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韓明彬到達A市時已經是晚上了，他在市中心找了間酒店住下。

期間他是有聽到手機響，見是妻子打來的電話，沒接，之後就索性關機了。他現在的腦子很混亂，想到家人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妻子雖然是無辜的，但也知情，暫時就不太想面對妻子和家人。

因為這一世很多因素和事情的變化，使得韓明彬對莫家人的感覺也出現了變化。

第二天早上，韓明彬打了輛車就直奔清河村了。經過一晚上的思考，韓明彬對目前的狀況梳通了一點。

對於父母的過錯，他現在產生不了什麼怨恨的感情，畢竟，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對以前的事也沒有太深刻的感覺。

對於現在的妻子和女兒，他也不可能會放棄，兩夫妻相濡以沫二十多年了，家庭生活也一直都是很美滿的。

韓明彬想着自己就是去看一下前妻和兒女們，了解一下他們的生活，如果自己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就盡量去幫一下。至於讓莫秋晚去幫小霖做治療，以後等兩家人關係好一點了，再提也不遲。

可是，當他到了清河村后，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當車子駛進清河村的範圍，他就覺得這裏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車子停在曬穀場，他拿着行李下了車，走到附近的樹底下問路。

給他指路的人是一個老伯伯，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給他指了路，沒有多問什麼。

韓明彬越往村子裏走，這種熟悉感就越強。當他走到醫館門口的時候，卻沒有走進醫館，還是沿着小路向前走，然後踏上旁邊的一條下坡路，繼續走着，一直走到田地那邊。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一直向前走，他只知道好像對這裏很熟悉，知道這條路是通向田地的，對這裏的田地也很熟悉，似乎曾經在那裏發生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去看看。

當他走到一塊菜地時，看到菜地里有個女人在勞作。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他停了下來，眼睜睜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菜地里的女人正是莫瀾心，吃完早餐后她就到菜地里給菜澆水，順便摘一些菜回去準備中午炒着吃。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後面有人在看她，莫瀾心手裏拿着菜，站了起來，轉身向後面看去。看到有個男人站在田基上，但陽光太刺眼了，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就用另一隻手擋在額頭上。

竟然是他？！

看到韓明彬，莫瀾心整個人愣住了。

就在莫瀾心轉身的那一刻，就有許多畫面在韓明彬的腦海里劃過，他和莫瀾心兩人的相識、相知、相戀，他們組建家庭，他們生兒育女。以往的每一個片段，他都想起來了。

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子的。她一早就在田地里勞作，他和一幫知青說說笑笑地路過，她聽到聲音後站起來轉身看着他們。她靜靜地站在一片翠綠當中，穿着白色的衣杉，就像一株高潔、幽香的蘭花。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的溫婉和嫻靜吸引，從此就移不開眼了。

不知何時，韓明彬的眼裏、臉上就佈滿了淚水。

她曾經是他最愛的人啊！

怎麼可能，現在兩人就成陌路了呢？

現在想起來了，他就無比地怨恨自己的父母。

莫瀾心看到韓明彬臉上的淚水，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放下了手裏的菜，向韓明彬走去。

她曾經和莫秋晚討論過韓明彬的失憶之症，莫秋晚說過有兩種方法可以記起，一種是靠醫治，一種是靠外力。靠外力的話，有可能是頭部再次受到創傷，意外的地想起了；也有可能是觸景生情，看到某一個很深刻的場景，就意外地想起了。

雖然這種靠外力而恢復記憶的機率很低，但現在韓明彬的這種情況，如果不是突然間記起了以前的事情，還有什麼事可以讓他淚流滿面呢？

莫瀾心和韓明彬相隔兩米遠，兩人互相對視着。

韓明彬看到明媚如當年初見的莫瀾心，還是那樣的美好、動人。他流着淚，喚出了印在心底的那個名字。

“瀾心！”

“你想起來了？”莫瀾心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不記得的話會比較好。”

什麼都不記得，這樣就不會有痛苦了。

“我，瀾心！”韓明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他走近兩步，抓住莫瀾心的一隻手。

莫瀾心掙脫了一下，沒掙開。

“明彬，我們以前的事，你就放下吧。”

“不！怎麼可能放得下？”韓明彬痛心疾首，他才剛想起來，怎麼就能叫他放下呢？

他心愛的女人、他的孩子、他的家，他才剛想起來他擁有的一切，轉眼間就說這些已經不再屬於他了，他怎麼能接受？

這樣的痛苦，除了他，沒有人能替他承受了。所以，莫瀾心才會說，他不記得的話會比較好。

趁他不備，莫瀾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瀾心？”看着自己空了的手，韓明彬一臉茫然。

“明彬，我知道現在要你忘記我們以前的事很難，但是你必須試着學會放下。想想你的妻子和女兒，她們是你的責任啊！”

“可是你才是我的妻子啊！”韓明彬才剛想起來，整個人還沉浸在以前的記憶當中。

“是以前的妻子。我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我和順子結婚了。張順，你還記得嗎？”莫瀾心是衷心希望韓明彬可以放下兩人以前的事。

“張順？”那個記憶中憨厚老實的年輕人？

韓明彬只記得張順年輕時的樣子。

“對！”莫瀾心想讓韓明彬平復一下心情，走近一點對他說：“明彬，事情都過去很多年了，而且現在我們各自都有家庭了。你先平靜一下，我們再好好地談一下好嗎？”

韓明彬也有點醒悟過來了，覺得現在的樣子太失禮，記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一下子還以為自己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

“對不起，我失態了。”韓明彬用雙手抹了一下臉，平復了一下心情。

“沒關係。”莫瀾心笑了笑。

兩人走到附近的河邊那裏，各自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兩個人隔着一米多，就算別人看見了，也不怕有什麼誤會。

“你這些年，還好嗎？”韓明彬看着莫瀾心明顯比同齡人年輕的容貌，就知道她過得很好，但心裏還是想知道。

“挺好的！你也知道，我爸媽一直都很疼我，父母在時，有他們寵着我，後來兒女長大了，又有兒女們寵着我。其實說起來，除了你剛離開的那幾年，我還真沒過過什麼苦日子。”回想起往事，莫瀾心記得的大多數是美好的回憶。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失憶的事的？”韓明彬問。

“我舅舅生日宴會那時知道的，是小晚告訴我的。她前些年送小晴去上學時，見到你帶着妻子和女兒到學校報到，找人查了后就知道了。”莫瀾心沒有瞞着他，都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小晚那麼早就知道了，怪不得那次見面，她會對我說那樣的話。我真得不是一個好爸爸。”韓明彬很後悔，女兒三歲前，她還是韓明彬手心裏的寶啊！

“小晚她，是不是很恨我？”

“那倒沒有，但埋怨還是有一些的。當年她一直記着你說回來時給她帶奶糖，記了十多年了，只不過是怕我們擔心，就一直放在心裏。後來她也慢慢想通了。”

“那小晴和小晨兩個呢？”韓明彬問起雙胞胎兩人的情況。

“他們兩個對你沒什麼印象，自然就沒有什麼感覺了。”

“這樣子啊？”韓明彬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孩子，竟然對自己這個父親沒有印象。

“明彬，當時知道你失憶后，我就和孩子們說過，以後和你們韓家不要再有接觸。雖然我當年也恨過你的父母拆散我們，但現在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已經放下了，我們每個人都有了新生活，我希望以後我們兩家人也能這樣互不打擾地生活下去。”

莫瀾心並不希望現在的生活有什麼改變，也不想韓明彬去認回孩子們，怕孩子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親生父親，或者要怎樣去面對韓家的人。

“可是，我是他們的父親啊！”韓明彬明白莫瀾心話里的意思，雖然他心裏還沒能接受妻子是已經是別人的了，可孩子還是他自己的啊！

“在他們的心裏，張順才是他們心目中的父親。是他一直陪伴在他們身邊，給了他們如父親般的愛護。如果你認回了他們，你讓他們如何去面對你和韓家的人，你又置你現在的妻子和女兒於何地？所以，就這樣吧。你就當自己沒有記起以前的事一樣。”說她自私也好，說她不為他着想也好，莫瀾心真心不希望自己家人的生活因此而有什麼變化。

“可是我做不到啊！”韓明彬雙手抱着頭，感到很痛苦。為什麼？為什麼要我放棄自己的妻子兒女？

“明彬，當年你的父母已經幫你做了決定了。所以，你只能受着，只能去做到。”莫瀾心並沒有心軟，這一切，都只能怪他的父母，或怪他自己。

如果他沒有想起來，就不會這麼痛苦了。而這些痛苦，歸根究底，是他父母帶給他的。

“明彬，我要說的話就這麼多了。我希望，無論是為了什麼事，你們韓家都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我們一家人現在過得很幸福，請不要來破壞我們的幸福。”

莫瀾心站了起來，看着痛苦糾結的韓明彬，有些心酸。過了二十多年，再一次面對面相見，卻是這樣的情形，是她沒想到的。不過，這次可以做一個真正的了斷，也算是一件好事。

見莫瀾心好像要走了，韓明彬站了起來，“瀾心！”

“明彬，我們的緣分不夠，所以我們只能相知而不能相守。很多事情都是註定了的，既然已成定局了，我們就不要再做無用功了，放下吧。早點放下，對你，對我，都好！”

說完，莫瀾心轉身，毫不留戀地就走了。

“瀾心！”

韓明彬喊着她的名字，想追上去，可剛邁出一步，就停了下來。

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資格追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