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幕·讓愛安息
“機會來了”,費林林朝王妍心眨眨眼,嘴邊的笑意味深長。
劇本就位,就差主演了。
心愿將要得償,王妍心有點興奮,類似把限量版奢侈品搞到手的感覺。
揚帆遠就像頂級珠寶,得到他,無疑令人艷羨,值得誇耀。
記住,男人是女人最好的裝飾品,你無名指上套的是水晶還是鑽石足夠說明問題——王妍心一直牢記母親說過的話。
找最棒的男人,過最好的生活。
王妍心得意了會兒,收斂情緒,問費林林,“帆遠幾點過來?”
“他今天不上島,明天——”
“明天!?”,王妍心失聲喊道。
“他沒趕上最後一班水飛,明兒一早過來”,費林林頓了兩秒,揶揄,“一晚上都等不了?你這也太迫不及待了!老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揚帆遠遲早是你盤裏的菜”
王妍心不好意思,她表現確實急了點,清清嗓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哦”了聲,抱着胳膊,斜眼瞄費林林。
“幹嗎?”,費林林擔心她翻臉,悄悄拉開距離。
“躲什麼,怕我打你?”,王妍心慢慢走近,盯住費林林的眼睛,“有件事我很好奇”
費林林嘟囔,“我最煩兜圈子,你有話直說!”
“好,那我問你,你為什麼幫我?我記得你可是簡素怡的親衛隊中最死忠的一個,甚至,你比帆遠還要早喜歡上簡素怡!”,王妍心撇撇嘴,“你們集體眼瞎了嗎?看不透簡素怡的把戲?她嘛,天生的漁場管理高手,跟每一個對她有意思的男人都保持不遠不近的曖昧關係,偏偏你們一個個被下了蠱似的,特別吃她那一套!”
費林林皺眉,覺得王妍心話說得不太好聽,“雖然我站在你這一邊,不代表我認同你的說法,不說遠的,就拿高中時來說吧,咱們集英高中全國有名,重點中的重點,我老爸捐了一大筆款子,才把我塞進學校,你特長加分,帆遠課外請名師輔導考進去的,但簡素怡不同,她家沒錢沒勢,全憑好成績進的集英,年年都拿獎學金,品學兼優,自愛,獨立,她——”
王妍心冷笑,不客氣地打斷費林林,“快拉倒吧,她獨立為什麼用帆遠的錢去歐洲讀設計,明明說好了和帆遠一起到美國留學,轉眼就變卦,害帆遠跟家裏鬧翻,一個人打好幾份工供她在歐洲揮霍,明明什麼都沒有的土妞,搖身變鳳凰,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她憑什麼,還不是憑帆遠對她另眼相待?”
簡素怡中途放揚帆遠鴿子多少有點不地道,這方面,費林林沒法替她辯解。
他神色不自然,支支吾吾地避重就輕,“嗐,自己的女人,男人花點錢算什麼……”
王妍心火大,“費林林你再替她說好話,咱倆就絕交!”
“你這暴脾氣,怎麼說惱就惱呢”,費林林忙不迭地滅火,“我現在對簡素怡意見也大着呢,把我兄弟禍害成什麼樣了!”
“費林林,你可別打左右逢源的主意!”,王妍心耷拉着臉,明顯不高興。
費林林立軍令狀,“你放一百個心,我堅決支持你和揚帆遠在一起,咱們誰跟誰呀,除了帆遠和小金爺,數咱倆關係最鐵,相信我,我一定不遺餘力地幫你!”
王妍心滿意了,表情多雲轉晴,輕快地轉身上樓,“我約了水療,等下你自己找節目吧”
謝天謝地,總算把事媽應付走了,費林林長吁了口氣。
揚帆遠付了30個拉菲亞,出租車司機把他送到防波堤。
太平洋遼闊無際,人類無謂的情緒與之相比不足掛齒。
遠處傳來海浪的喧嘩,與不甘和憤怒的殘念形成迴響,啃噬他的心臟。
從意大利飛馬累,他沒合一次眼,身體疲憊,精神亢奮。
大腦中的聲音一遍遍追問:
9年感情你忍心放手,一刀兩斷?
那又如何,她猶豫了,就是對他的羞辱。
他求婚時的誠意在她心中的天平上還不如一個工作機會重要。
自尊不允許他開口求第二次。
簡素怡,我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回頭,我會原諒你。
費林林睡眼惺忪,張嘴打呵欠,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
“揚帆遠?”,很快否定,“應該不會,大半夜的,水飛、快艇都停了,他能游過來?”
“大半夜?我看你睡昏頭了”,揚帆遠放下行李,找出遙控,按開啟鍵,遮陽窗帘自動打開,剎那間,明亮的光線湧入室內。
“我靠,真的是你?”,費林林揉着眼睛從床上爬起來。
揚帆遠的聲音在零度以下,“既然能一覺睡到天黑,住什麼日出別墅!”
寒意突襲,費林林識趣地閉嘴。
隔壁卧室的門打開又關上,將朋友的同情和關懷攔截在外。
此刻,他只想獨自靜一靜。
王妍心披着睡袍,循聲下樓。
“誰呀?”
“還能有誰,揚帆遠!”
“他心情怎麼樣?”,王妍心攏了攏睡袍,朝緊閉的房門張望。
“失戀的人,心情能好嗎?”
出於對揚帆遠的了解,這個節骨眼上,多餘的話最好一句都不要問。
“男人好面子,他和簡素怡的事,你別瞎打聽”,怕王妍心作妖,費林林特地提醒她。
王妍心衝天翻白眼,“你當我傻啊!”,掉頭上樓。
“呸,叫你多嘴!”,費林林扇了自己嘴巴一下,腆臉追上去,“等等,你別忘了送溫暖,必要時克制下大小姐脾氣,必須讓揚帆遠對你改觀!”
王妍心扶着欄杆,旋身回望,笑眯眯地說:“費林林,你幫我到底為了什麼,說點實在話,別玩虛的!”
費林林摸摸頭,嘿嘿笑,“那什麼,伯父手裏不是有塊地嘛,我想買下來,咱倆的交情,能不能算便宜點?”
王妍心哂笑,“我就說你怎麼會無緣無故幫我”
“瞧你,說的什麼話,生意歸生意,就算做不成,那我該幫你還是要幫呀,你是我發小,揚帆遠是我鐵哥們,我希望你倆在一起,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幹嗎要便宜別的女人,你說是吧?”
王妍心眼睛發亮,“唔,這句話聽得順耳,行,我回去跟我爸說下,叫他轉給你,反正開發的潛力不大,不過你要那塊地做什麼?”
“我想弄一改裝車俱樂部,楞找不着合適的地兒,前陣子把我愁的喲,救急如救火,我謝謝你,妹妹!”
“等着聽信兒吧”,王妍心春風滿面地回自己屋補眠。
費林林握拳,暗暗喊了聲“yeah”,搞定!
帆遠,我的兄弟,你的幸福關乎我的事業,你好,我好,大家好,哈哈。
舟遙遙入住第一天熟悉島嶼環境,步行繞島一圈,不到一個小時。
嫌累的話,有免費的自行車騎。
她耳邊別著雞蛋花,身穿一字肩白衫和水紅色紗籠,模樣嬌俏可愛,逢人便甜甜一笑,眉眼彎彎,回頭率沒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
短短一天,她踏遍了島上每一個地方,認識了不少熱帶植物與花卉,就拿雞蛋花來說吧,別名緬梔子,顏色除了白花黃心,還有粉紅色的。那一樹樹繁花似錦的九重葛原來是花市上常見的三角梅,果然換個名字,有范兒多了。
第二天,興緻勃勃的勁頭消退了些,舟遙遙跟別墅里貓着,看天看雲看花草,實在無聊,跳進私人泳池遊了兩個來回,扒住火烈鳥救生圈,翻身躺在上面,隨着起伏的水波飄蕩。
陸琛拿着手機時不時看一眼,心不在焉的樣子引起舟遙遙的注意。
“還在等消息?”
“嗯”
陸琛心中煩躁,把手機往旁邊的藤桌上一扔,雙手墊在腦後,躺倒在沙灘椅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舟遙遙手划拉水,火烈鳥駝着她向陸琛那邊移動。
“要不我把小火讓給你玩會兒,包管你神清氣爽樂無邊,煩惱全忘光!”
陸琛撿起落花丟進泳池,“幼稚不幼稚呀你?”
“所謂休閑,就應該放下紅塵俗事,調節和放鬆身心,達到悅己的目的,你這樣麻袋不白來了嗎?”,舟遙遙曉之以理。
陸琛前陣子輪轉到急診室,將那裏的緊張氣氛帶進生活中,舟遙遙勸她練瑜伽,緩解一下緊繃的神經。
“我有那美國時間嗎?”,陸琛回絕。
“以往你總說沒有美國時間,可你現在有馬爾代夫時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別多想了,反正回去上班,又會陷入工作的汪洋大海中,不差這幾天工夫!”
陸琛撈起本書蓋住臉,瓮聲瓮氣地說:“事關定科意向,我能不煩嗎?”
“你要定科啦?”,舟遙遙終於搞清狀況,“我媽說你留普外鐵板釘釘,有什麼好煩的?”
“沈主任確實找我談過,但我想進心胸外科”
“心外……”,舟遙遙臉皺成一朵菊花,讀高二時,她去醫院等老媽下班。恰巧幾個科室做心臟手術同期聯合非心臟手術。她等了整整一個下午,手術門打開的一瞬間,打頭走出一個血糊糊的人,她當即雙眼一翻,暈倒在地。
沒聽說過暈血的人做外科醫生的,沈琳最終放棄了讓女兒從醫的打算。
正因為如此,聽到“心外”倆字,舟遙遙就條件反射般頭暈。
“我聽我媽說了,心外收入外科墊底之一,不如心內,也不如骨科。況且工作強度大,連續加班常有的事,你可考慮清楚!”,舟遙遙繼續勸陸琛。
“我只想做心臟手術,就效果而言,比腫瘤手術強多了。心臟病嚴重的患者通過手術,可以得到立竿見影的改變,重獲健康。對醫生來說,多有成就感呀!”,陸琛笑笑,“況且心外號稱‘外科之王’,很帥氣不是嗎?”
“帥氣個頭,如果是我,就選神內或心內,至少醫患關係沒你們外科那麼糟糕!”
陸琛不屑,“你沒當醫生,選擇的職業也不見得沒風險。你們欄目做不實報道,引起公憤,群眾自發圍住電視台大門扔臭雞蛋,你不也遭殃了嗎?被領導推到前線替她擋‘飛彈’”
哎呀,提起這個就搓火,臭雞蛋那味兒她終身難忘,舟遙遙使勁抽抽鼻子:“雞蛋壞掉的味道……惡,反胃。我已經離開那個倒霉節目了,目前正策劃新節目,與時尚有關的明星真人騷,粉絲們翹首以盼,拜託我們把他們的偶像拍得美美的,所以臭雞蛋事件不會再發生了!”
“但願吧,如今的粉絲戰鬥力不輸醫鬧,動不動就在網上口誅筆伐,你自求多福”
“掃興,不聊了”,舟遙遙上岸,扭頭問陸琛,“我去浮潛,你去嗎?”
陸琛直截了當倆字:“不去”
舟遙遙背過臉小聲嘟囔,“沒勁,簡直就是最差旅伴,一點參與精神都沒有!”
島上的浮潛裝備免費租借,舟遙遙戴上面鏡呼吸管,穿上腳蹼,潛入水晶般剔透的淺海中。
熱帶魚群在五彩斑斕的珊瑚叢中穿梭,有條和尼莫相似的小魚用嘴輕琢面鏡。舟遙遙輕輕動了動,小魚受驚,魚尾一擺,向前游去。
有趣,舟遙遙玩心大起,擺動雙腿,追趕“尼莫”。
“尼莫”游游停停,像故意和舟遙遙玩“來追我”的遊戲,游進一幢水屋下面。
“跟我玩捉迷藏?我一定抓住你!”,舟遙遙深吸了口氣,往深處下潛,也鑽進支柱林立的水屋之下。
沒了陽光照射,水屋下的海昏暗了許多,舟遙遙朝唯一的光亮處游去,然後翻身仰浮,抬頭觀察環境。原來頭頂是一塊玻璃地板,地板上放置的沙發旁邊恰好亮着燈光。
接着舟遙遙看到一個穿着黑色浴衣的男人走過來,手裏拎着瓶酒。
隔着面鏡隔着水,男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只被深色酒瓶襯托的手白的醒目。
以免有偷窺之嫌,舟遙遙想立即離開,正當她翻身下潛之際,看到男人失手打碎酒瓶,血紅色的酒液淌了一地,他攥着一段鋒利的碎玻璃,面無表情地盯着手腕。
舟遙遙驚呆了,難道,她撞到了自殺現場?
不要啊!
潮聲遠遠近近,襲來又退去。
揚帆遠失神地望着打碎的酒瓶,手掌無意識緊握,玻璃的尖端刺破掌心,血順着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舟遙遙睜大眼睛,從她的角度能看清血花濺落的斑斑痕迹,天吶。
“喂,別做傻事!不能死,死了一切都完蛋了!”,舟遙遙用力拍打玻璃地板。
就玻璃的厚度而言,她的做法徒勞無功。
水面與玻璃地板之間有段距離,舟遙遙使盡全力躍起,用肩膀撞擊地板——嗷,好痛!
不行,還是直接闖進水屋救人吧……豬腦袋,怎麼才想到?
舟遙遙懊惱地打了自己頭一下。
揚帆遠垂下眼睛,透過玻璃地板,與粼粼波光中的陌生人視線相觸。
哦哦,他看到我了!舟遙遙一陣欣喜,舉起胳膊,招了招手。
想到男人的自殘行徑,她先指指手腕的位置,再交叉雙手,做嚴厲禁止的動作,劇烈搖頭,大聲說:“不可以!”
揚帆遠眼角餘光掃過刺傷的掌心,他讀懂了陌生人的肢體語言,大概誤會他在干蠢事。
呵,對放棄自己的女人念念不忘,確實很蠢。
自嘲地勾勾嘴角,揚帆遠扔掉手中的半截玻璃瓶,俯身蹲下,手掌貼向玻璃地板,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意外——我沒事!”
舟遙遙清晰地看到他掌心的傷口,一丁點大小,壓根不像她想的那樣猙獰,而且他的口型貌似說自己沒事。
難為情地咧嘴傻笑,都怪她想得多,一頭扎進水中,舟遙遙灰溜溜遊走了。
熒光綠色身影隱沒在一片夢幻幽藍里,腳下的海水又恢復了深邃平靜。
揚帆遠聽着隱隱的潮聲,心中的痛楚無法抑制。
簡素怡,有沒有方法把你徹底忘記,讓我對你的愛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