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何皎靜靜地看着她,沒接話。
柯暢幾乎同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其實,鄭泓這人也挺一根筋的。”
她飛快地將話題錯開,又道:“當年他剛畢業,他老子就一心想讓他進體制內,他偏不願意。”
何皎也配合,道:“鄭總確實有金融方面的才華,我一專業生倒是深感慚愧了。”
“你別誇鄭泓,他聽了能飛,”柯暢放鬆下來,笑笑,“或許罷,他大約是真有這方面的天賦,機遇又好,這些年,在金融行當里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家裏也就拿他沒辦法。”
“那挺好的。”
“好什麼,賭場得意,情場失意。”
何皎只作簡短評價,“不像。”
“瞧,又繞回老路上了。”
柯暢撫了撫額,道:“這要是讓鄭泓知道,當著你的面,我將他黑成了這副德行,我怕我拜託他風投入股的事兒,沒準得黃。”
何皎道:“你又沒說什麼。”
柯暢道:“可你已經誤會得差不多了。”
何皎道:“哦,誤會,有嗎?”
柯暢無言以對。
“何皎你是聰明人,鄭泓難得坦誠露骨一回,雖然這答不答應,是你的私事,我無權置喙,但我也不想無故拖他後腿。”
何皎沉默片刻。
“我明白,他確實很優秀,只是……”
“不,你不明白。鄭泓這人,沒有表面上那麼亂來,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
柯暢一臉無奈,倒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太差了……”
何皎聽完,笑一聲。
“金融圈的通病,太油。接觸下來,你就會知道他其實……”
“柯暢,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何皎終於還是打斷了對方,道:“我承認,鄭泓私下確實向我有所表示,但並非是……”她一沉吟,斟酌出口,“鄭泓想挖我去他的公司工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柯暢眼裏透出一絲疑惑,“啊,就這個?”
何皎點點頭,“千真萬確,只不過我已經拒絕了,我目前暫時沒有離開眾深的打算。”
柯暢忽然笑了。
“可不見得。”
……
話已至此,兩人而後出奇默契,都不再往這個方向上聊下去。
柯暢講到自己預備已久的創業,何皎表示很有興趣傾聽。
“離開眾深的這幾年時間,說來不長也不短。近段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思考,從前,工作於我就是工作,再好再出色也不過如此,謀生手段而已。”
何皎認同道:“原地踏步,難免使人厭倦。有些挑戰,也是動力罷。”
柯暢吶吶自語:“或許是年紀越大,人活得越清楚明白。青春的尾巴,大概尤其的可貴。”
“柯總才多大,就有這種感悟。”
“何皎,你也別瞎安慰了,原本就老大不小啦,你小我幾歲,我們不在一個階段上。都說三十而立,立不立不敢說,可說是一道坎,總是不錯的。”
何皎笑道:“四捨五入的話,我也差不離了,聽你講得這樣沉重,總覺得自己也非得要好好準備才是,有什麼特別的忠告嗎?”
“準備倒沒什麼值得準備的,忠告倒有一個。”
柯暢又想了想,道:“哦,不,兩個。”
“洗耳恭聽。”
“多賺些錢,還有……”柯暢玩笑似的,“喜歡的男人,能睡就盡量睡了,免得往後留有遺憾。”
何皎咳嗽了一聲。
柯暢望她一眼,樂道:“還沒想開呢?算了,那我們還是多談談錢。早年我雖積累不薄,但要說是終身保障,還是遠遠不夠的。可你也知道,有鄭泓在嘛。”
柯暢一展眉,不由贊道,“這票子只要一過他鄭泓的手,都恨不得能就地下崽,他念舊情,這幾年一直幫我看管,統共也不知翻了幾番,總之,回報頗豐。否則,我也不會有那個資本,孤注一擲自己創業。”
……
言談間,何皎聽出來,柯暢大有一賭職業生涯的覺悟。
“人嘛,一輩子都在尋求突破,到底都想一嘗如願的滋味。一如求愛,都只夢那個最好的,不是嗎?”
何皎沒有回答,只作了一個旁聽者。
她明白,柯暢是在自問自答。
鍾樊深的追求者眾多,柯暢選了最壞的一種。當年,辦公室里的一場豪賭,她賭輸了,於是放棄大好前途,離開眾深。
如今柯暢一樣是賭,何皎忽然覺得佩服面前的這個女子。
人生沒有幾搏,是非對錯,誰又說得清楚。
“在聊什麼呢?”
何皎脊背一緊,身後是鄭泓略帶調侃的聲音,離得極近。
她看一眼柯暢,猜得出,柯暢是故意沒有提醒她。
“再聊你呢,我可是當面幫你說了不少好話,人何皎聽了,還誇你來着。”
鄭泓笑道:“是嗎?多不好意思。”
柯暢道:“還有你鄭泓不好意思的一天,怎麼,酒喝完了?”
鄭泓挨着何皎一側的沙發坐下來,靠得太近,何皎不得已往裏挪了挪。
“沒怎麼喝,都要開車。別說,你請的一杯,我可是給面子的,喝見底了。”
柯暢道:“那我真是好大的面子。”
“可不是。”
鄭泓側身過來問何皎,“聊夠了嗎?要完了,時間也差不多,不然,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柯暢在旁插嘴,“怎麼不送我回去?我不是面子大么。”
“柯總,討債是嗎?你自己有車,又跟我這瞎湊什麼熱鬧。”
“我說鄭泓,我有車,你見得人何皎就沒車?我管你借個錢,這麼招人煩吶,完了,朋友沒得做了。”
鄭泓沒回嘴,何皎則在旁,卻置身事外。
柯暢瞧着恍然大悟,笑道:“哦,懂了。不會真沒開車來吧,何皎,你那車呢?”
鄭泓搶道:“在公司車庫。”
何皎此刻只想叫鄭泓閉緊嘴巴,柯暢兩隻亮閃閃的八卦眼,在她身上打量來打量去。
滿臉滿眼“有奸·情”仨字。
柯暢笑了。
“哎鄭泓,還真沒有你不清楚的。”
何皎的目光有意去尋何偉生,可四周望去,皆不見人影。
何偉生似乎沒有隨着鄭泓一同來,卻也不在剛才兩人落座的,吧枱一側的老地方。
“我那同學呢?”她問道。
鄭泓道:“接電話去了,躲着人,或許是女朋友打來的,不好意思。”
柯暢看這一左一右的互動,笑開了花。
何皎冷聲道:“那就等等罷。”
……
約莫等了一刻鐘,何偉生終於現身。
柯暢說:“總算來了,叫服務生,買單吧。”
鄭泓道:“買過了,用不着你費心。”
何偉生過意不去,“不好意思,接電話耽擱了一會兒,原本該由我來請。”
鄭泓笑,“小事。”
柯暢道:“沒關係,鄭總的鈔票長得比一般人都大,我們也就是幫他忙,隨便花花。”
何皎沒忍住,一時看向別處。
柯暢揶揄道:“偷樂!”
何皎道:“托你的福。”
“幾點了?”
柯暢低頭看了眼手錶,轉而向何偉生講話,“反正也聊得差不多了,明天不休假,就一道早些回去罷,改天再約也好。”
何偉生點點頭,溫聲詢問何皎,“我送你回去?”
柯暢睨鄭泓一眼,雙臂交疊在腰前,看戲。
鄭泓卻沒任何錶示,隻眼裏帶笑地在旁望着何皎。
三雙眼睛都落到她身上,何皎被盯得有些不舒服。
“你們兩個都喝了酒,最好不要開車,最近市區路上酒駕查得很嚴,而且也不安全。”
柯暢樂道:“那怎麼辦,鄭泓,要不,我送你回去?”
鄭泓道:“柯暢,你又瞎起勁。”
何皎卻道:“主意不錯。”
柯暢“噗嗤”一聲,朝何皎豎起拇指來。
“那就這樣決定了,何皎,你欠我一次。”
何偉生突然問道:“怎麼個欠法?”
柯暢答得不徐不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欠我一次順風車啊!我這麼好心。鄭總,你說是不是?”
何皎淡定地掄太極。
“與我無關,明明是柯總你的風投項目,還欠鄭總一個人情。”
柯暢就差要拍手了。
“行,你說是就是吧。”
……
四人步行至電梯門前,何偉生一摸口袋,停住了腳步。
何皎問道:“怎麼了,掉什麼了?”
何偉生苦笑,“車鑰匙。這樣,你們先下去,我去吧枱找找,應該就落在座位附近哪裏。”
“好,那我們車庫等你。”
何偉生轉身走了,剩下的三人等電梯上行。
鄭泓給柯暢使了個眼色。
柯暢眨眨眼,心領神會。
“啊!”