漲船高,雖然知道皇上一定會讓人照顧好他,但母親的天性,還是使顏歡歡下意識的提醒了一句。趙湛頷首:“放心吧,玩得開心點,不用擔憂宮裏的事。”
得到皇上的承諾,顏歡歡才徹底放心。
當離宮的車隊漸行漸遠,趙湛凝望許久,才擺駕回宮。
一轎上,坐了徐皇后和父子二人。
路上相對而沉默,在送別的隊伍中,皇帝終於見到闊別整整一個月的溫美人,繞着他的小可愛打轉,就像一隻煩人的蚊蟲,看得到費了九牛二苦之力,才把一句‘溫美人,你留下來陪朕’咽下去。
真糟心,要不等她回來,給她一個煩字封號吧。
趙溯忍不住開口:“父皇,可否告訴兒臣,母妃和你說了什麼?”
到底是想娘親了。
原以為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然而親爹卻瞟他一眼,俊秀的臉龐顯得特別冷酷:“不可以。”
“……母妃一定讓父皇好好照顧兒臣。”
看看你是怎麼照顧的!
趙溯看向父皇的目光飽含控訴,後者好歹也當了五年的皇帝,加上在顏歡歡不要臉的作風耳濡目染下,豈會懾於幼童的目光。他臉不紅心不跳的鎮定否認:“貴妃沒提過你,怎麼了?想母妃了?”
親兒子癟了癟嘴,不大願意承認自己也有這種軟弱的時候,趙溯靈光一閃:“兒臣和父皇想的一樣。”
“你可知妄揣聖意是何罪?”
送走了顏歡,趙湛心情正壞:“也罷,朕就告訴你,朕在想什麼。”
“父皇請說。”
“想你安靜。”
……
被打擊得垂頭喪氣的趙溯想,娘親一走父皇就對他如嚴冬一樣殘酷無情,恐怕教導他的事沒戲,也不會來照顧他,這個月他要在長樂宮裏自生自滅了。
溯兒心裏苦,溯兒想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