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披風
趙嬤嬤帶着紅袖回了姨娘們住的大院子，蘇清瑤像模像樣安撫了一番安瀾苑的小丫鬟，也拉着蘇清瑜，急匆匆回到正院。蘇清瑜一踏入正院便往主卧跑去，口中喊着娘親，蘇清瑤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揪住她的小披風，毛茸茸的紫貂毛。
“姐姐？”
“娘親在書房。”
蘇清瑜恍然大悟，這幾日娘親在看賬本，都恨不得一直待在書房了。
到了書房，果然就見房外守着娘親身邊的幾個小丫鬟，穿着厚厚的棉襖，一個個垂着頭，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這是怎麼了，娘親不拘小節，待下人寬厚，娘親身邊的姐姐們也都是一個賽一個活潑。
“娘親一個人在裏面？”
趙氏身邊大丫鬟金枝行禮道：“回小姐，趙府來了人在裏面呢，廖嬤嬤也在裏邊。小姐們先去暖房裏坐坐，待夫人空了奴婢們來稟報。”
蘇清瑤理解得點點頭，看這模樣便知，定是又出了什麼么蛾子，外祖家的人來了，娘親免不了要生氣。
“倆丫頭在這處做什麼？”
蘇清瑜轉頭，小臉上瞬時樂開了花，“爹爹！”
蘇誠已經好幾日不來正院了，她也許久沒聽爹爹講外間的趣事，想念得緊。
蘇誠看見小女兒也很是高興，近日來的不虞一掃而光，他稍稍彎了腰，張開雙手作勢要抱女兒，又想起母親幾番說教，一時躊躇。
終是改為摸摸女兒小小的花苞頭，看向大女兒，微斂愉悅的神態，努力作嚴肅狀，“你娘在作甚？”
蘇清瑤如實告知，“回爹爹的話，聽說是外祖家遣了人來。”
蘇誠正欲走進書房，聞言頓了頓，岳父家遣了人來，這……還是小心為妙。
“咱們去暖房坐坐。”
牽着小女兒的手，後面跟着規規矩矩的大女兒，蘇誠往後瞧了瞧大女兒，吶，還是這個模樣。
都說大女兒相貌上隨了他，這性子卻是不知像了誰，和別人都能在一處嬉鬧，卻總是一看見他便端着五房長女的架子，規矩雖是規矩得緊，卻是少了幾分親近。哎，想他風流倜儻的晉國公府五老爺，卻是不受女兒待見。
進了暖房，小丫鬟伺候着取下披風，蘇清瑜跳到暖炕上，望向桌案旁的爹爹，咦了一聲，“爹爹沒有披風，不冷嗎？”
蘇誠不過是在自家後院轉一轉，看看他的寶貝蛐蛐兒，溜溜鴕鳥，大男人哪裏用得着披風，反倒是有損風流氣勢。
小女兒圓溜溜的大眼睛忽閃，蘇誠雙手背過，悄悄用左手摸了摸右手腕，臉色不自然道：“爹爹不冷。”
蘇清瑜看見蘇誠面有異色，瞬時瞭然，一臉我都懂的樣子，在五房內院，娘親說一不二，再有就是哥哥姐姐，爹爹的話都沒人聽的，今年夏日，她就親眼見過爹爹要去划船納涼，卻沒人聽爹爹的話，娘親一句話出口，小廝便將爹爹架回了房。
實在是……太可憐了。
“回頭讓娘親給爹爹做一件披風，要貂皮的，可暖和啦！”
自家夫人做的披風啊，那還是新婚燕爾時有幸得過幾套衣裳，不過那時實在穿不出去，也不知放哪兒去了……
什麼？貂皮！
蘇誠問蘇清瑜：“瑜兒可知這貂皮從何而來？”滿臉正經宛如教書先生。
“是貂，秋時狩獵皇上賞賜下來的便有貂。”
“正是，瑜兒可覺得那貂兒乖巧可愛？”
蘇清瑜仔細想了想，那貂兒不可多得，聽哥哥說有好幾家小姐都想要呢，可是皇上還是給了自己家，心中別提多美了，貂兒和小乖一樣可愛，毛茸茸的，聽說還能捉老鼠。
“可愛。”
“這就是了。”蘇誠欣慰地點點頭，語重心長道：“貂是有靈性的動物，咱們得愛護着，與小乖一般，小小的一隻，還沒長大，就被人捉了去，離開父母，若是皮毛被做了披風，便活不久了，那得多可憐。”
蘇清瑜冥思苦想，爹爹說得極對，又隱隱覺得按照娘親一貫的性子，是錯誤的，卻是不知該如何反駁。
蘇清瑤端坐在一邊，事不關己的模樣，興緻勃勃看着手中的點心，爹爹也只有騙騙這傻妹妹了。
蘇清瑜一向乖巧，最是聽姐姐的話，不懂的時候也最愛問姐姐，“姐姐？”
蘇清瑤放下點心，向蘇清瑜點了點頭，“爹爹說得對，從貂身上取下皮毛用作衣料實在是有些殘忍，原本它們可以開心地在林中長大，卻因為人們的貪婪而失了生命，實在是可憐，咱們往後都別用貂皮做的披風了。”
蘇清瑜獃獃點頭。
“不僅如此，那些個雞鴨魚肉的咱們也不能吃了，以前倒是覺得正常，如今想來，都是有靈性的，怎麼能做了盤中餐呢！”
蘇誠面帶笑容遮都遮不住，終於有人能理解自己了，蘇清瑤越說越起勁，還用力點了點頭，蘇清瑜卻是越聽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瑜咱們往後都吃素吧，它們真是太可憐了。”
哇，不要啊，她想吃肉，不想每日吃素。
一番手舞足蹈，蘇清瑜向蘇誠表示，“爹爹，我只吃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
蘇誠還想說什麼，蘇清瑤冷不丁開了口，“娘親說，鴕鳥肉最是滋補，若是空了回頭做了菜給祖母送去嘗嘗鮮。”
面上一本正經，心中暗想，那些都是聖上賞賜的，哪裏有那麼容易被宰殺了。
蘇誠連連擺手，“你們娘親最近忙，別去擾她，若是她對錯了賬，怕是你們倆也討不了好。”
“對啊！娘親這些天都沒有按時吃飯。爹爹也好幾天都沒來了。”蘇清瑜撅起嘴，很是不滿。
“爹爹有事找娘親嗎？”若是無事，蘇誠可是寧願一整天不進正院，只恨不得與那蛐蛐兒過活，按娘親的話說，後院的鶯鶯燕燕也比不上一隻蛐蛐兒，何況是滿院子的動物。
蘇誠一拍腦門兒，對啊，這都把正事給忘了！一則今日二舅哥請客吃酒有事相托，難得有人願意相信他蘇誠，他打了包票，定給辦得妥妥噹噹的。二是紅袖的事，思來想去，那到底是一條命，雖然不是自己願意的，已經有了便不能做違背倫常的缺德事，再說這些天紅袖都好好的，定然是自家夫人刀子嘴豆腐心，冷落了這些天，夫人肯定吃不好睡不香，他的銀子都快用完了，也該和好啦。
蘇誠琢磨着該如何提起，試探着問道：“這些天你們可曾見到過紅姨娘？”
說到這個蘇清瑤就氣不打一處來，噼里啪啦把紅袖擅闖安瀾苑的事說了。
“她進去了？”
“沒呢，只是差點摔了一跤，還好七姐姐身邊的丫鬟動作快。”
蘇清瑜嘴快，被蘇清瑤瞪了一眼，若是爹爹起了憐惜之心可怎麼辦。
蘇誠卻是來不及關心紅袖肚裏的孩子，這老姨娘大哥可是很在意的，想到大哥上次因為老姨娘發脾氣，嚴肅得有些黑了的臉，他就腿腳發麻。
五房書房。
趙氏看着賬本，翻得嘩啦作響，顯是有些不耐煩，而下首站着兩位嬤嬤，還滔滔不絕說著。
“雖說姑奶奶已經是這國公府的夫人了，但是女子在夫家立得穩，也得靠娘家不是，我們家夫人也是惦記您這位姑奶奶呢，若是大小姐……您也有諸多好處。”
趙氏懶懶問道：“難不成我就指望着這好處過活不成。”
嬤嬤連忙開口，“這哪能呢，姑奶奶不缺這些身外之物，願意幫襯着娘家，願意拉扯小輩，那是姑奶奶一片慈愛之心呢。”
聞言趙氏嘴角輕揚，呵，慈愛之心，對着一個見面不到三次的小孩子，有這閑工夫她不如多賺些銀子。
“嬤嬤若無事了，只管回去告訴二嫂，若是我能幫上忙的，定然儘力，只是我在晉國公府人微言輕，夫君不上進，婆婆不喜，這些事，哪裏是我一介商賈之女能說上話的。”
兩嬤嬤對視一眼，一番眼神交流，左側嬤嬤道：“我們夫人說了，做人媳婦都不容易，不若在家裏做姑娘時來得快活，姑奶奶也別委屈了自己，這幾家店鋪，是我們家夫人的陪嫁，姑奶奶拿着底氣也能足一些。”
趙氏身邊的廖嬤嬤接過薄薄的幾張紙，恭敬遞給趙氏，趙氏漫不經心翻看，“成衣鋪……早兩年便聽說已經入不敷出，這是揀了不要的給我，可憐誰呢。”
嬤嬤連連否認，“姑奶奶見慣了金山銀山，自然是不在意這些小錢的，只是這是我們夫人的心意，經營的不好，也不至於入不敷出。也有好些的店面，多是與貴人打交道，大家也都知道是我們家夫人的，若是到時候易主，傳出一些閑話，也是不好，倒不如選個不甚顯眼的鋪面。”
乍一聽彷彿真是頭頭是道，可惜趙氏向來是不按常理出牌，“勞煩嫂子費心了，別人怎麼說本夫人管不着，便是真有什麼，本夫人也認了，本來么，錢財這一物，誰不喜歡，若是二嫂認為我沒能力，直說便是，何苦拿這麼寒酸的東西，還是說，侄女的前途倒是值不了幾個錢。”
嬤嬤冷汗涔涔，說得這般直白，真的好嗎。
好在夫人早有準備。
另一嬤嬤在袖間一番摸索，終於又找到幾張紙，“瞧你急得，搶功似的，咱們夫人就盼着姑奶奶您好呢，早早把好的備上了。”
趙氏瞅了一眼，地段不錯，“店裏的掌柜……”
嬤嬤忙不迭回道：“自然是聽憑姑奶奶差遣。”
“二嫂的人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這到底算是二嫂的人呢，還是算我的人呢，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最後，送上若干契書，兩位嬤嬤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