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來一起省錢
一牆之隔的地方,亓官保低下頭,伸手闔上了石磚間暗洞的小門,半晌沒說出話。
旁邊的獄卒小心翼翼地候着,觀察着這位殿下的反應。
亓官保幾次張了口又閉上,幾番不同的話在腦海里同時翻湧,矛盾得不知道說哪一句話。
獄卒便被他這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弄得提心弔膽,好半天,亓官保一喟:“我母妃到底怎麼說的?”
“這個……”獄卒滯了滯,陪着笑說得很圓滑,“貴妃娘娘自是為您做打算,讓小的們好生伺候七殿下。貴妃娘娘的意思,是司姑娘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能在這會兒幫您促成這事,是最合適的。”
“你們……”亓官保話到嘴邊噎了一下,又把追問七哥是不是傷着了的話咽了回去。
他垂眸點了下頭:“知道了,我去外面等司姑娘。不急,你別催他們。”
他說罷就往外走去,獄卒一邊點頭哈腰地應着“是”,一邊替他開門幫他挑燈。
牢房裏,司妍和亓官儀各自臉紅了會兒,又各自清了清嗓子,視線才可算再度碰到一塊兒。
“那個……”司妍低頭看着腳尖,“我聽說……聽說你胃不太舒服來着,讓郎中開了個方子。葯在那兒,能交待獄卒熬給你么?”
“能。”亓官儀不假思索地點了頭,輕鬆而笑,“你不用擔心,以後少往獄裏來,也……少打聽獄裏的事。”
“為什麼?”司妍蹙眉,隱隱覺得他話裏有話。
“這種事聽多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少。”他一壁說著一壁從她面前踱開步子,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手仿似無意地扶住牆,“有事我會及時告訴五哥的,五哥自會幫我。”
“那我不打聽,來看看你還不行……”司妍喃喃道,“總見不着你,我會想你的。”
“寫信好了。”亓官儀一哂,“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寫信比較有趣。”
近乎刻意的應付拒絕太明顯,司妍猜測着背後原因,后牙都發了麻。
亓官儀輕吁了口氣,看向她時依舊笑着:“你快回去吧。我想睡會兒,昨晚差不多一夜沒睡,現下困得厲害。”
“好……”她應話的聲音發虛,默了會兒,道,“那我……我走了,你有什麼事一定及時告訴五殿下,千萬別自己死扛着,五殿下也為你的事擔心呢。”
亓官儀點了下頭。
司妍只覺得自己是被一種奇怪的思緒逼走的,這種思緒含着滿滿的擔憂,又讓她懼於把他不肯說的真相問出來。出了牢門拐過一道彎,司妍緊捂着嘴一下哭倒在牆邊。
牢房中,亓官儀銜着笑目送她離開,在她走遠后終於扛不住,手緊按住腹部,指頭不由自主地往裏扣着,卻依舊緩解不了半分疼痛。他一鬆勁兒跌跪在地,額上汗如雨下。
司妍邁出陰暗的獄門的瞬間,刺過淚水的亮光晃得她眼睛一痛,恍惚間彷彿踏進了另一個世界。
“阿妍?”面前有人走過來,司妍抹了兩把眼淚才看清她是誰。
亓官保站在明媚的陽光中,衣衫都被光芒鍍了層金邊,看上去分外俊朗。
“九殿下……”司妍哽咽着走近他,他猶豫着伸出手想擁住她,卻在碰到她前,就反被她一把抓住手臂,“殿下您幫幫他!”
“阿妍你別著急……”亓官保壓住心裏的矛盾,竭力平靜地想哄住她。
司妍搖頭連連:“不,這事等不得!他在牢裏不要緊,但……但牢裏必定有人欺負他!他臉色都不對了,筷子都拿不住,這才一天怎麼會這樣!必是有人下黑手……”
“阿妍!”亓官保臉色驟變,斷然一喝。
司妍噤住聲,有些詫異於他的反應。
亓官保靜了一會兒,聲音也有些打顫:“你……再說一遍?”
“有人下黑手……”司妍望着他道,“他肯定受傷了,只是不肯讓我看出來。殿、殿下您能不能幫幫他?而且,而且……”
司妍略作斟酌,將原本只有亓官儀與她知道的事告訴了他:“童蕊逃跑的事……不怪七殿下。是我與她間有交換,早已安排好了讓她逃走,七殿下只是提前知道了這事,他怕看押她的將士擔罪責,所以……才自己擔下了這事。”
亓官保一瞬的窒息:“你說的是真的?”
“嗯!”司妍立刻點頭,“但我不知道他會因此入獄,他自己也沒想到。現下這樣,我……我不知道會鬧到什麼地步,若於他而言也是死罪,我寧可自己去擔這個罪。”
“阿妍你別鬧!”亓官保緊張地反一握她的手,這才感覺到她手裏滑膩膩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他強自沉了口氣:“這事對七哥……不會是死罪,你彆強出頭。我和五哥不會不管他的,你再等等。”
他說罷,抬眼看了看她背後的獄門:“他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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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怡寧宮裏的一片溫馨被皇九子的到來打破。
他進了殿便冷着臉往貴妃身邊的椅子上一坐,沉然道了聲“都退下”,殿中的歌舞便都停了。
貴妃正在興頭上,見此皺了皺眉頭,搖着團扇睃了眼兒子:“怎麼了這是?一進來就耍這個威風。”
“母妃您……”亓官保看向她,坦然道,“您到底對七哥下什麼狠手了?”
貴妃的面色顯然一滯。
“你想幫我搶阿妍,不管怎麼樣我都謝謝您,但您不能往死里整七哥啊!”亓官保壓着火氣。
然則貴妃只輕笑了一聲:“原來我兒子心這麼善?你聽我說,我真不想傷他,可是,用他的狼狽襯托你確是最簡單好用的法子,司妍一個姑娘家,眼見兩邊一個凄慘不堪、一個風姿綽約,心裏總會有所偏頗的。等她的心倒向你這邊,母妃就不再動他了,你甭不好受,啊。”
“母妃!”在貴妃輕描淡寫的口吻中,亓官保終於忍無可忍,“您夠了!在您這麼干之前,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比七哥差這麼多!”
“哎你……”貴妃剛開口,亓官保騰起來就往外走:“我找父皇去!”
走了兩步,他又轉回來,怒氣之下喊得聲音發啞:“我實話告訴您!七哥有次話柄,是為護司妍!是為看押叛軍首領夫人的將士頂的罪!您再看看咱乾的什麼事?借這個把七哥扔進牢裏還下黑手整他!您還要我趁他狼狽博阿妍歡心!我現在見着阿妍都嫌自己丟人!”
他快語如珠地扔下這番話,拂袖離去,貴妃懵了好一會兒,氣得臉色發白,也怒吼道:“你這孩子不分好賴!母妃不是為你操心啊?要去找你父皇告狀你就去!阿妍跟你七哥都比母妃要緊!看母妃被廢你就高興了!”
殿門外砸回一句爭辯:“您少顛倒是非!”
貴妃:“你再說一遍?!”
“您顛倒是非!”亓官保不假思索。
在母子二人的爭辯中,宮人們早跪了一地,這兩句打頭頂上飛過去的叫板更弄得他們不敢抬頭,好像一抬頭就會被彈幕撞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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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府,亓官修的書房。
司妍打從詔獄回來之後就被亓官修扣在了這兒,陰鬱了一下午。
她伏在桌上,一想亓官儀的事就難受得想哭,眼淚斷斷續續地流了一陣又一陣,想為他做點什麼卻有心無力。
雲離在旁邊變着法地勸她,把什麼“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啊“好事多磨”啊之類的道理全跟她掰了一遍,可這些理兒根本削減不了她的擔心。
正常情況下被人下黑手都是很糟糕的事情,何況是在不見天日的監獄?雖說亓官修亓官保都說要幫忙吧,但現下皇帝在氣頭上,亓官修的判斷是緩幾天才說為宜,亓官保大抵也是如此。
可剛剛過一天,亓官儀就已經這樣了,再多等幾天……還有命在嗎!
司妍趴在那兒打蔫,自己衝去皇帝面前認罪的念頭湧上來又按住、湧上來又按住,循環往複無數次之後,她可算換了個想法:“我能劫獄嗎……”
“……哈?!”剛從亓官修桌上挑了碟點心的雲離要端給她的雲離被她嚇一跳,“那是詔獄,你清醒點!”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不靠譜,皺着眉頭將臉埋在臂彎里:“隨口一說……可再這麼等下去真的不行!不死也殘啊!”
端坐案前讀書的亓官修睃了她一眼:“其實劫獄也行。”
雲離手一抖差點把點心扔出去:“……?!”
“我聯繫幾位大俠不是難事,問題在於一旦劫獄,七弟這輩子大概都不能回京了。”亓官修放下書看向她,“七弟現在是一時失誤放走了童蕊,但如果再鬧一出劫獄,你看像不像通敵賣國?”
……是挺像的。
司妍泄氣,長長一嘆。還沒嘆完,門外一聲見鬼了一般的疾呼:“殿下!!!”
衝進來的小廝驚慌得很明顯,在門檻處一跘,慘叫着摔倒。
他爬起來,兩管鼻血延長下來,亓官修雲離司妍:“……”
但那小廝甚至沒顧上擦,抽了下鼻子就繼續道:“詔詔詔……詔獄那邊出事了!”
亓官修眉心一跳:“出什麼事了?”
小廝:“有、有人劫獄……”
司妍:“Σ(°△°|||)︴誰?!”
小廝的兩管鼻血又流下來:“九殿下!”
三人同時獃滯,面面相覷,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