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遺忘
碧璽將麥克安置在他在雲舟的臨時住所。
麥克拍了拍床，硬邦邦的木板一點也不舒適：“你竟然住在這。”
他不可思議的道。
這種小院子是基地分給異能者的住處，各種資源都有限，不過碧璽野慣了，風餐露宿也沒什麼，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好適應的。
碧璽翻了個白眼，雖然不能看到，但是麥克能察覺他此時的沒好氣：“當然，基地里每一個人都有身份，我混跡其中可不容易，也不想想我這是為了誰。”
麥克笑了笑，有點狡黠。
“我知道你對我好。”
碧璽有點意外麥克突然的親近，但是明顯很受用，接下去語氣也溫和了很多。
他找了個借口對麥克說他要先出去一會。
麥克不在意的擺擺手。
碧璽一出門，就變成了貓型，在牆的圍欄上奔跑，看起來十分輕快，路過的時候，其他人見了都以為是做夢。
基地里怎麼可能有這麼一隻不受管理的貓。
雲舟並非沒有貓，但到多數都是變異貓，畢竟末世後人們不會養些沒有戰鬥力的東西，且都好好看管起來。
所有的議論聲都入不了碧璽的耳朵，他逕自的跑，最後在一棵樹上停了下來，樹木正對着一扇窗戶，打開的窗子米白色的窗帘飛舞，一個身影立在裏面，單從側面看過去，只知道有些清瘦氣質卓然，那人起身，往這邊走開，似乎要關窗戶，揚起的窗帘中，身影和面目都若隱若現。
碧璽的兩隻爪動了動，眼睛眯起，閃過一道光芒。
這麼遠的距離不太好動手，許蘊書也是一位異能強者，但是勝在出其不意，如果能重傷對方，接着下去給他致命一擊就好了。
碧璽想着，躍躍欲試，等着對方顯露出身形，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雙修長蒼白的手指隨意的搭在木製窗框上，和對方的側影一樣，蒼白消瘦，顯得骨節分明，碧璽從那舉止之間已經察覺到這是一個強者的手。
他舔了舔鋒利的小獠牙，他倒要看看這個“主人”長個什麼樣子。
那雙手從容的將窗帘拂開，拉着窗子，明亮的光線下，他的面容盡顯無疑。
挺直的鼻樑，雙琥珀色眼睛，微抿的唇。
碧璽要衝出去的身影僵住了，整隻貓在樹上像是凝固了一樣，呈現出三隻腳在樹枝上，一隻腳懸空欲躍的詭異姿態。
他十分的愕然。
那雙眼睛的主人微微一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往碧璽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青翠的樹枝上沒有任何東西，只有幾片常綠的葉子飄蕩而下。
許蘊書關上了窗。
碧璽稱得上落荒而逃。
他跑到一半才冷靜下來，想了想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麼跑，不就是一張相似的面容……雖然像了十成十，除了那蒼白的皮膚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但若是同一人麥克會不知道嗎，還用找什麼雲舒，不就在身邊嗎。
碧璽停下了，慢慢的走了幾步，這事還得斟酌一下。
他從以前就不喜歡雲舒，但又打不贏對方，久而久之，被教訓多了，這時看到許蘊書和對方相似的一張臉一時震驚，竟然就跑了，現在才後知後覺的感覺有些……丟臉。
回去的時候，碧璽漫不經心的對麥克道：“今天我碰上了你那個主人了。
麥克頓時將頭從大碗裏面抬起，看着碧璽，毛茸茸的耳朵豎起，等他說下去。
碧璽從容的道：“就是那個白襯衫，皮膚蒼白，眼睛是琥珀色的年輕男人對吧。”
麥克坐下來，尾巴尖動了動，有些煩躁：“你去找他做什麼……等等。”
麥克抬起頭：“你說的解決問題不會是想要去刺殺他吧。”
麥克越想越覺得以碧璽的性格，很可能這麼做，馬上站起來，從桌子這一頭走到了另一頭，仰頭看着桌前的碧璽：“你不會告訴我你已經成功的殺了他……不不，契約還在，那你身上是不是少了胳膊腿了！”
想起碧璽和許蘊書已經打了一架，麥克就覺得那場面十分令人惶恐。
“沒有。”碧璽的語氣有些古怪。
麥克走來走去：“你現出原形，我要看看。”
碧璽：“我沒有受傷。”
“我不信。”麥克道：“你是不是少胳膊腿了！”
碧璽：“……說了沒有。”
“那為什麼不現出原形！”他提高了聲音。
碧璽：“先不說這個，你不覺得你這個主人的長相……”
“他不是我的主人。”麥克反駁道。
碧璽靜靜坐着，黑乎乎一團的煙霧看不清表情，過了一會起身往回走。
麥克看到對方要跑，連忙一躍，直接撲進對方的煙霧身體裏，和對方扭打成一團，好不容易才將其拖出來。
四肢都還在。
麥克鬆了一口氣。
碧璽眼睛圓溜溜的，有些惱怒於自己又暴露了身體，麥克放開他的脖頸后，他連忙又跑回煙霧中，那人形的身體還在原地沒有消散呢。
“那許蘊書……”
原來那個人叫許蘊書。
碧璽想着，知道麥克要問什麼：“我們沒有打起來。”
麥克眼神一松。
果然，雖然和對方的關係已經惡劣，麥克還會擔心對方、以碧璽對麥克了解，他雖然不嗜殺，卻很記仇，哪怕以往對他有些恩情，在做了違背他原則的事情后，麥克就會自覺將之前的好都清空。
碧璽心情有點複雜。
晚上的時候，外頭的星空很敞亮，點點星光非常明媚，腳下的踏板爬着青苔，麥克和碧璽坐在一個粗糙的藤木椅上，昏昏欲睡，他覺得這個椅子都比屋子裏的床舒適多了。
忽然碧璽冷不丁開口了：“你還記得雲舒長什麼樣嗎。”
麥克聽到這個名字猛地驚醒，緩了一下道：“當然記得，怎麼了。”
“是嗎。”碧璽淡淡道：“我記不太住了，隱約只知道他的眉尾有一顆痣。”
麥克歪頭：“嗯……他的手指很修長，身上有着好聞的味道。”
碧璽道：“他的眼睛還很黑，長眉如劍般銳利。”
麥克怎麼也想不出雲舒這樣溫柔的人有銳利的劍眉是什麼樣子：“唔，還很高，手指的溫度很溫暖。”
“笑的時候露八顆牙齒。”碧璽道。
“……哦。”麥克努力回想。
這時，他發現碧璽沉默了。
麥克奇怪：“你不是不喜歡雲舒嗎，為什麼突然問起。”
“我只是想確認你還記得對方嗎。”
麥克道：“……當然，我不久前還夢見他呢。”
碧璽低頭，看着麥克：“我剛才說的都是騙你的。”
麥克：……
“他的眉尾沒有痣，眼睛不是黑色的，也不是劍眉，笑起來更不會露八顆牙齒，因為沒人見他笑過。”
麥克：“……騙我有意思嗎。”
“你連人的臉都記不得了，找什麼呢。”
麥克的爪子伸出，用力勾住了藤椅的邊緣，發出咯咯刺耳的聲音，從他的胸口的起伏來看，情緒波動得厲害。
“你這個傻瓜。”碧璽繼續毒舌。
“你連自己找的人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到哪去找，又憑什麼找。”
“我沒有忘記他。”
“哼，有好聞的味道，修長又溫暖的手？記得真詳細。”
麥克沒有回答。
碧璽轉頭一看，麥克不見了。
麥克停下奔跑，變成人的身體，連衣服都沒穿，**的坐在懸崖邊，雙腿懸空的盪着。
碧璽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握着脖子間的鈴鐺，仰起頭，看着星空。
“你說的對，我記得他手指的溫度，雪白的衣袖拂過時淡雅的甜香，他站在聖壇上受人膜拜的模樣，但是我記不得他的長相了，我怎麼去找他？”
碧璽原本想要再刺幾句，看到他的表情時，口中帶着刀鋒的話卻生生咽下去了。
天上的星星彷彿落入了麥克的眼底，暈染出一片深綠的霧氣，然後晶瑩的滑落眼角，落在草地上，落在他的手邊。
碧璽看着無聲落淚的麥克，心中不是不震驚的，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麥克哭，當年雲舒消失時，他沒有哭，許蘊書將他拋棄時，他也沒有哭，但現在只是一個遺忘的面容，就勾起了心中最深的隱痛。
碧璽忽然覺得麥克對於雲舒的感情或許遠遠不能用一句雛鳥情節來概括。
麥克面無表情，眼淚卻一刻也不停，濕了他的面頰。
碧璽苦惱，暗罵自己嘴賤。
“這不是你的錯，那時你靈智還未開，怎麼記得清東西。”
他努力使自己的語氣溫和。
“連你都記得，我卻忘了。”麥克道。
“那時候我靈智已經開了，記得當然多，你不用自責。”碧璽有點笨拙的安慰，但是他天生不擅長這道，聽起來乾巴巴的。
“可能是我確實沒良心吧。”麥克想起許蘊書上次說的話，有些自暴自棄：“我就是個只記得好不記得壞的人，因為雲舒把我拋下了，我就把他忘了。”
碧璽：……
如果真想忘記，就不會找得那麼辛苦了，想到麥克一邊為了變成人形努力，記着要找對方，但是時光荏苒，有一天卻發現自己沒能記住對方的容貌，那種感受……
碧璽有些心疼。
他默默的陪着麥克坐下。
涼涼的山風從林中吹來，不知多久，碧璽心情鬱悶，第一次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分了。
接着，他突然胸口被戳破了一個洞，煙霧被山風帶走，只能下耷拉着腦袋的黃白貓咪，碧璽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看上去還有些“無措”？
碧璽：發生了什麼？
麥克哈哈大笑，臉上的淚跡已經消失了：“你這副模樣好搞笑，太傻了，碧璽你的小弟看到了估計會另投明主了吧！”
碧璽嬌小的身體在風中凌亂了毛髮，他咬牙：“你！”
麥克不屑的站起身，從空間裏拿出衣服一邊穿上，一邊道：“誰要你勾起我的傷心事，掩飾了那麼久，竟然被你發現了。”
碧璽恨恨道：“以後要是再管你，我就……哼哼。”
麥克馬上回頭：“你答應了要幫我解決契約的事，不許食言！我感覺雲舒的氣息已經離開了雲舟，得趕緊追上去才是！”
碧璽看着重新活力滿滿的麥克，有些欣慰，但之前的複雜又湧上心頭，要不要告訴麥克，這個許蘊書和雲舒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