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七十章
張豐閉着眼睛，裝死。
在他旁邊的床位上，早已醒了的霍年吊著腿，固定着脖子，頭上纏着繃帶，整個鼻子也被包了起來，鼻青臉腫還不忘一直絮叨：“親愛的，你說你愛我，我聽到了，你說你愛我對吧？親愛的？媳婦兒？我知道你醒了，你別當沒聽到啊，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你愛我對吧？”
旁邊負責給他換藥的小護士比張豐還要一臉生無可戀，她已經被迫聽了一早上重複的話，華威的總裁不是總裁，是個復讀機來着。
小護士六根清凈地換完葯，調好輸液瓶的點滴速度，然後又來給張豐換藥。
張豐因為被霍年擋得嚴實，傷要比霍年好一些，但肋骨還是斷了幾根，手臂也骨折了，不過比起霍年的內傷要好太多了。
那跑車的速度太快，又是闖紅燈，撞擊力度不小，霍年和張豐也算是開了外掛，否則還真不一定能有命在。
小護士給張豐也換好輸液瓶，又量了一□□溫，這才開門出去了。
霍年在醒來第一時間就要求把兩人安排到一個病房，華威的幾個高層幹部都知道自家總裁那點小心思，自然照辦，尤其是霍年的秘書，一個辦事雷厲風行的女人，踩着十公分的細長高跟來回走幾步就讓人膽顫心驚，她就守在病房門外，對霍年每一次跟張豐的“復讀機”式說話都回以了滿滿的惡意。
“人家聽不到，就算聽到了您這麼煩也不想搭理您。”
“是我我也不想搭理您。”
“霍總您這麼有空乾脆把幾分文件簽了吧？啊？手不能動？您不是還有嘴么？”
霍年迷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之前不是說你一年都沒有好好休息了嗎？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帶薪休假一個月，不，兩個月。”
女秘書風情萬種地撩了一下長發，抱着手臂道：“我倒是想走，但是您現在丟下了一堆爛攤子，我得給您接着。”
霍年：“……我都受傷了，公司的事就不能暫時換個人□□一下嗎。”
“就因為您受傷了，又剛任命了一個代理總裁，我才不能休假啊。”
霍年：“……你是我的秘書。”
“所以您的事只有我知道，我得幫您看着代理總裁。”女秘書嘆氣，“您也不想等休息一個月回去，公司的風向都變了吧？”
霍年冷笑：“一個月時間他要是能做得到，我這個總裁位置讓給他我也心甘情願啊。”
張豐睜開眼，覺得有些好奇，原來現實里的霍年是這種感覺？
女秘書見張豐醒了，微笑着做了個自我介紹，這才將門體貼地掩上。
霍年登時從剛才的總裁氣質里抽離出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媳婦兒：“你醒了？”
“……”張豐無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那是瞎猜的，”霍年喜滋滋道，“媳婦兒，你愛我嗎？”
張豐想把輸液瓶砸過去，深吸了幾口氣道：“嗯。”
“嗯是什麼？”
“……我愛你。”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我聽不到。”霍年笑得別提多開心了，都已經見牙不見眼了。
張豐看着他那蠢樣子，哭笑不得地提高了一點嗓門兒：“我說我愛你。”
“你說你愛誰？！”門外登時冒出一個大嗓門來。
女秘書沒把人攔住，幾個男男女女沖了進來，女秘書皺着眉拿起電話：“我要報警了。”
“報什麼警！我們是張豐的家裏人！”一個女人尖聲道，“我們是來探病的！”
女秘書看了張豐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但也沒否認，這才將手機收了起來，臉色冰冷道：“沒見過你們這麼探病的，我們霍總也在這個病房裏，麻煩你們注意點。”
尖聲女人登時扒開前面的人往前看了眼，像看稀奇動物一樣打量了霍年幾眼：“您就是新聞上說的那個集團總裁？是您保護了我們家小豐？”
霍年躺着不能動，渾身上下就眼珠子能動，還頭一回被這麼圍觀，也是稀奇：“是我，你們好。”
“這怎麼好意思呢！”旁邊一個女人也忙道，“不，我的意思是，這真的太感謝您了！是我們小豐不懂事，牽累了您，那個……賠償的問題……”
女秘書皺起眉，有點不待見這家人，這一進屋沒見怎麼關心張豐，也沒多問病情，開口就是錢？她見霍年給自己使了個眼色，又見張豐臉色不大好看，便悄聲退出去了。
“醫藥費你們不用擔心，張豐的也算在我這邊。”霍年正解釋，就聽張豐聲音有點冷地道，“不用了，我的醫藥費我自己結，還有霍總你的我也……”
“沒關係，”霍年道，“不用跟我分得這麼清楚。”
張豐很不好受，他本來自尊心就強，這幾位一開口就像大耳光子直接抽在他臉上一樣，他忙想挽回一點自己的形象，可霍年這麼一說，他頓了頓，倔強的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圈，還真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若是以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可現在他卻發現，有了一個可以理所當然依靠的人，可以為他付出一切的人，居然是讓人這麼愉悅的事情。
見張豐沒拒絕，幾個親戚的神色不一，有疑惑的，有觀察二人關係的，當然也有想起來要問張豐病情的。
“小豐啊，你真是嚇死你媽媽了，”一親戚拉過椅子坐下道，“她和你爸還在趕來的路上，這都出市區了突然要趕回來，路上可能有點堵，就先讓我們來看看……你沒什麼事吧？”
張豐想了想才想起來，他今天簽售會，他爹媽今天一早出門去短途旅遊。
“沒什麼事，要不讓他們不用回來了，”張豐道，“你們要是也忙就都回去吧。”
對着家人，他有種天生的弱勢氣場，彷彿說什麼都不在理，梗着脖子說得一板一眼。
“不行，那怎麼可以？”親戚開口第一句就先否認了張豐的意見，道，“車禍呢，這事可大可小的，做全身檢查了嗎？有沒有內傷什麼的？醫生怎麼說？我看你這手還……”
“別碰！”張豐忙阻止對方伸過來的手，“就是骨折了，沒事。”
一個中年男人沉着嗓門道：“骨折了？什麼骨折？一般骨折還是粉碎性骨折啊？那跑車司機呢？逮住沒有？得讓他賠錢啊。”
另外的人也這才想起來，紛紛道：“對啊！讓他賠錢來，霍總給這個錢也不合適啊，你們都是受害者。”
又有人小聲道：“霍總有錢，不差這點兒。”
中年男人道：“這跟有錢沒錢沒關係，不是一碼事，霍總您說是吧？”
霍年：“……”
霍年跟自己的親戚不常見面，這也是頭一回見着這麼一大群親戚擠在病房裏，他還在思考要不要再換個大點的病房，被突然這麼一問，還沒回神。
霍年鼻青臉腫，加上鼻子上和額頭上包的紗布，簡直認不出模樣來，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好還是不好，見霍年不說話，其他人就閉嘴了，覺得自己可能惹怒了總裁大人。
張豐道：“這事我之後會處理，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什麼瞎-操-心！”坐椅子上的女人道，“我們可是為了你好！這不是在為你着想嘛！你賺點錢也不容易的。”
明明聽着是好話，但張豐心口裏還是湧上一股火氣，他壓着那點火道：“霍總傷得比我重，他需要休息，你們今天先回去。”
幾個人互相看看，大總裁是惹不起的，只得告辭出門。
幾個女人絮絮叨叨：“霍總我們就先走了，您好好養傷，祝您早日康復啊。”
霍年答應了一聲：“謝謝。”
等人都走了，最後離開的中年男人看了張豐一眼，又看了霍年一眼，似乎在觀察什麼，等到外面的人在催了，他才晃了出去。
門外，有人還在跟女秘書打聽：“小姐，霍總跟我們小豐是什麼關係啊？看霍總這樣子，醫藥費都願意一起給的，跟我們小豐是舊識？”
女秘書看了幾人一眼，抬起了手，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一邊接起了電話一邊轉身走去了另外一邊。
眾人：“……”
哎喲這大公司的女人就是不一樣，脾氣這麼大的哦。
等走廊上的人總算清靜了，張豐道：“對不住，他們太吵了。”
“沒關係，”霍年道，“那都是誰？”
“親戚，我爸的兄弟姐妹，我媽的兄弟姐妹。”
“……你們家人可真多啊，我看還有個抱着小孩兒的……”
“那是我侄兒，我二表哥的孩子。”
“哦，小孩兒挺可愛的。”
“已經是第二胎了，第一胎是個姑娘，六歲了，自從有了這個侄兒，我那侄女就像是從路邊撿來的。”
霍年：“……”
張豐閉了閉眼，嘆了口氣：“霍年，你準備好跟我的家人打交道了嗎？”
霍年愣了愣。
“我是一般人，他們也是一般人，我幾個表兄弟、堂兄弟讀書確實比我厲害，出國的也有，可這些長輩的背景卻是參差不齊，就算是好一點的，跟你們家也沒法比。”
霍年聽着張豐說得沮喪，心裏卻是樂開了花。
若是以前的張豐，開口一定就說“還是算了”、“現在你知道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吧”諸如此類的話。
他總是先用這種否定的話去試探別人的底線，好像自己先這樣說了，如果對方順着話說下去，他也不至於尷尬，更不至於有太多的失望。
可現在張豐語氣雖疲憊，卻並不是自我否定的，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霍年笑了起來，扯到嘴角的傷又嘶了一聲，呲牙咧嘴地說：“早就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