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因為昨天的心情興奮過頭了，讓莫秋晚胡思亂想了大半個晚上才睡著了，所以當她今天醒來時，母親已經在院子裏忙活着。
她的視線從胸口的蓮花圖案移到窗外，透過窗戶，她看到母親正坐在院子裏編織着一張席子，時不時有幾隻小雞跑着她的腳下，她嘴裏就發出“噓噓”的聲音，然後用手輕輕地把它們趕走。在陽光的照耀下，媽媽的臉上的神情是滿足而寧靜的。
莫秋晚看到這一幕，心裏只想到四個字：歲月靜好。
她決定了，她要忘記過去的一切，好好保護家人，要讓他們一直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莫秋晚起床，打開衣櫃，裏面有很多很漂亮的裙子，都是外婆和母親親手做的，每年外婆和母親都會扯些布回來給家人做衣服。她以前在學校里穿過幾次，後來聽到有些同學背地裏說她的閑話，就不再在學校里穿了，回到家裏后也很少穿。這讓外婆和媽媽都覺得很可惜，因為她們就是想把孫兒、女兒打扮得漂漂亮的。
以前錯過的，她現在都想好好地珍惜，莫秋晚心裏決定她以後都穿這些衣服。
她拿出一件白底帶着綠色小碎花的短袖連衣長裙換上，照着鏡子看了一下，又把頭髮盤起來綁了一個丸子頭，配上腳上的米白色涼鞋，活脫脫的一個秀麗佳人。
“媽，早上好。”
莫瀾心看到女兒走出來，穿上了很久沒穿過的花裙子，且臉上的氣息比前幾天好多了，心裏又高興又有點心疼。
“起來了！肚子餓不餓？早餐我熬了小米粥，鍋里還蒸了饅頭和地瓜，你快去梳牙洗臉，然後吃早餐吧！”
“嗯，好。”
她們家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四合院結構，大門進來就是院子，正對着的是主屋，左邊是洗手間和沖涼房，右邊是廚房和一個小小的雜物間。她梳洗完後走到小廚房舀了一大碗小米粥，又用小碟子裝了兩個饅頭和一個地瓜，拿着早餐的走到母親身邊，拉了張凳子過來挨着她坐着，一邊吃早餐，一邊陪着母親聊天。
莫瀾心正在用竹篾編織涼席，這是要拿到鎮上賣的。平時不去地里幹活的時候，莫瀾心會編一些籃框、涼席、竹匾和簸箕拿到鎮上賣，以維持家裏的生活。莫瀾心的手巧，會弄很多花樣子和別緻的形狀，圓的、方的、橢圓形等等。但製作這些編織物很傷手，莫瀾心的手有很多細小的舊傷痕，都是被竹子刮到的，手上的肌膚也有些粗糙。
莫秋晚看着媽媽的雙手編織着那些竹篾絲，手法嫻熟而老練，竹篾在她的手裏不斷變化着形狀，最後慢慢成為涼席的一部份。這雙手的主人，以前也是沒有受過什麼苦難的，但嫁人生子后，她媽媽就是用這雙手，養大了她們姐弟三人。
看到女兒盯着自己的手看，早餐也忘了吃，莫瀾心輕輕地拍了一下女兒的頭。
“看什麼呢？快把早餐先吃了。”
“哦。”
莫秋晚低下頭，快速地往口裏扒着小米粥，她不想讓媽媽看到她發紅的眼眶。
“小晚，你要是真得想去京城，那就去吧！”
莫瀾心看着女兒低頭吃早餐，伸手摸摸她的頭。
莫秋晚在高中畢業后就想去京城找工作，但莫瀾心擔心女兒年紀小，不想讓她離家太遠，所以一直沒有同意。到前幾天，莫秋晚竟然跟她吵了一架，說一定要去京城，並以絕食來威脅她，兩天都沒吃飯，讓莫瀾心非常擔心！
聽到母親提到去京城工作，莫秋晚就想到自己當年做的荒唐事，竟然為了去京城而跟媽媽吵架，還絕食抗議，讓媽媽傷心，還讓弟弟妹妹也跟着擔心。
莫秋晚放下碗筷，伸手挽着莫瀾心的手臂，把頭挨在她的肩上。
“媽，我不去了。我這兩天想了一下，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地想去京城的。”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有些事情，我現在放下了。”
“真的？”
莫瀾心有點驚訝，她隱約知道莫秋晚為什麼一定要去京城，因為那是那個人所在的地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一直不想讓女兒去。現在女兒說放下了，不去京城，她心裏其實是高興的。
“嗯，當然是真的！”莫秋晚蹭了蹭母親的肩膀，“我現在，只想和媽媽、弟弟妹妹們在一起生活，我不要和你們分開。”
上一世，就是因為自己去了京城，才發生後來的那些事的。想到自己上一世車禍身亡，家裏人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以後不會後悔，不會覺得有遺憾嗎？”莫瀾心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女兒。
“我不會！”莫秋晚很認真地回答到，停了一下，她問了母親一個以前從沒問過的問題：“那媽媽呢？媽媽會覺得遺憾或者不甘心嗎？”
“一開始也會有一點不甘心，但很快就釋懷了。因為我有你們啊，所以我不會有任何的遺憾！”莫瀾心伸手輕輕地摸摸女兒的臉，笑着回答。
莫秋晚也笑了！是啊，因為有她們姐弟三個，所以媽媽就覺得很滿足了。上一世，是她貪心了。
“好了，快把早餐吃完。趁今天天氣好，等下打掃一下外公外婆的房間，把東西要拿出來曬一曬。”
“嗯。”莫秋晚應了一聲，然後繼續把剩下的早餐吃完。
莫秋晚的外公和外婆在兩年前就相繼過世了，當時她正值高考期間，因為和兩個老人家的感情非常深厚，她極度傷心，因此影響了高考，導致成績一向拔尖的她沒考好。後來她也不願復讀，便一直在家裏幫忙幹活。
莫秋晚現在想到，當時最傷心的應該是媽媽才對，因為外公、外婆過世，她媽媽就變成沒有父母的人了。但因為有他們三姐弟在，媽媽才不得不堅強起來。
她記得，當時外公病了好幾年了，不是沒有錢治，而是以當時的醫療條件治不好，只能用藥拖着。外公大部份時間都在床上躺着，能起床的時候，就會叫家人扶他到門口坐着，這時外婆就會拿着厚衣服在旁邊，等外公在院子外那棵大樹下的石桌子旁坐好，外婆就會幫他把衣服披好，然後坐在他旁邊，陪他聊天、曬太陽。莫秋晚就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們講過去的事情。聽外公如何英雄救美把外婆從匪徒手中救回來，聽外婆講過去如何嫌棄外公是個粗鄙不堪的大奸商，這時外公總會補上一句“怎麼著，我這隻癩□□也吃上了天鵝肉”。
外公和外婆的愛情故事她聽過他們講過十幾次了，但每一次重新再聽，都會覺得很有趣。
外婆是大家族的閨秀小姐，在華夏國戰亂時期與家人失散了，流落在外的時候被一幫小土匪捉住，這時剛好遇到出門在外的外公。那時外公是個商人，做生意押貨都會請保鏢的，看見貌美的外婆遇難，當即立斷英雄救美，把外婆從土匪手中救了出來。然後還一路護送外婆尋找家人，可是到了與家人約定的地方，他們卻早已離去。外公就極力邀請外婆跟他回家，在他家住一段時間，留下人手在此打探消息，等有家人消息了再安排她與家人相聚。無奈之下，外婆只好跟外公回家了，一路上又發生了很多驚險或啼笑皆非的事情，加深了兩人的感情。其實外婆當時是有婚約在身的，但一直沒有家人的消息，加上外公死纏爛打式的追求方式，讓外婆對他也情根深種。在過了幾年後還沒有家人的消息，她也就歇了心思，與外公在一起，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莫秋晚常常聽外婆講起外公對她的好，捨不得她疼、捨不得她累、捨不得她餓。外婆只有媽媽一個女兒，也是因為生媽媽時大出血把外公給嚇怕了，外公堅決不要再生第二個孩子。不然在那箇舊時代，沒有生齣兒子，不但公婆會嫌棄，連外人也會有閑話。不過當時外公是白手起家的，父母早已不在世了，讓外婆少了很多壓力，外公同族的叔輩等人雖有些微詞，但都被他壓下去了。聽外婆說外公年輕時也是個臭脾氣，只有外婆能鎮得住。就算是在那□□的時期，大家的生活都很艱難，外公也總能找到辦法讓家人的生活盡量過得好一些。有時因為家裏的家庭成份問題受到一些滋擾和非難，外公也沒有讓妻女受過苦、挨過餓，所有的苦難他都一個人扛過去了。
她滿十六歲后，外婆偶爾也會和她說一些關於以後嫁人的事情。雖然外婆老是在私底下嫌棄外公這樣不好、那樣不好的，但她說以後嫁人啊，就要嫁像外公這樣的，雖然表面上有些嬉皮笑臉、老不正經的樣子，但骨子裏卻是一個有擔當、負責任的人，對愛人、對家人都好，以後嫁人就要嫁這種有擔當、負責任的人。
外公和外婆的感情極好，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外公過世第二天，外婆也跟着去了。外公過世那天，外婆出奇地平靜，並很鎮定地囑咐了所有的事情，而她那時只顧傷心，沒有留意到外婆準備的東西都是雙份的。那天晚上，外婆還曾將她和媽媽叫到房間，跟她們說了一大堆話，她當時傷心過度，聽完后根本沒放在心上。如果當時仔細留意一下，就會察覺到外婆像是在安排後事的樣子。而且當時媽媽的神情很哀傷、也很複雜，看來媽媽是知道外婆的決定的。
她一直堅信這世上有像她外公和外婆那樣相濡以沫的愛情的存在，只是她們不夠幸運，所以遇不到。她是，她媽媽也是。
莫秋晚偎依在母親身邊，想着自己外公、外婆的事情，地上跑來跑去的小黃雞時不時走過來串串場，又讓母親給趕走。在夏日的知了聲中，莫秋晚享受着與母親的溫情一刻，嘴角微微揚起，感覺這夏天的陽光還真是有夠燦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