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大唐寶寶成長日記八一
眾人只覺瞬息而過,風馳而來的烈焰馬駒嘶鳴而起,馬上一着玄衣盔甲,墨發高豎的武將跳馬而下,尚未近前,一股血煞氣息便撲面而來。
來人是當朝大將軍——虞容與。曾有朝臣閑聊時暗中道,虞將軍的這一表字卻是取反了。這話雖多戲謔殷羨之意,但確實不假。虞淵執掌京城護衛左右羽林軍,自吐蕃收復以來,又領河西節度使、幽州節度使。
無論京城還是邊境重鎮,皆乃手握重兵實權之人。更為人所忌憚的是,朝堂上陛下對其與其弟寵信非常。虞氏一門已成為長安城中新貴,一將一侯,雖不至於權傾朝野,但人人攀附卻是毋庸置疑。
“恭迎虞將軍回京!”
“將軍久別無恙!”
“虞將軍收服吐蕃,居功甚偉,此番回京,陛下定然又有重賞了!”
眾人紛紛上前問候。幾年來,虞淵數度征戰沙場,打擊契丹與諸宵小,收服吐蕃,用兵如神,手段狠辣,治軍嚴整,時人稱其神勇,猶如衛國公再世(衛國公:李靖),大軍未至,其名號便令周邊小國聞風喪膽。血海屍山裡沉澱的煞氣和凶名,可止長安城內眾小兒夜啼。
面對眾臣或真心或曲意的恭維祝賀,虞淵通通以抱拳回禮,有禮回之。轉過身去,馬蹄兒噠噠響,他的身後,一輛鴉青色的車子也緩緩在宮門前停下,車帷上樸實無華的家徽率先迎面而來。
未等小廝放下車凳,伴隨着一聲微不可聞的掩面輕咳,一隻白瘦細弱可見青筋的手便撩開了帘子。眾人便見剛才還站在原地的虞大將軍大跨步上前,走動間玄甲和長劍輕碰發出鏗鏘聲,竟是屈尊降位,小心翼翼,攙扶來人下車。
打眼一看,來人又是一位名動長安城的一等風流人物。
長安城家喻戶曉,時年二十又一,取表字搖光的虞家九郎時任鴻臚寺卿、兼禮部侍郎,同樣深受帝王信賴。其風流身段、才名為洛京兩地百姓津津樂道,民間甚至言之鑿鑿其為轉世仙人。因着這一緣故,年邁而日益渴求道家長生之道的帝王對其頗存了幾分禮讓之心。
原本想混臉熟的宋侍郎被眾人擠着,無奈站在了那人群的偏僻處,無奈,暗中踮腳,抬眼望去,卻是恰好撞見這一幕。
雪絮輕揚,恰有一枚落在來人臉上,天地間一片白茫,來人卻彷彿融於白絮,以霜雪為肌、鑄寒玉成骨。忽而一抿,便猶如漫天白雪皚皚中悄然綻放的紅梅,只這一抹顏色,便恍如丹青點睛,落下滿世界的春色。
“侍郎……宋侍郎……”
“……嗯?哦!郝侍郎何事?”
“你愣在這作甚?天色不早了,還是快些趕路上朝吧,若是遲了,恐聖上怪罪。”旁邊的同僚輕推了宋侍郎一番,也是好心好意,看他愣愣望向眾人遠去的方向不知所然,方才提醒他。
“多謝郝侍郎!在下方才因着一些事恍神了,時候確實不早了,你我一同走吧。”宋侍郎咧咧嘴,摸了一把大鬍子,又斜眼瞅了瞅遠處那鴉青色的韶車,邊走邊打聽道:“郝侍郎,某近日才進京面聖。方才那車上下來之人便是虞家九郎吧,果真‘生於瑾瑜,長於蓬萊,絕妙仙人,唯我九郎’啊,盧大山人誠不欺某。“
說到這盧大山人,還跟虞韶九有着莫大的關係。自號盧大山人,本名盧靈甄的洛陽才子,以撰寫志怪遊記、名人日常為時人所聞,長居長安洛陽暢銷書書生排行榜榜首。盧靈甄是虞韶九在洛陽府學的同窗,雖是世家子弟,但為人跳脫荒誕,文不成武不就,偏好寫書,他最出名的記聞便是關於虞家九郎的趣事。
“宋侍郎久未在京中,未曾見過小侯爺。那方才下車之人確實便是小侯爺。他一歲識千字文,三歲發明韶車,七歲出口成章……二十齣使吐蕃,力戰群雄……”舉家久居長安的郝侍郎耳濡目染,對這些信口拈來。
天色將明,宮牆之中,眾人步履匆匆。
禮部李尚書的老臉上笑紋疊出了數道褶子,昏黃的天色也掩不住他的紅光滿面。“尚書大人緣何如此歡喜?說出來,也讓某沾沾喜氣。”一好友謔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昨個夜裏收到大郎一家從潁州來的快馬書信,老夫家中又添新丁了哈哈哈哈哈。他們一家雖遠在益州,老夫的乖孫不得見,但今日下朝後,老夫會在府中設下酒宴以示慶祝,到時候各位同僚還請捧場啊!”
大唐的文臣自成一股清流,比之前朝,豪邁不似文人,這是延綿自唐初男女老少全民尚武的風氣,像這種喜事臨門,文臣們甩開膀子豪邁飲酒的相邀聚會並不少見。
眾人聽了皆道喜,且俱表示到時一定捧場,喝光李公府里的酒。大笑的李公也就是當朝禮部尚書,他家大郎自幾年前娶了洛京有名的楊家玉娘之後,次年便考取功名通過吏試,洞房花燭,金榜題名,人生三大喜事之二已經被他完成後,他竟然自請下派到了地方也就是穎州下屬當個地方官。一般而言,若是沒有卓越功績,最快也得熬個幾年才能入京為官,也有人終老在任上。
當年之事出來后,時人紛紛怪之,向來脾氣寬和的李公更是被氣到臉紅脖子粗,抄起傢伙,追着李家大郎跑了三圈,揚言要打斷大郎的腿。但最後塵埃落定,李公的大郎一家最後還是搬離了都城。誰都不知道為何李大郎放棄京中的繁華煙雲,反而反其道而行,自我“放逐”到偏僻之處。不過甭管別人如何惋惜,暗地裏又如何笑人痴傻,人家一家子將小日子經營的紅紅火火,美美滿滿,李家大郎的政績考核屢獲中上,楊家玉娘更是連連得子,如今已是第二胎了。李尚書家中子嗣向來不豐,也難怪李公如此喜氣洋洋了。
與兄長並肩步於前頭的虞韶九,自然也聽到了眾人的這番交談,眼神飄忽了一下,覷了一眼左手邊淡定自若一派悠閑的自家兄長,心下心虛不已。一身玄甲衣的將軍仿若也心有靈犀般,一雙黑眸望了過來。如古銅雕塑般的俊顏上有道細小傷疤,嘴角上揚,在遠處宮城斜射而來的第一縷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乍看之下,無波無瀾,只有親近之人,才能看出他此刻眼中引而不發的揶揄。細弱的脖頸包裹在紫衣寬袍里,顯得有些弱不勝衣的“共犯”虞九郎君終究臉皮薄,顧及在眾臣眼皮底下,不好兒戲,只輕飄飄瞪了他一眼。殊不知,桃花眼硬生生將怒瞪歪曲,於是被賞了一枚美人瞪的大將軍眼中笑意更深,含元殿已近在眼前,卻也不再撩撥。
兩人這番“交鋒”顯然跟楊玉娘當年之事有關。咳,說到底,其實還是虞家兩兄弟他們造的孽啊!在最開始的一段時日內,虞九他們一行人身在暗處,還未同壽王等人翻臉、在明面上完全站在太子這邊,加之壽王不知為何,(虞九臉大地表示是自己的臉佔了很大因素,虞淵咬牙表示同意)對虞韶九有着奇異的好感度,所以走得近也就是順其自然的事。
一次醉酒吐真言,壽王言語間,竟然還對已經嫁為人妻的楊家玉娘念念不忘。
天啦嚕!李氏皇族的節操果然不能以常理衡之,連人.妻都不放過!原本以為攪和了壽王的婚事就可以高枕無憂的虞九大驚失色。為了不充重蹈歷史覆轍,主要是信不過天家父子的節操,虞九和虞淵背地裏暗搓搓搞事,設了一損計,使得那李家大郎“偶然”間得知此事,末了還添油加醋了一番。威脅到妻子和自個生命之事,那李家大郎也是個有膽量有情意的,適逢任職,便自請下放,遠遠避開了去,也算是盼着藉著時間和山水相隔,消去壽王的念想。
因為當年之事令李尚書十分惱怒,所以這個時候聽到李大郎一家的消息,着實令虞九又心虛又有一種罪惡感。嘖嘖,果然,是道行還不夠,看阿兄就完全一副事不關己與我何干高高掛起的模樣。當即摒心靜氣,轉瞬間,掛上一副正經臉。今日可有一場大戲要唱。雖然自己不用上場,也得時刻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