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幕·坦白從寬
老太太身後又站起一個人,心疼地揉揚帆遠的腦袋,有點生氣地說:“媽,你老人家下手太狠了,都打出包了!”
“瞧你大呼小叫的,我都沒使勁!”,鳳姑斜了金玲子一眼,扭臉笑眯眯地看舟遙遙,眼角的餘光不時掃過她的腹部。
舟遙遙迅速了解事態,原來揚帆遠瞞着家人,就這樣還談什麼結婚,笑死人。
揚帆遠撥開母親的手,懊惱地說:“你們二位這幹嗎呢?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的是你,悶聲整出大事!”,鳳姑走出卡座,金玲子緊隨其後,站在一邊緊張地咽唾沫,生怕婆婆大庭廣眾之下再給兒子一巴掌。
長輩站着,揚帆遠和舟遙遙也不好坐着,同時起身。
舟遙遙看形勢不妙,想溜之大吉。
“給你個建議,坦白從寬,這是你的戰場,我先撤了”,舟遙遙小聲說完,沖揚帆遠的兩位親人笑着點點頭,拎上包望風而逃。
鳳姑也不攔,審問孫子是正事。
至於這姑娘嘛,孩子都有了,早晚是他們揚家人,不急。
晚上,揚家大宅的氣氛十分古怪。
揚振民神情嚴肅,金玲子頭暈目眩,大腦發懵,唯獨鳳姑老懷大慰,臉上的褶子都笑平展了。
揚帆遠一五一十平靜地講完,等待家人最終的裁決。
本想抽支雪茄,浮生偷得半日閑,眼下泡湯了。
揚振民眉頭緊鎖,瞄了兒子一眼,“我一直認為你持身自正,為人審慎有操守,不會在男女問題上犯錯誤。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人能控制自己的慾望,而動物不能。你對那女孩做的事與畜牲無異!都夠上判刑了!人家不告你,就感恩戴德吧!”
父親措辭嚴厲,揚帆遠不敢反駁,低頭稱是。
金玲子聽得刺耳,不禁埋怨丈夫,“有你這麼說兒子的嗎,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事,怎麼能全怪帆遠呢,那女孩一點錯都沒有?”
揚振民眉間的川字紋更深了,叱責妻子,“你少說兩句吧,身為一個男人,該認的錯要認,該負的責任要負,這才是爺們!”
金玲子還想開口,被丈夫凌厲的眼神制止。
他一語定乾坤,“儘快和女方那邊聯繫,定時間雙方父母見面,商量你們的婚事!”
揚帆遠連表示抗議的份兒都沒有,“好,我會對她講”
鳳姑拍拍大腿,嗓門嘹亮,“一個個的怎麼都哭喪着臉,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老揚家缺啥?不就缺孩子嘛。振民,從你爺爺算起,咱們家三代單傳,連姐妹都沒有,到了帆遠這兒,終於不一樣了,一下就是倆寶貝,總算祖宗顯靈!”
揚振民臉上有了笑模樣,“事就這麼定了,什麼月嫂、保姆,從現在開始就應該找了!”
鳳姑笑,“這事輪不到你操心,我和帆遠媽會看着辦!”
金玲子背上冒汗,一臉的生無可戀,她似乎聽到嬰兒沒完沒了的哭聲,以後還會有讀詩的閑暇嗎?
電梯門開了,宋碧靈站在玄關處,迎接丈夫。
於成看着妻子笑了,眼角出現細密的皺紋,“孟堯呢?”
宋碧靈蹲下身幫丈夫取拖鞋,“玩了會兒,剛睡着”
“我去看看他”
於成換鞋走進男孩房,兒子躺在床上,小臉睡的紅撲撲的。
“今天去幼兒園沒哭吧?”,他問。
宋碧靈搖頭,“他說認識了新朋友,有人陪着玩,再也不哭鼻子了,會被女孩子笑話”
“小傢伙!”,於成刮刮兒子的鼻子,眼神慈愛。
“別磨蹭了,粥都涼了”,宋碧靈催促。
於成應酬多,每次喝酒回來,宋碧靈都會替他熬養胃粥。
“好”,於成攬住宋碧靈肩膀,低頭在她耳邊吻了吻。
“討厭!”,宋碧靈嘴上嬌嗔,眼中平淡如水。
倆人走向餐廳,大麥牛肉粥冒着熱氣。
於成嘗了口,誇讚,“好香,老婆,你廚藝越來越棒了!”
“誇張!熬粥誰不會?”,宋碧靈遞給他湯匙。
“我媽如果再提無理要求,你不用答應她!”,於成突然說。
宋碧靈愣了愣,旋即笑了,“媽會不高興的,再說也沒什麼,也就偶爾陪她逛逛街,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肉麻”
夫妻倆調笑了會兒,於成問琪琪的病好了沒。
“送孩子做個精密檢查,看哪裏出問題了,三天兩頭生病,怪讓人擔心的!”
宋碧靈眼睛流露溫情,“小孩換季一般都會出現的小毛病,沒事!”
“大哥大嫂照顧不過來的話,咱們把琪琪帶回來吧!”
宋碧靈的手一頓,看着於成說:“哪有姑父姑姑養的道理,大嫂事多,估計會說我仗着有錢故意顯擺。再說我爸媽也離不開琪琪!”
於成不再說話,低頭喝粥。
宋碧靈感激於成為她做的一切。
“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別總淋浴,泡澡能解乏”
“謝啦,老婆”
宋碧靈放好洗澡水,裹上披肩走到露台。
望着闌珊的夜色,她輕輕吁了口氣,從花盆底下翻出一包女士煙,抽出一根,划亮火柴點燃,吸了口,吐出煙圈。
父母、丈夫、朋友都不知道她會抽煙,正如她不為人知的一面。
秘密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每當快要窒息時,抽支煙,壓力與焦慮感好像也隨着煙霧消散。
她按亮手機屏幕,編輯短訊:遙遙,沒有人為你未來的生活負責,除了你自己,請守住底線,不要屈從現實,盲目結婚,否則時時刻刻都將備受煎熬。
手指最終沒點發送,逐字刪除,如同抹去深藏的秘密。
早上7:30沈琳帶領醫生查房,每進入一間病房,她都不厭其煩地詢問患者的主觀感受,查體陽性體征,分析各項返回輔助檢查結果,更改醫囑,同時回答實習醫生的提問,囑咐他們做好病程記錄。
實習醫生廖青伸了個懶腰,“哎喲喂,累啊!”
其他人鬨笑,“沈主任還沒喊累呢,你這體格不行,趁早轉骨科,乾淨錢多又輕鬆,搞什麼臨床呀!”
“沈主任,咱們團隊今天幾台手術?”,廖青問。
安哲明替沈主任回答,“10台”
廖青哀嘆,“又是艱苦的一天!”,扭頭問安哲明,“誒,安醫生,‘摘心聖手’不是把你留心外了嗎?怎麼又跑我們大外科啦?”
沈琳也笑着看安哲明,大家都在等他的答案。
“科室輪轉,輪到普外而已”,安哲明淡淡地說。
“我聽說陸琛留心外了,怎麼,你想去別的科?”,沈琳問他。
“我想參加神經外科的定科考試”
沈琳沉吟,“哦,那你好好準備,神外有青年醫師海外研修項目,我覺得你應該爭取一下!”
說完,心中不無遺憾,安哲明的業務水平在年輕醫生中是最拔尖的,人品長相俱佳。
她原本有意把安哲明介紹給遙遙,誰知橫生枝節,就算她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罷。
“不得了啊安醫生,你將走向高富帥之路,我輩屌絲被甩在後面吃土,同人不同命哇!”,廖青捶胸頓足,演技極其辣眼睛。
沈琳挺喜歡這個活躍氣氛的小夥子,“小廖,情況有你說的那麼悲觀嗎?”
廖青來精神了,“沈主任,你可問對人了,你們那一代人包分配工作,包分房子,組織還幫助介紹對象,過着‘均貧富’的生活,幸福感爆棚。我們這一代人那可慘多了,除非啃老,父母給買房子,不然工資的漲速跟不上房價的漲速,靠自己四十歲前都甭想買上房,買不上房就找不到對象,找不到對象就結不了婚,結不了婚就生不了孩子,談戀愛花錢,辦婚禮花錢,養孩子花錢,沒錢怎麼辦,統統放棄,不戀愛、不結婚、不生孩子。在沉重的生存壓力之下,我決定做個獨身主義者!”
眾人唏噓。
沈琳默然,想起舟自橫說,有條件幫女兒就幫一把。能不幫嗎?看她被生活壓彎腰又不是什麼開心的事!
安哲明挑眉,“看來廖醫生打算為醫療事業無私奉獻,大家聽好了,換班值班都找廖醫生,畢竟工作是他的全部!”
“別偷換概念,兩碼事!”
廖青吹鬍子瞪眼虛張聲勢的熊樣又一次娛樂到大家。
醫生們帶着愉悅的心情開始一天的工作。
舟自橫接到揚振民的致歉電話,另外說兩家見個面,商議下孩子們結婚的事。
他起初一頭霧水,後來弄清來龍去脈,心裏挺高興。
老實說,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做單身媽媽,太苦,太累。
假如那個男人負起責任,再好不過。
未經舟遙遙的同意,舟自橫替她答應了婚事。
沈琳下班回家,聽說后,也覺得男方提的建議合理。
為了女兒,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結婚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沒什麼好反對的。
舉手表決,二比一,舟遙遙完敗,當單身辣媽的計劃終止。
半夜她躲被窩裏給肇事者打電話,“他們是法西斯主義,怎麼能不徵求我們的意見,自作主張?”
揚帆遠微哂,“在我們決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和你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我說過,結婚能解決所有問題,我們別無選擇!”
舟遙遙撅嘴,“哎呀,搞得我心情好緊張,都睡不着覺,要失眠了,好討厭!要不你給我唱首歌,催眠那種!”
揚帆遠咬牙,“舟遙遙你不要得寸進尺!”
“小氣,唱首歌而已,算了,我睜眼困死得了!”
揚帆遠輕輕咳了聲,“喂,事先聲明,我不是唱給你聽的,我唱給寶寶聽”
“好好好,隨便誰”,舟遙遙不耐煩,“我把手機放枕頭邊,你唱吧!”
Ihearthetickingoftheclock
I'mlyingheretheroom'spitchdark
Iwonderwhereyouaretonight
Noansweronthetelephone
Andthenightgoesbysoveryslow
OhIhopethatitwon'tendthough
Alone
……
揚帆遠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輕唱着,舟遙遙閉上眼睛,模糊地想,真好聽。
手機聽筒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揚帆遠靜靜聽了會兒,微笑着掛斷。
舟遙遙是他見過入睡最快的人。
天塌下來都能睡着的人怎麼可能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